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厂花基情录(上)(28)
他们走入公主下榻的青竹掩映的静雅小院,扑鼻而来一阵浓重的血腥味,院子里有打斗的痕迹,青竹被削断了好几根,竹叶散了一地,地上有一大滩暗红的血迹,血泊里竟然还躺着一条断臂,断臂裹着白底蓝纹的绢布,看起来应是龙骧卫中的某个人被砍断的手臂。
公主的卧房被锁上了,门窗紧闭,显然是要封锁现场。
崇禄大夫柳永浩哭丧着脸站在院子里,身后站着一圈龙骧卫,也都是愁眉不展。
留守驿馆的四位锦衣卫面色黯淡,公主出了事,他们必然难逃责罚。
这几人都是罗钦的手下,罗钦又是个火爆脾气,上前劈头盖脸的骂道:“不是让你们在这里保护公主吗?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先搞清楚状况。”段明臣伸手制止罗钦,对那四位锦衣卫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如实说来。”
四人面面相觑,最后职位较高的一位站了出来,给段明臣他们说明情况。
“回禀大人,卑职张忠跟三位弟兄奉命前来保护公主,下午开始我们就守在院子的周围。公主一直待在房间里,不曾出过门,傍晚时分弹了一会儿琴,晚膳则是让人取过来,在房中用的。东瀛使臣下榻在东苑,晚上叫了一些酒菜和几个粉头,一晚上都在饮酒作乐,没有出门的迹象。
一整晚上都风平浪静,卑职们都以为今晚会平安无事,龙骧卫一群年轻人,聚在一起饮酒舞剑,很是热闹,后来玩起了蹴鞠。卑职几人开始只是做壁上观,但是后来……看公主已经熄灯安寝,看起来没什么事情,而他们又玩得热闹,便忍不住有些技痒,跟他们一起玩蹴鞠……”
罗钦气得跳起来,给了张忠一记耳光:“混账东西!擅离职守,玩物丧志!平时我教你们的都当耳旁风了?”
张忠自知理亏,捂着肿起的脸,扑通一声跪下道:“卑职知错,但凭大人处置。”
锦衣卫的规矩非常严,擅离职守将会面临极为残酷的惩罚,四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分辨半句。
段明臣在心里叹了一声,别看罗钦这会儿凶,其实他平日里待手下亲如兄弟,又最是护短,下面的人犯了错,他总是千方百计帮他们求情,殊不知这样一来,反而使得下面的人纪律姓更差。让他的人来守夜,自己也是疏忽大意了。
渎职的责任是要追究,不过不该是现在,段明臣冷冷看了罗钦一眼,示意他退后,对四人道:“你们先起来,继续说。”
张忠谢过段明臣,接着说:“卑职几人虽然跟龙骧卫玩蹴鞠,但并没有远离公主的院子。而且,龙骧卫统领元承敏还守在公主院子外,照理不应该有问题。”
“大约在将近亥时,卑职几人跟龙骧卫蹴鞠,各有输赢,正玩得都很投入,突然,听到院子里发出一声怒叱,继而有人喊:“快来人!抓住他!”
我们和龙骧卫闻讯赶紧冲入院子,只见龙骧卫统领元承敏正与相野雄飞缠斗在一起,那相野雄飞见有人来相助,似乎是急了,便大吼一声使出绝招来,竟一刀将元承敏的右臂砍断。龙骧卫见统领受创倒地,围上去想擒住相野雄飞,谁知那相野雄飞非常凶悍,搏命一般疯狂挥刀乱砍,连伤数人,然后从公主院子的围墙跃出去,逃之夭夭。
而元承敏受伤过重,已经晕死过去,只能把他抬到隔壁间,请大夫来医治。
因为我们是外男,不方便进去公主闺房,只能立刻着人去镇抚司通知大人,具体里面是什么情况,还请柳大人说明一下。”
柳永浩面色惨淡,嘴唇颤抖着,说道:“公主……公主死得太惨了,她是被那禽兽……糟蹋,然后杀害……公主的侍女棠儿,也被他杀死了……”
柳永浩哽咽着,抬起衣袖,抹了抹眼角的泪,朝着东北方向跪下,泣道:“臣该死,辜负了王上的重托啊!臣还有什么脸回高丽啊?”
