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殿下请更衣(57)
刚走到堂外,就听见一阵吵杂声传来,忽一人从堂中被踹出,直直的摔倒地上,哎呦哎呦的叫起来。
人就摔在温禅和钟文晋跟前,两人见状同时往后退。
紧接着一个少年自堂中跑出,撸起袖子抡起拳头就冲过来,嘴上还骂道,“我打死你个狗娘养的畜生!”
☆、试探
梁宴北赶到的时候, 正巧看见温禅和钟文晋一人一只脚被趴在地上的少年抱住。
抱得很死,温禅抽了抽脚,没抽动。
而一个袖子高撸的少年正抡着拳头,疯了似的大吼着冲向他们。
周围站了不少围观的人,但似乎没人要出手帮忙。
梁宴北再次从袖中摸出院牌,冲着那少年甩出去。
温禅被猝不及防抱住脚,下意识的就是挣扎, 可没想到脚下这个一直喊“救命”的少年力气极大。
眼看着对面的人就要冲过来,忽而一块黑色的东西极快的飞来,准确的砸中少年大叫的嘴上, 顿时就把吼声砸没了。
少年捂着痛极的牙,瞪着眼睛往后退两步,眼睛染上生理痛楚的泪水,怒道, “是谁?!”
温禅一愣,低头看去, 见落在地上的是一方院牌,上方刻着“甲一”二字,他似猜到,转头寻人。
果然见一袭白衣的梁宴北款款走来, 面上的笑无害和善。
此时堂外应为方才的争执已经吸引了不少人,围在不远处看着。
梁宴北来京城时日尚短,可名声却并不小,尤其是刚立了大功, 他一现身,就已有人将他认出,“哎——这是梁尚书家的。”
京城里的梁公子有两个,可梁尚书却只有一个。
“是梁宴北啊,听说是个厉害人。”
众人低声议论。
温禅一时看出神,回过神来时,脚下的人已经被钟文晋给拎起来。
那少年显然已经被揍过一拳,鼻血正流得欢,怕得双腿打颤几乎站不住,紧紧的抱住钟文晋,“救我,救我!”
钟文晋很是嫌弃,一边推他一边道,“你这人怎么回事?不会站吗?”
少年抱得紧,钟文晋推不开,眼看着他把鼻血全糊在自己的身上。
“谁叫你多管闲事的?!”被砸了牙的少年凶狠的瞪着梁宴北,牙上还一阵阵的疼,不敢再撸袖子冲上去。
温禅把人仔细一看,发现这人还是个熟悉的。
当下西凉内有三个将军,其中当以鹿家最为势大,鹿家的将位是世袭的。
钟家造反动乱结束后,西凉的权势大换血,老鹿将军战死,将位自然而然的落在其子鹿轶的头上。
然鹿轶这个人,温禅每每提起他都一言难尽。
他顶着个将军的头衔,却屡战屡败,温禅有段时间心疼梁宴北在打仗受伤,特地让鹿轶顶替他出战,可一连几封边疆战事,竟都是战败,损失了不少兵力和城池。
怕是个猪托生的。梁宴北曾经这样形容他。
眼前的鹿轶还稚嫩的很,眉目之间有其父的影子,张牙舞爪的瞪着梁宴北,似乎随时想要扑上来决斗一番。
温禅记得鹿轶是个讲道理的人,“是你先动手的。”
“老子打他,跟你们有什么关系!”鹿轶气得跳脚。
“大家都是在书院读书的斯文人,何必动手动脚。”梁宴北在一旁温声劝道。
“谁是斯文人!老子以后是要上战场打仗的!”鹿轶似乎相当看不起书生一类的人,“读再多的书,还不如习一柄长剑来的实用!”
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
温禅一时竟无法反驳这话。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梁宴北两步走到少年面前,脚尖一挑便将那块黑色的院牌挑起,接到手中,对鹿轶笑眯眯道,“你知道人和牲畜最大的区别在何处吗?”
鹿轶愣住,“何处?”
“人会读书,牲畜不会。”梁宴北手指一使力,只听掌中传来“咔”的脆响,他仍是笑容不变,“打人没有错,可伤及无辜就是不对。”
他拉起鹿轶的一只手,把掌中的东西放他手上,“这个院牌送给你。”
那个院牌已经碎成好几瓣,很难相信是徒手捏的。
温禅点点头,“梁公子说得不错,君子动手不动口。”
梁宴北诧异的看他一眼,“???”
发觉说错,温禅又忙改口,“君子动口不动手,万事好商量。”
说完他转头看那个被鹿轶揍得鼻血横流的倒霉鬼,只见他吸吸鼻子,依旧不肯松开钟文晋,露出半张脸。
单凭这半张脸,温禅就将人认出。
好像是何家的小少爷,何云城。
如果没记错,何云城的嫡姐是鹿轶的正妻。
“……我劝你还是住手。”温禅对鹿轶默默道。再打几拳说不定就把媳妇儿给打没了。
“咸吃萝卜淡操心!”鹿轶气结,见对面人多,便好汉不吃眼前亏,把手里的碎块往地上一摔,“你们都给我等着!”
说完一头冲出甲五堂院。
梁宴北看着人跑走,走到温禅面前,“下次遇到这种疯子,就绕远些。”
刚才若是再来晚一步,他肯定会被拳头误伤。
温禅也是突如其来撞上这事,道,“我会注意的。”
“哎这位朋友,那人都走了,你这么还不松手,你看我这衣裳,全是你的鼻血。”钟文晋抱怨的声音传来。
何云城这才慌慌张张的松开,捂着鼻子连声道歉,“对不起,我会陪你一件新衣裳的!”
