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香(215)
跟着,蒋儒璋便把他所知道的,关于李家烧锅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本来那离家烧锅虽然不怎么赚钱却也小有名气。可惜前年那老李头去世了之后烧锅也就没了以前的样子。
李老头儿去世,留下他两个儿子一个未出阁的小女儿。那大儿子是个不成器的,因为老李头死之前把家产都个留给了二儿子,只是给他留了五十两银子和一处小宅子。并给两兄弟分了家。于是那李老大就把李老二给恨上了。几次三番去搅闹,更是打碎了不少正好开坛的好酒。
后来李老大染上了赌瘾,被另外一家酒坊的老板给盯上了。替他还了赌债之后,让他去弄他们李家高粱酒的方子。并且答应方子到手,不但不让他还钱,反而可以给李老大五百两银子的好处。那李老大本就是个好吃懒做的,现在又欠钱缺钱。何况他心里早就不爽他老子把家产都给了二弟而没给他这个长子,所以就想着我拿不到你们谁也别想好,也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不过这李老大所说的方子根本就不存在。怎么酿酒都是李老二跟着他老子自小学出来的。李老大几次三番去说要酒方,李老二都说没有。这下子两兄弟又打了起来。后来那李老大知道要不出来,就改成了偷酒方。可没有的东西哪儿偷去?最后倒是让他偷走了李老二攒下的银子。
有赌瘾这事儿是没法控制的。手里有了银子他想的不是还钱,而是去赌去翻本。问题是赌场根本靠的不是运气。他手头又输了之后,脑子一热就又想了一个恶毒的法子,干脆就把他那没出阁的妹子给骗了出来,然后卖给窑子。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既欠了钱又偷了钱还把亲妹子卖进了妓院得不了好,于是带着卖妹子的钱跑了。
等到李老二找了两天妹子之后终于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晚了。李家姑娘因为不堪受辱被卖进去当天就咬舌自尽了。尸体已经被扔去了乱葬岗。这下子李老二整个人的精神都垮了。那李家烧锅就更别提继续开下去。
沈晟倾听完之后皱了眉头:“那李老二能卖吗?”
蒋儒璋点头:“我不是喜欢喝几盅嘛。就认识了几个酒友。这事儿也是听他们说的。他们那意思是就头阵子李老二想卖掉家里那些几十年的藏酒。不过要价太高他们此时还觉得不值得。你要是真有兴趣,倒是可以去试一试。李家那高粱酒的味道是真的醇厚清冽,当真是不错的。”
京城 第226章
听了李家的事情,宁晓枫当时就皱了眉头。他第一个反应是那李老大不是人,第二个就是赌博果然是坑人的东西。不过这李老大看来本身就不是个玩意儿,不然李老头也不会把烧锅给二儿子不给大儿子。这不符合这个时代嫡长为先的规矩。
这件事不可能他们两俩说完了就能算数。沈晟倾还是要去跟那李老二沟通。而且既然这家发生了这样的惨事,人能不能振作起来还是个问题。这个烧锅虽好,却并不易办啊。
蒋儒璋离开之后,宁晓枫才凑过去问:“你真的动心了?”
沈晟倾点头:“能有好手艺的匠人都是非常珍贵的。如果可以买下李家烧锅的那些酒,聘请李老二来做酿酒师,那是再好不过。如果他实在是无心再酿酒,我也希望可以劝说他收我们的人做学徒让他教会如何酿酒。毕竟他也不会希望自己父亲的手艺在他这里断了。”
“不管怎么样都好好说吧。他已经够惨的了。”比起身世,见过更惨之后,他现在觉得宁馥和自己好歹还算是能活下来。而有些人却可能遭遇不幸之后连活下去的勇气和能力都没有了。
因为蒋儒璋今天的到访,沈晟倾也没能去上茂隽老人的府邸。但他让蚌儿去跑了一趟,一来送了几只玉如做的烧鸡,二来也是告诉茂隽老人和两位师兄宁晓枫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次日侯文生和张闯就一大早就到了小沈宅。
看到小师弟脸上和手上都包扎着,两个人都很不爽。侯文生是侯府的小侯爷,别看是庶子,但跟嫡母和嫡兄的关系极好。而且他既不从仕就不会有碍嫡兄的地位,又是京城有名的制香大师,开设的馨竹馆更是被人所追捧。在永安侯府的地位也是极高的。最关键的是永安侯的爵位是世袭罔替,也就是说别看只是侯爵,但无论多少代过去,只要大恒还在,侯家不犯叛国的罪过,这个侯爵就还能延续下去。因此比起那个已经岌岌可危的顺平侯唐家,永安侯侯家可是要底气足很多。
听小师弟把这件事跟自己说了之后,侯文生满脸的鄙夷:“这唐家就不是个东西。到处卖女儿!居然主意还打到你和晟倾头上了!晟倾,这件事儿你有什么打算?”
沈晟倾叹了口气:“让我跟别人成亲那是万万不可能,我这辈子就只有馥儿一人。更何况我沈家岂是任人摆布的?别说沈家不少钱财,如今也不少靠山,便是缺了这些,也断不是谁都能欺到头上的。何况舅爷爷也对这件事很愤怒。他虽是不能跟我说,不过昨天九叔过来的时候隐晦的提了两句。那意思是舅爷爷把舅奶奶训斥了一顿,也表示以后蒋家再也不许有人提跟唐家联姻的事。既然连他们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一个晚辈再不舒服也不能做什么了。”
听完这些,侯文生倒是能理解了。“若是那位蒋老夫人真能安分下来,唐家人也能不再异想天开,那这事儿也就只能过去了。可若是他们还有后招来折腾我们小五,这事儿我这个当师兄的就不能容!”
