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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

作者:匿名青花鱼 时间:2019-04-16 08:42 标签:BE 宫廷
英年早逝的文宗皇帝贺皋行心知肚明,自己死后爱人孟林秋肯定会随他而去,为了让孟林秋好好活着,他托付孟林秋照顾自己独子贺淮直到贺淮长大。
没想到的是,七年后,贺淮对孟林秋暗生情愫,只想着如何和孟林秋长长久久。
01
孟林秋又一次梦见文宗皇帝。
文宗皇帝穿着他爱的那件月白常服,脸色很好,拉着孟林秋的手絮絮叨叨:“君山啊,朕那不孝子要是没本事,你就废了他吧,另立或者你自己上位都行,别亏了自己。”
他心下火起,想说贺皋行你试探谁呢,张口却是又轻又软的一句九郎。
文宗皇帝行九,唤作贺皋行,他俩初遇的时候文宗皇帝还是九皇子,从殿下一路叫到陛下,后来耳鬓厮磨的时候他叫陛下,文宗皇帝捂着他嘴让他改了称呼,再后来私底下他再也没有叫过陛下,就是一声声九郎。
“是九郎负了你,”文宗皇帝说,他看起来气色不错,想来再那边过的挺好,“你呀,好好活着,九郎能一直等你。”
孟林秋想说很多,他想说小陛下都十七啦,等小陛下大婚亲政我就来找你,想说我没辜负你,大周朝国泰民安海晏河清连狄族都逃的远远的,他想说我特别想你啊,你也不来看看我,这时候还试探我,他想说很多,但文宗皇帝只是笑着,转身就走了。
孟林秋醒了,但不愿意动弹,希望能见一次文宗皇帝。
到底梦中人不听呼唤,转眼天色发白,到了早朝时候,他没继续躺的理由,只好慢吞吞起身,这时候他忽然想起来,自己上个月刚刚过完生日,已经三十四岁,文宗皇帝驾崩在三十四岁,自己已经比文宗皇帝大了。
所以你才愿意来看我,孟林秋闭住眼睛。
刚刚出了内室,门客匆匆赶来:“阁老,是宫里大伴传的消息,我还没看……”
这门客姓张,是孟林秋的心腹幕僚,孟林秋接过来,看了两眼合上,和张门客进了书房,纸直接烧掉了,他轻描淡写:“没什么,我那学生长大啦,亮出了牙齿。”
张门客脸色大变,孟林秋虚虚按了一下:“别慌,也好。”
还没等他给小陛下主婚,然后完美布置好一切再撒手,小陛下自己就忍不住要动手,宫里的消息说这几天小皇帝闷在屋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昨天竟然看了霍光传。也好,就当作老师的最后一份礼物,看看这位学生能做到什么地步。
“我去上朝了,”孟林秋说,“不用太担心。”
“阁老,”张门客忽然说,“先帝当年亲口说过的,小陛下和您之间,我们要跟着你。”
孟林秋轻轻笑了一声,讽刺他:“然后呢,我废了他唯一的儿子,把他留下来的江山搅混,你说九泉之下我怎么见他?”
孟林秋挥挥手,转身离开,他对文宗皇帝留下这些人十分尊重,但有些话谁也不能说。
早朝小皇帝又没来。
传了旨,说不太舒服,诸卿请回吧。几个老大臣吹胡子瞪眼,过了一会也只能回部堂干活,孟林秋不一样,他挥手招来太监:“带路,我去看看陛下什么病。”
小太监面上堆笑,心里暗暗叫苦,能有什么病,心病呗,陛下这几天发了好几通火,听说寝宫都砸了一半,要身后这位知道了,谁也得不了好,少不得因为没有劝住皇帝吃罚。
可能怨谁呢?几天前陛下不知道从哪翻出来一幅画,脸色就没晴过,听师父说画还捂得紧紧,连贴身大伴都没让看。
孟林秋还没进御书房,就知道小皇帝心里有火。
他扫了眼新换过的装饰,有点头疼不知道小皇帝什么时候长大。就这样子还想杀了我,孟林秋想,我就算放水,他能抓住机会吗?