钟文晋递给他一条锦帕,“算了,你还是快去治治你的鼻子吧。”
正好他也有个理由正大光明的跟谢昭雪告假回府中。
何云城又是连声道谢,捂着鼻子匆匆离去。
没一会儿夫子就夹着书籍而来,看着外面站了一圈人,“为何还不进堂?不想念书了?”
这夫子看起来挺严厉,吓得少年们争先恐后的回堂中,梁宴北看一眼夫子,转头对温禅低声道,“我的院牌坏了,待会去重新考一张来,你等着我。”
温禅心说,原来你方才捏碎院牌为的就是这个吗?
夫子几步走来,对温禅深深作揖,“草民见过九殿下。”
“夫子不必多礼。”温禅着手虚扶。
梁宴北和钟文晋同时对夫子打了声招呼,两人结伴离开,温禅则跟着夫子进了堂内。
堂内不小,桌子摆的整齐,尚未坐满。
温禅寻着空位坐下,把身上的书袋拿下来放在桌子上,拿出书本。
夫子看一眼堂中人,也不理会人来得齐不齐,便翻开了书本,沉声念道,“跟我一起读,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
温禅身处朗朗读书声中,忽而涌起奇怪的感觉,毕竟他从没有在书院读过书,一直都是在皇宫内习书。
好像那么多人一起读着,这书就没有那么枯燥乏味了。
何云城捂着鼻子,并没有寻医,而是沿着小路一直走,直到看见一方矮亭,才加快脚步走过去。
“钟大哥。”他走近,冲着亭中坐着的人低声喊道。
那人转头过来,俊朗的面上有几分与钟文晋相似,看见何云城之后微微一笑,“你来了。”
“按照你说的,我方才看了李一松的脖子,并没有红色的痣。”何云城的脸上带着沉静,与方才判若两人,把手中的锦帕一递,“这是他给我东西。”
钟文亭似乎对这消息有些失望,接过锦帕细细一看,只见锦帕的右下角绣着一个“松”字,沉默无言。
过了片刻,他问道,“这是你的血?你受伤了?”
何云城没想到他会突然问,愣了一下,摇摇头,“已无碍。”
钟文亭见他鼻子上还残留有一丝血迹,便拉着人沉声问,“是谁打伤的你?”
他道,“是我故意激怒鹿轶,这样才有机会接近李一松。”
钟文亭听后拧眉叹息,“往后不可如此,走,跟我去就医。”
何云城微微抿唇,也没有挣扎,跟着钟文亭离开。
那边不知道已经被人怀疑的钟文晋还兴颠颠的跑去甲一院找谢昭雪,去的时候夫子正在上课,他贴着窗边站,一双易容后的小眼睛往里瞟,一眼就看见谢昭雪。
堂中有不少人发现这个突然出现在窗边,还鬼头鬼脑的人,纷纷看去,夫子读到一半的书停下,对钟文晋问道,“你是哪个院的?在这做什么?”
夫子这一问,就把堂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来,谢昭雪瞥眼一看,发现是钟文晋,第二眼时,便看见他肩上的血,因为钟文晋穿得是浅色衣裳,所以血色明显。
谢昭雪当即从座位站起,不由分说的走出堂外,奔着钟文晋去了。
“你受伤了?”他拉着人离开窗边,好看的眉毛皱起,盯着钟文晋的肩膀。
“没有,这是别人的血,方才有人打架。”钟文晋摆摆手。
谢昭雪微不可查的松一口气,又摸了摸钟文晋的肩膀,确认不是他的血之后,才道,“真是无法无天,还敢在书院内斗殴,是谁家的人?”
钟文晋道,“鹿家的那个,好像是叫鹿轶。”
谢昭雪的记忆比钟文晋好,听见这名字当即对上了这号人,点了点头,心道,回去跟他爹说道说道,在皇上面前参鹿将军一本,这样他回家就会好好管教儿子了。
“你来寻我做什么?”谢昭雪问道。
“我衣裳脏了,总要回去换吧。”钟文晋理直气壮道。
谢昭雪知道他是又要借此翘学,于是道,“确实要换,正好我也有事要回去,咱们一道。”
钟文晋一听,有些泄气,但转念一想,这总比一直坐在堂中念书强,跟着就跟着吧。
他催促,“那快走啊。”
谢昭雪跟夫子道了别,两人一同离开书院。
温禅一个人坐在堂中,没等到梁宴北不说,就连钟文晋也不见了,好在心里有股新奇劲,倒也没觉得太无趣,一直到晌午钟响。
夫子又夹着书离开,堂中的少年三三两两的结伴,相继离开书院,回家去了,很快堂内就空无一人。
温禅离皇宫有些远,且进出麻烦,并不打算回去,坐在堂中拿出书袋中让阿福备着的两盒糕点,打开来吃。
刚吃了一块,梁宴北就走进来,“殿下不回宫?”
温禅把盒子往前一推,示意他也吃点,“来回麻烦。”
他往嘴里扔了一块,觉得有些甜,并不能当饭吃,对温禅道,“两个时辰后书院才敲钟,殿下莫不是要一直在这?再说,不吃饭下午的骑射课,殿下哪来的力气拉弓?”
温禅嚼着糕点,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不如去我府上,殿下用过膳后还能小睡一会儿。”梁宴北提议道。
“去你府上?”温禅听闻,条件反射想起梁峻的面容,想要拒绝,“还是罢了,万一叨扰到梁尚书……”
“殿下想吃什么,我都让府上的厨子做给你吃,可比这些糕点好吃多了。”梁宴北语气轻缓,充满着蛊惑,“我记得殿下爱吃和悦楼的焖鸡,这是我家厨子的拿手菜。”
“好好好。”温禅再没半分拒绝的心思,忙道,“那我就打扰了,想必梁大人不会介意。”
梁宴北眼眸一弯,笑得灿烂,“那是自然。”
☆、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