奉旨和亲(129)
事情在心中有了个大概,炎觉得自己能洗脱罪名,所以他眼下可以想想那件令他头疼又心慌的事情了。
当着乌斯曼的面,尤其见他高兴成这样,炎什么都想不出来,心里乱得很。
“我怎么就有了?”就算亲耳听到大夫的诊断,炎都觉得并不真实,这怀孩子的事似乎与他毫无关系,大约是他从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吧。
记得皇兄怀胎那会儿,那脸颊都清瘦了,气色也不好,还吃什么吐什么,当时只以为皇兄是肠胃不适,全然没想过是怀上孩子……
炎想了想,自己的状态和皇兄一点不像,硬要说自己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大约就是容易饿和嗜睡罢了。
但吃饱睡足之后,整个人立刻精神饱满,那是上阵杀敌都没事的,别说只是探索古城了。
最让炎觉得匪夷所思的是,为何爹爹怀孕、皇兄怀孕在他心里都是理所当然之事,轮到自己时,竟然会觉得——这不可能!
哪怕明知自己就是巫雀族人,肩上还有巫雀族的胎纹,这都摆明了他是可以受孕的,那为何听得是喜脉时,还会如此惊诧?这不就是矫情么。
“我……”炎挠着头,苦恼地叹道,“我有孩子了?可是……我和爹爹、和皇兄不一样啊……”
“哎,我到底是怎么怀上的啊……”
当炎深陷在自己越理越乱的思绪中,万分纠结时,伊利亚急得跟锅上蚂蚁似的团团转。大约是畏惧鸦灵术士吧,士兵们没把他和赫连乌罗分开关押,一并塞进一个大笼子里,就他们两人。
“君上。”伊利亚小声说,“我瞧不见王后的囚笼,一定离我们远了些,这……这可怎么办呀,王后有了身孕,怎能遭这个罪?”
“我知道。”乌斯曼站在囚栏前,看着狱卒时不时地巡查而过,“我会救他出去,只是……”
“只是?”
“我不知道他还愿意搭理我么?”
“这是什么意思?”
“炎愿意束手就擒,不单单是想把事情理清楚那么简单,他还……不想和我在一起。”
“这怎么可能!”伊利亚激动道,“君上您是大忙人,可能不知王后在私下时,常和我说起你的事情,他是真心实意地喜欢您的。”
“我知道他喜欢我,只是……是我大意了。”乌斯曼垂下眼睫,大约是受的打击不小,对着伊利亚也吐露起心声来,“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情,我喜欢孩子,不代表炎就得生孩子,他若不想要,我也是乐意的,我只要他能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就好。可是我事先没说清楚,炎又是没什么自觉的人……可以说稀里糊涂就怀上了,所以他才会有那种反应。”
“那种反应?”
“在大夫说是喜脉后,他都没有笑过一下。”乌斯曼道,“他有惊讶,还有些惶恐和不安,唯独没有身为人父的喜悦,想必他是不想要孩子的。”
“这……”经乌斯曼这么一提醒,伊利亚才发觉到炎确实没笑过,炎的眼睛瞪得溜圆,一副吃惊不小的样子,但那不是惊喜,更像是惊吓。
“他为避开我,独自静一静,还不惜来囚牢里蹲着,炎炎真傻。”乌斯曼道,“他不必这样,他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他的。”
伊利亚一时无言,一直以来他只当君上是冷心肠的主,翻脸比翻书还快,从没有人能揣测他的心意,就算现在君上喜欢上炎,这人变得鲜活起来了,但他还是君王。
他不可能为炎放弃一切的,可是眼下,伊利亚才意识到君上对炎的感情有多深。
炎对怀孕一事的不悦,还有想要避开君上的举动,无疑是两把刀子直戳君上的心窝,可是君上明明心里难受得紧,却还是只担心着炎,只想让他开心。君上不是不会心痛,而是太爱炎了,爱到把自己放进尘埃里,变得无足轻重了。
伊利亚之前还以为自己是喜欢炎的,就和君上一样,现在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浅薄,他的喜爱和君上的一比,根本是云泥之别。
“君上,您、您也别太忧心,兴许炎是开心过了头,反倒懵了呢。”伊利亚小声劝慰着,“等王后回神过来,这反应就正常了。”
乌斯曼却没有回答伊利亚,拧眉站着半晌,便抬手将束缚在腕上的锁链给扯断了。
伊利亚看得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实心的铁链子压得他胳膊肘都抬不起,怎么君上跟扯烂布条似的,直接就“撕”个粉碎。
而他是知道君上力气大的,因为见过他举着霜牙玩,但眼下这一幕太惊人了。
乌斯曼把铁链丢在囚牢外头,一队狱卒急急奔过来,举着长枪冲着他道:“大胆!你、你干什么?!”
这喊声都带颤音,显然是怕了,乌斯曼既然可以扯碎这铁链,自然也可以砸烂囚牢笼子,可他没有逃走,只是站在里头,冷声道:“麻烦你们给官爷带个话。”
第123章 不速之客
“带、带什么话!一个假冒的鸦灵术士, 还敢给官老爷带话!”