“阁老来了,”小皇帝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他单名淮,年号定了长宁,算起来这已经是长宁七年了。
“陛下气色不错,”孟林秋意有所指。
“朕的确病了,却是心病,”贺淮说,“朕想了几天,不知道朕是该问先生叫阁老,还是改口叫母妃?”
原来是小皇帝知道了。
孟林秋没什么感觉,谁能想到文宗皇帝去的早呢,地道也是后来才封上的,文宗皇帝给他写的诗词他烧的七七八八,但如果真落下了什么也不奇怪,这座宫殿里玄机太多,他毕竟不是主人。
更何况他也没什么可怕的。
“看陛下心意,”孟林秋说,“若因此使得陛下烦恼,是臣的罪过。”
“孟林秋!”贺淮眼睛泛红,把画朝孟林秋摔过去,“这就是你的为臣之道,总理阴阳,你就总理到朕父皇身上?”
到底还是个孩子。
孟林秋走近他,拍拍这孩子的头,温声说:“陛下还叫我一声先生,我就还得教陛下点东西,比如这副画,陛下和我私下对质又有什么用呢,我认了又如何,陛下还不如想想,能用它得到些什么,也好杀了我对不对?不然陛下能把臣怎么样呢?”
他甚至没有翻开这幅画,也无所谓里面有什么,他语重心长,推心置腹,贺淮却咬紧牙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孟林秋温凉的声音还在继续,这声音给他念过书,教他改过奏折,现在还是这样的声音,轻轻柔柔地说:“陛下要知道,很多时候只有一次出手机会,陛下不小啦,也是要大婚的人,该长大了。”
那声音的主人离开了,贺淮半天一动不动,直到迟钝地捕捉到什么。
大婚?他什么时候要大婚,孟林秋到底还要做什么?
贺淮跌跌撞撞跑出去,大伴拉着他:“陛下,孟阁老说您临不完二十张字不让您离开……”
贺淮站住脚,他问:“孟林秋还说了什么。”
大伴迷茫:“什么也没说了。”
虽然孟林秋什么也没说,但贺淮简直能想到对方温凉的声音和冷冰冰的话:陛下年纪不小了,怎么还毛燥燥的,静心。
他冷笑,到底走回了御书房,却没有抄孟林秋规定的《资治通鉴》,抄了篇抽斗里的民间话本。他其实很久没看过这个了,还是这几天刚刚翻出来,隐约记得是个恶妇死了丈夫独占家产,欺凌丈夫家两个继子,最后被赐了白绫自缢的故事,他看的时候还小,不懂为什么孟林秋见了这书气得发抖,发落了不少人,如今想起来当时孟林秋当时的脸色,他心里忍不住烦躁。
你孟林秋打算怎么办,你怎么就认下了呢?

02
孟林秋把火盆拢了拢,脑袋昏沉沉的。
这么大的国家,没几天不出事的,北方虎视眈眈的狄族,南边土司,还有各地的饥荒洪水,他有时候也烦,扔了笔,想贺淮还不如早点动手,也让这不懂事的孩子尝尝这滋味。
可到底放不下,这是文宗皇帝的江山,文宗皇帝死前亲手交给他的,他怎么可能不好好打理,只好拿起笔,继续改奏折。
前几天新科进士们来拜见他,也颇有几个有能耐的,该去翰林院的另说,剩下几个可为能吏的他全没沾手,直接外放。孟林秋知道,自己朝上这些人以,以贺淮的性子除了几个不得不用的能臣全不会留,外放一批能吏,也算是为国护才。
他自己时日不多,但文宗皇帝的大周朝,却应该长长久久。
西暖阁火足,他现在昏昏沉沉,贺淮身边的大伴吴公公来请他时,孟林秋头一点一点的,快睡着了。
自孟林秋摄政以来,阁老就他一人,孟林秋年轻,又牢牢掌权,若是内阁进了一堆前辈他不一定能压住,文宗皇帝死前就下旨,他全权摄政,至贺淮亲政前,内阁只留孟林秋一人。
当时大殿里乌泱泱跪满了,几个老阁老全抬起头,孟林秋跪在最前面,和贺皋行对视,贺皋行扯出一点笑,极细极微地说:“你再留数年,算是为了九郎好不好?”