沈晟倾点头:“那是自然。那时我宁可不要权势钱财,也要让他们知道我沈晟倾的妻子只能是宁馥一人!”
宁晓枫现在并不想再提起这件事,所以赶紧转移话题,把这件事岔了过去。
不过宁晓枫岔的这个话题侯文生倒是知道一些。因为他二哥就是个喜欢喝酒的,对着个李家烧锅的酒他也品尝过两次。旁的他不清楚,只说那酒的味道不俗倒是真的。“你们要是真能救了那烧锅也是好事。我试过他家的酒,的确相当不错。但也不是绝无仅有无可挑剔的好。行就最好,不行也不用执着。我回去问问我二哥,有没有什么好介绍。”
兄弟几人聊到晌午,为了免得茂隽老人担心,两个人没留午饭就回去了。沈晟倾又在家赔了宁晓枫一天,而后就亲自出去打探李家烧锅这件事了。
那些酒虽然要价高,但沈晟倾尝过味道之后真心觉得不错。于是并没有含糊,一口气将李家酒窖里的三十缸酒和五十坛十年陈酿都买走了。而说到让李二去碧波酒坊做酿酒师傅这件事,李二的确没有一口答应。
不过沈晟倾大概也摸清楚了李二的意思。他是为了没有保护好妹妹而自责,更因为钱都被李大偷走之后也没有办法开工。所以才会想着卖掉那些酒,然后筹备钱去抓他大哥,让他大哥在妹妹的坟前磕头认罪。他自己倒是没有放弃父亲手艺的意思。
对这一点沈晟倾是理解的。一个是自己不争气的哥哥,一个是要跟自己相依为命的妹妹。亲哥害死了亲妹妹这种事让他这个夹在中间的人喘不过气之余,也有一种无法做人的痛苦。虽然所有人都在他面前安慰他,可他本身承受到的压力只会更大。这俨然会成为一辈子的阴影。
来自至亲的背叛和死离都是人生至痛,而他却同时经历了两重,甚至还有一重是手足相残的悲哀。
沈晟倾并没有第一次见面就多说什么。买完了酒之后他让沈七去找了一趟钱二。两个人约在了醉仙楼见面。
听沈晟倾大厅李家烧锅那李大的事儿,钱二牙根子痒痒:“那就是个该千刀万剐的东西!害死自己亲妹子,这都是什么混账玩意儿!沈大人,您别看我每天在银趟子里看那些赌鬼赌钱,但我是真不愿意看他们为了赌就卖儿卖女。有时候我自己也挺恨自己的。”说到这里,钱二又叹了一声:“其实有时候我也想过改行。但是我这条命是周四爷给的,手艺也都是在那儿学的。真要是说走,也是对不起他。”
听到钱二想离开银趟子,沈晟倾心头一动。他虽然对周四只是利用的交际,但对钱二却有些不同。就冲钱二对温顾之的态度,他就知道这个人是个重情义的汉子。而且他对那些在自家人身上开刀的事尤其反感,这不能不说也是一种嫉恶如仇。自己身边的确需要这样一个在京城能混得开的人。“周四爷不让?”
钱二摇头:“倒也不是。四爷说过,谁要是想金盆洗手都可以。但得找一个徒弟传下去手艺。我当初是跟师父学的,我学会了,师父就远走他乡了。其实做我们这行都不能干长久,损阴丧德的事儿也都不乐意一直做。我师父当年就说过,让我趁着年轻多攒俩钱,然后早早找个徒弟,之后去过好人过的日子。可我到现在也没找到个徒弟。”
沈晟倾问他:“那你为何不收个徒弟?”
钱二叹气:“原本四爷给我带来几个小子,都是十岁左右的孩子,想让我收一个俩的做徒弟。可我一看那些孩子干净的眼神就觉得教不下去。所以就耽搁到了现在。这是跟您面前我才敢说,我要是一个人,一直在银趟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混吃等死呗。可现在有了顾之就不行了。我还希望他继续考科举呢。可要是让人知道他嫁给了一个赌局里的荷官。那是要被人看不起的。”
果然还是因为温顾之,沈晟倾微微一笑:“既然你这么想。我倒是有一个好主意。”
钱二眼睛一亮:“您说!您是个有大本领的人,肯定都是好办法!”
沈晟倾道:“其实你也不一定要找一个孩子做徒弟,找一个本来就在赌局里混的,心里也就没有负担了吧?虽说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找到的。但学这手艺也得有天赋,也不是来一群孩子就都能学好的。”
钱二真是心动了:“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我们那时候学手艺都是自小学的。毕竟没有几年的时间连基本的牌都换不好。”
沈晟倾继续道:“这便是了。你想,总有那种对赌有天赋,能在你们面前做手彩儿的人吧?你可以在其中找一个身世品性看得过去的。本身他就有些本事了,你再教的时间自然就缩短了。当然这在赌场里还出千的人多半品行也不怎么样,要挑也是有极大难度的。全看运气吧。”
钱二频频点头:“是这个理儿!这话您说得太对了!我打今儿起就让人帮忙留意着!”
沈晟倾笑道:“其实我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待你可以离开银趟子之后,可以到我的酒坊来做管事。你也知道。我这酒坊是要酿造贡酒的,就是有我家独有的方子。没有信得过的人看着我始终不放心。我和你对脾气,你又是个重情义且专情的人。我就欣赏你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