说完,柳永浩伏在地上,悲痛的放声哭嚎起来。
段明臣和罗钦几人心里也不好受,高丽公主一个娇艳柔弱的美人儿,出嫁前夕竟遭遇这样的事,实在是太惨了,而且惨案还在锦衣卫眼皮子底下发生,更让人难以接受。
“相野雄飞这禽兽,一定要将他捉拿归案,为公主报仇!”罗钦恨得咬牙切齿。
段明臣却冷静得多,又道:“你们几个确定看到的是相野雄飞?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别的帮手?”
“卑职看得清楚,确认只有相野雄飞一个人,这厮……确实武功了得,在十几人的包围下,竟然还能成功突围。”
“其他的东瀛人呢?”
“其余共十二人,都在东苑,已派人将他们看管住。”
段明臣问明了情况,这时仵作也赶到了。
段明臣让锦衣卫扶起痛哭流涕的柳永浩,安慰道:“大人请节哀,公主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也深感痛心。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缉拿凶手归案,以慰公主在天之灵,也给贵国王一个交代。”
柳永浩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道谢:“那就拜托段大人了。”
段明臣又道:“公主尸身还在房间里吧?请大人允许下官和仵作入内验尸。”
虽说男女有别,而且事关公主名节,但是尸体总要查验清楚才行,柳永浩也明白这道理,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且慢!”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顾怀清身着深青色绣白鹤官袍,腰缠玉革带,外披黑底金线绣云纹大氅,一脸肃容的昂首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面白无须的东厂番役。
东厂的人来得真快,这儿已经够乱了,东厂还要横插一脚吗?!锦衣卫一时露出忌惮的神色。
柳永浩认出来人正是御前红人,别看他没什么本事,但察言观色溜须拍马的功夫,可是一等一的,否则也不能爬到一品官位了。柳永浩立刻殷勤的叫道:“顾大人,不知有何指教?”
顾怀清在外人面前向来是架子端得很足,冷冷的道:“陛下得知公主不幸遇害,龙颜大怒,命我连夜前来查看情况。”
顾怀清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瞄向段明臣,段明臣心领神会,便点头道:“有顾大人相助,必然如虎添翼。请顾大人与我们一起入内验尸吧。”
顾怀清很满意段明臣的识趣,冲他点了点头。柳永浩命两个守卫退开,打开房门,段明臣、顾怀清和仵作跨入公主的卧房。
第34章 死不瞑目
房间里的倒是没有血腥味,但是有一股奇怪的腥气。公主和侍女刚刚被害,尸体还没有发生腐烂,自然产生气味,那腥味的来源是来自床铺上。
顾怀清修眉紧锁,走到床边,公主的整个身躯罩上一层白布,直挺挺的躺着。
顾怀清和段明臣对视一眼,段明臣上前缓缓的掀开白布……
白布下的公主近乎赤裸,雪白的娇躯仅穿一件绣鸳鸯的红绫肚兜,胸部和腰间有几道被掐伤的青紫淤痕,下面的亵裤被撕破,两腿之间的私密处惨不忍睹,红色的血迹混着白浊的鬮液,从两腿之间一直流到床单上,房间里弥漫的腥味正是来源于此。
高丽公主李静华,活着是一个鲜活美好的女子,死后依稀可见婉约的轮廓,只是脸色青灰,一双眼睛惊恐的瞪着,真是死不瞑目。
到底是男女授受不亲,段明臣和顾怀清看了两眼就不便多看,仵作则上前,只看了几眼,就断言道:“公主是被闷死的,凶手应该是用被子蒙住她的口鼻,令她窒息而亡。”
而在房间进门右手边,一个穿着侍女服饰的少女倚靠立柱,脑袋歪在一边,呈现出奇怪的弧度,已气绝多时,她便是公主的侍女棠儿。
仵作扶起棠儿的尸首,抬起她的头。棠儿身上倒是衣着完好,略显稚气的圆脸带着死前的惊骇。
仵作检查了一下她弯折的脖颈,说道:“她是被人用重手法拧断颈椎而亡。”