“你说的没错, 我是假冒的。”乌斯曼微微一笑, 伸手进衣袖里取出一枚金戒指,“把它带去给你们的官爷。”
“戒指?”一个狱卒伸长脖子看了看,不过是一枚金戒指, 浑圆的一个圈,戒面镶的是菱形底座, 座面上刻着一些复杂的纹路, 像是印章。
有些商人会把印信烙在戒指上, 那样更便于携带,签约盖章也容易, 只是像这样的印章戒指是从不离身的。
“搞什么名堂。”狱卒嘴里咕哝着,不想搭理乌斯曼又怕有什么麻烦,想了想还是把枪尖递过去,“你放这吧。”
乌斯曼把戒指悬于枪尖, 狱卒领了之后,放在手心里仔细瞧了瞧,依旧看不出上头刻的是什么字。
狱卒瞄了乌斯曼一眼:“官爷去城主家里喝喜酒了,等他回来才能看。”
“他什么时候回来?”伊利亚性急地问。
“那怎么知道, 城主大摆宴席, 要好几日呢,我们官爷天天都有酒喝, 这大约也要明早才能见着
他人吧。”
“那岂不是我们要在这里过夜?”
“你们是沙匪同党,不在这牢里过夜, 难不成还在官爷府里过,真是笑话!”狱卒收起戒指,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君上!”伊利亚着急地看着乌斯曼,“这夜里冷……”
“我们不会在这过夜的。”乌斯曼道,“那狱卒醒目着呢,一个‘囚犯’会带印信相认,必定不会是阿猫阿狗之流,他想卖我一个人情,又担心身后的同僚抢了功去,才作态骂人,眼下他会寻个由头,去城主家送戒指,若我真是什么有头脸的人,他就是立功,我若不是,他顶多是挨一顿骂罢了。”
“咦?”伊利亚吃惊极了,“还能这样?”
“你好歹也是在宫里住过一段日子的,怎么就看不透这些伎俩?”乌斯曼忽然看向伊利亚,“把你放在炎身边,是不是错了……”
“君上,我还小……”伊利亚实在想不到别的借口了,“以后会好好学的。”
“你还小?”乌斯曼冷哼一声,“不都已经是相爷的人了,等回去就要定亲了吧。”
“您、您您是怎么知道的?”
“菲拉斯同我说的。”
“……”伊利亚暗想,菲拉斯这人嘴巴也太大了,怎么就把不住门呢!
接着他又想,君上方才的怪力是怎么回事?说起来这印章戒指是让狱卒心动,但真正让他行动起来的,还是君上把铁链扯碎的举动吧,他认为打不过君上,才出手“相助”的。
伊利亚想要问君上,跟着王后练武,怎么力道也突飞猛进了?可是他不敢开口,总觉这事不能问。要说是为何,伊利亚想来想去,大概只有“直觉”二字吧。
这事,君上不想他问。
就在伊利亚静默地立着时,斜对面的牢里关着的库尔旦不停挠痒,他运气不好,和一个长满虱子的犯人一个笼,他浑身痒痒,又盯着赫连乌罗这边,别的话他听不清,但是他明明白白听到赫连乌罗向那狱卒承认,自己是假冒的鸦灵术士!
“好哇!他果真是王后的奸夫!”库尔旦牢牢抓着粗糙的囚栏,暗想,“我定要在官老爷面前揭穿此事!再也不能放纵他们了!”
丹炀城,玥琅宫。
菲拉斯坐在御书房内,他扮演了一天的乌斯曼,眼见夕阳西斜,终于可以透口气了。
王后曾说过一句话,叫做“在其位谋其职”,菲拉斯现今算是明白了,他就不是当一国之君的料,所以只能当相爷。
要说那些老臣、部落族长,一个比一个精,这圈套也是打着十八个连环的,王后的大婚都还没举行呢,他们就拐着弯地来问,君上要不要纳妾。
还不是看着王后微服出访了,君上的枕边没人么。
可是君上说过不会再纳妾,此生他只娶王后一人,这些家伙都不知道操的哪门子心。
今天在朝堂上,他就差点中计,给君上添下一门亲事,好在侍立在侧的沈方宇及时打岔,这才险险避过。
菲拉斯长长叹出一口气,自己比起君上真是差下一大截,这容颜可以伪装,场面可以强撑,但这智谋和魄力均不足,他要不是还有些当国相的经验,这副伪装早就被人拆穿了。
说起来,菲拉斯突然想起来他以前也曾替君上伪装过一次。那一年,大燕皇帝派永和亲王出征去铲除嘉兰余孽,这永和亲王是头一回挂帅,君上就乔装成西凉商人,跑去前线看热闹。
但国不可一日无君,于是君上命他躲在御书房里,假装苦心钻研国策,所以休朝停议。
那一次菲拉斯还好过一些,因为君上自揭身份去见了永和亲王,所以他没有伪装很久。
当时,他还很好奇怎么君上突然对大燕的战事如此感兴趣,还亲自跑去刺探大燕的军力,后来才知道君上就是去瞧未来王后的。
真没想到,这门亲事还真的成了,只是……菲拉斯最近这段时间过的都是朝耕暮耘,勤勤恳恳的日子,他不是不怕累,而是不想让自己去忧虑那件事。
就仿佛只要他不想,这灾祸就不会发生,君上也还是君上,所有的一切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神女先知的心也太狠了,那是她亲儿子啊,怎么也下得去手……”菲拉斯暗沉着脸,越是不愿去想,也越是愁肠百结,忍不住就又想起来,“可是……于国于民,于天下苍生,她又是何等大义……这天命不可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