孟林秋甚至看到贺皋行眼睛里的祈求,他怕我死,当时的孟林秋想,他害怕我陪他去。年幼的贺淮就跪在他旁边,这时候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
孟林秋哑声说:“好,臣定不负君。”
大周朝最年轻的阁老,唯一的六元,就这样子过了七年。
“阁老,”吴大伴硬着头皮唤他,“陛下请您过去。”
“劳烦公公了,”孟林秋温和道,“陛下昨天临了字么?”
“皇爷在屋子里闷了好一会,徒弟说写了好几页哩,”吴大伴是文宗皇帝留下的人,和孟林秋关系素善,自然知无不言,“皇爷今日心情不错。”
吴大伴引孟林秋朝里去,廊外刮着冬风,一片萧瑟,大周朝最年轻的首辅已经披上了斗篷,大红的官袍在斗篷里若隐若现,倒是衬得孟林秋肤色更白,五官柔和。
吴大伴暗暗想,从先帝年间到如今,孟大人容貌几乎没有变化,气度却是翻天覆地。
“到啦,”吴大伴猛地回神,“皇爷等您呢。”
孟林秋踏进御书房,就见贺淮一脸得意,手边放了一沓纸。
贺淮会因为完成自己任务就得意,那是三年前的事,可见贺淮是做了什么,孟林秋也没有上前,就在门口问:“陛下是太闲了么?”
“朕字临完了,”贺淮说,“你不看看?”
孟林秋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也懒得知道,上前捻起纸,贺淮紧紧盯他瞧,想看他脸色剧变。
然而孟林秋只是扫了一眼,皱眉:“你从哪里看的这些污糟玩意儿?”
“孟林秋,”贺淮冷笑,“朕是君,你是臣,你就这样说话吗?”
失望笼罩着贺淮,孟林秋太平静了,一切都索然无味,而孟林秋这样冷厉又厌烦的神色让他忍不住一抖——这也让贺淮更愤恨起来。
“我还是你老师,”孟林秋厉声,“先帝把你托付给我,我自然要对得起他。”
贺淮撇嘴,他冷眼旁观 ,见孟林秋唤来大伴询问,等吴公公退出去,才又一次开口。
“老师?”贺淮反唇相讥,“太傅也不该管我这些,父皇把朕托付给你,你还真当你是朕母妃?”
他自以为胜券在握,但在孟林秋眼里贺淮还是个哭闹的孩子,孟林秋给这件事定了性:被父亲和老师奸情吓到的年轻人,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如此而已。
“你是文宗的独子,大周朝的君王,”再多的话语也没有意义,孟林秋声音干涩,“你懂你是谁吗?”
贺淮死死瞪他,孟林秋却想:他到底是九郎的儿子,虽然幼稚了点,眉眼怒起来和九郎一模一样。
孟林秋不怕贺淮,从来没有怕过。
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就敢当街拦下九皇子问他家家仆闹事如何处置,端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脾气冲上天。后来宦海沉浮,又帮贺皋行谋划大位,机关算尽,总算定了性,收敛脾气也是翩翩君子一代文坛宗师,可贺皋行还在,总在护着他,怎么可能让他真的被磋磨,被迫满脸堆笑哈腰作揖,只要孟林秋受一点苦,便要絮叨:“有我在,你不必如此辛苦。”
孟林秋跟他撒娇:“九郎别闹,我是要和你做千秋君臣佳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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