要准确的找到颈椎部位,拧断脖子而不让她发出一点声音,凶手必然是个武功高手。段明臣目光微沉,相野雄飞的武力值肯定能办到,而且,在高丽战场,他就特别喜欢用这一招杀人。
仵作轻轻说了一声“得罪”,除去公主身上的肚兜,仔仔细细的检查来,每一寸皮肤都不放过。
段明臣曾经有过许多办案经历,也见过很多血腥不堪的场面,诏狱里那上百种残酷刑法,剥皮抽筋下油锅点天灯,他早就对这种血腥场面有了免疫力,然而,不管什么时候,面对女干杀的场面,他始终都是非常痛恨。
顾怀清就更不用说了,宫里就是吃人的地方,各种阴私毒计层出不穷,若没有自保的手段,怎么可能活得下来?顾怀清心狠手辣的名声不是白的的,对敌人出手时从不留情,但这样的场面还是第一次碰到,让他感到很不适应。
房间里压抑着沉重的气氛,只有仵作翻动尸体时发出的微弱声响。
顾怀清站起身,离开床边,在屋子里行走,犀利的眸子四处打量。
黄梨木矮桌上,摆着一张伽倻琴。伽倻琴是高丽常见的乐器,有近一人长,呈长方形,张十三根弦,音色优美悦耳。这琴似乎有些年代了,但通体黑亮,显然是经常使用。
顾怀清不禁想起那日前来宣旨,在院子外面听到公主自弹自唱,应该用的就是这张琴吧。如今琴在人亡,红颜命薄,让人不免惋惜。
段明臣则注意到了另一样东西,在房间靠窗的小餐桌上,青翠的碟子里堆着几只小饼,饼子色白如雪,呈花瓣形状,带着清淡的花香。
“咦,这是什么东西?”段明臣捻起一小块,托在掌心端详。
顾怀清闻言走过来,看清他掌心的小饼,惊讶道:“啊,这是霜花饼!”
“霜花饼?”段明臣一脸疑惑,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食物。
“霜花,又名雪花,你看着花瓣的形状像不像一朵雪花儿?这是高丽特有的食品。按照高丽的习俗,女子在出嫁前会做这种霜花饼,新婚之夜新郎吃下妻子做的霜花饼,传说这样两人就能恩爱到白头。”
段明臣了然的点头,顾怀清却有些为萧璟难过了。萧璟心心念念的霜花饼,小时候就特别爱吃,可惜敏太妃过世后,他就再也吃不到了。高丽公主温柔又贤惠,新婚前夜还亲自给夫君做霜花饼,想必是要带进宫,准备新婚之夜给萧璟吃的。她若是能嫁给萧璟,两人定然是和和美美的,可惜啊……可恨……
仵作很快验完两具尸体,将验尸结果仔仔细细的记录下来,呈给段明臣。跟刚才的初步结论一致,公主是被用被子闷住窒息而亡,而侍女是被用重手法扭断脖颈,两人死亡的时间很相近,约在戌时和亥时之间。
段明臣在房间里踱步走了一圈,又走出院子,观察四周的地形。因为公主喜静,所以特地挑选了最僻静的清竹院。这青竹院背靠人工湖,只有一条路通进来,除非凶手泅水过来,否则就只有走那一条道。而龙骧卫一直守着这条通道,到底凶手如何进来的呢?
顾怀清默默的跟着段明臣,看他一会儿四处张望,一会儿低头沉思,显然是思索案情,便忍着没出声打扰他。
段明臣检查完四周地形,说道:“走吧,我们还有个重要的人没有询问。”
“你是说元承敏?可是他被砍断手臂,伤得那么重,请了大夫诊治,这会儿恐怕还没醒过来吧。”顾怀清叹了口气,“元承敏右臂被砍断,一身武功算是废了,可惜了!”
“不管怎样,先去探望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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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明臣和顾怀清来到青竹院右侧龙骧卫的住处,出乎意料的是,元承敏竟然已经苏醒了,包括副尉玄锡在内的好几个龙骧卫守在他的床前。
元承敏原本是躺着床上,见两人进门,便挣扎着要起身,被段明臣一把按住。
“元校尉受伤不轻,不必多礼。”
元承敏的脸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稍微动了一下,就痛得他额头都起了汗珠,可是他却忍着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