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王爷你醒一醒(12)
掀开帐帘,外头不知何时竟开始下起雪来,男人撑着把油伞,背身而立,对着远处帐顶积起的雪花出神。
“衣服很合适,让将军费心了。”
听到陈子穆的声音,卫衍回过身,那抹水蓝色的身影就这样撞入他的眼帘,刹那间漫天的飘雪、远处的霞光,似乎都黯然失色。
卫衍一直知道陈子穆生得好看,从初遇时那惊鸿一瞥,到朝夕相处中每日清晨睁眼那刻的惊艳,但这些都不如此刻来得震撼。
陈子穆将一袭水蓝色长袍穿得慵懒又优雅,如墨如绸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羊脂玉般透白的肌肤衬得本就精致的五官更加立体鲜明,发顶落着的几朵雪花仿佛最恰当的纹饰,多一分太艳,少一分略显单调。
这一刻的陈子穆美得不似凡胎,倒真像是随着飘雪落入人间的上仙。
卫衍就这样直勾勾地看了他许久,才终于想起将手中的伞凑过去,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道:“外头冷,怎么不穿上裘衣。”
陈子穆将卫衍的反应看在眼中,笑了笑:“想让您先看看。”
“这衣服......你穿极好看。”许是听他这么说,卫衍认真又快速地夸了一句,夸完没好意思看他,将伞往他手中一放便转身进帐替他取外袍去了。
留下陈子穆在原地兀自笑着,来军营的短短数月,若真算起来,倒比他以往二十多年在宫中真正愉悦的次数要多。
没一会儿卫衍便取了雪白的兔裘来,没让他动身,自己站在他身后替他披上。
那兔裘也是卫衍这次让家中准备的,用的全是最上好的材质,厚重的裘衣挡去了大半寒意,令陈子穆整个人都温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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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两人打着一把伞,踏着积雪慢慢往回走,陈子穆频频低头看,在一次差点撞上巡逻的士兵后,卫衍忍不住伸手将他往自己这侧揽了揽,“你也不看着些路,总低头在看什么?”
“将军的腿似乎今日没有不适呢。”
边境天寒多雪,以往虽然卫衍没说,陈子穆还是能看出他的腿疾多少有发作,但今日仔细观察中却未发现任何异样。
听到陈子穆的话,卫衍一愣,若非对方提起,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这点,今次降雪,他似乎真未有任何不适,甚至连以往伴随整个冬天的微微刺痛感也消失不在。
“确实没有任何不适。”卫衍的表情带着几分惊喜,“这是痊愈了吗?”
陈子穆心中自然也是高兴的,但嘴上还是十分严谨道:“将军身体底子不差,算算日子疗程也该结束了,不过具体是否彻底痊愈,还得回去详细查看才知。”
待回了营帐,陈子穆脱去裘衣便示意卫衍坐到桌前,自己坐到他的对面替他把脉。
卫衍感受着手腕处微凉的指尖,心中莫名有了一种踏实感。
片刻后陈子穆移开手道:“将军褪了衣物躺到床上吧,我需要查看一下伤处。”
自打上次冲了凉惹得陈子穆生气后,陈子穆说的每一句话,卫衍几乎都会照做,称得上是个好患者了,闻言很快就依照对方的意思在床上趴好。
陈子穆先检查了他左膝上的伤疤,又在附近的几处穴位不紧不慢地按压了一会儿,询问他的感受,得到与预期中一样的答案,眼中的神色才放松下来,露出几分笑意:“看来确实是痊愈了,恭喜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卫衍看陈子穆穿新衣服的表情:Σ(っ °﹃ °;)っ
第16章 疑
“子穆,谢谢你。”卫衍这样说着,声音不似刚刚回来路上那样惊喜,反倒透着几分怪异。
陈子穆起初没多想,只是道:“将军收留我,又给我准备衣物,这不过是我应该做的。”
卫衍闻言不再开口,陈子穆洗完手走回床边,出声提醒:“今日我未替将军施针,不需一直趴着。”
“我知晓......”
卫衍应了,却依旧没有动作,陈子穆终于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微微眯了眯眼,目光从对方光裸的后背晃过,停留在只着亵裤的腿根处。
想起刚刚自己的手指在穴位按压时卫衍的僵硬,原来......并不是因为紧张自己的旧疾吗?
陈子穆一时间也有些尴尬,除去尴尬心中还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许久他才压下异样感,淡淡开口道:“将军久居军营,有些,有些需求也很正常,从医者的角度,不建议在这种时候趴伏着,不利于健康。”
卫衍:“......”
陈子穆从前从未发现自己性子中有如此顽劣的部分,但看着向来威风的大将军此时窘迫的模样,他竟莫名觉得心情愉悦了不少。
不过愉悦之后,他顾及对方敏感处的健康,还是转了身往外头的桌案走去:“我去将今日的诊断记录下来,这册子您回头让人送到医帐,军中将士中怕是有不少类似的旧疾,大多可按这法子治愈。”
“好。”见陈子穆走开了些,卫衍才终于翻过身。
经过刚刚一番折腾,其实那处已经消下不少,但隔着单薄的亵裤,还是能看到略微凸起的形状。
他做了几次深呼吸,又不得不逼自己去想了些军事,这才总算赶在了陈子穆回来前平复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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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衍的旧伤治愈后,对主动进攻苍川之事便更有信心。
苍川实力不弱,比起部署战略,挑选进攻时机也尤为重要,之后几日的商讨中,将领们一致通过,将发起突袭的日子定在了元宵后一日,也就是正月十六。
数百年前,苍川与冉郢曾是同一国土,后经历了几次分裂重组,才形成如今局面,所以两国人虽在样貌上有些许差异,风俗文化却十分近似。
元宵节在苍川被称作彩灯节,苍川百姓甚至比冉郢人更重这个节庆,将之视为他们合家团圆的日子。
选在元宵之后的清晨发起进攻,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为了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相处中,卫衍并未向陈子穆提及过任何军事,但陈子穆自幼熟读兵书,从卫衍越来越迟的回营时间,以及偶然在伙房遇上李徒时,对方有别于以往的严谨态度中便能察觉一二。
到了元宵那日,营中几乎已经完全没有了节日氛围,用完饭,卫衍让陈子穆先回营帐,他自己则与李徒、吕义水二人一道去了主帐。
“阿徒,你去通知所有都统以上将领来主帐集合。义水,你去让人鸣号角,按之前的部署,半个时辰后发起进攻。”
刚进账的两人听这话都愣住了,李徒率先问道:“可之前商议的不是明早进攻吗?”
“计划有变。”
吕义水不似李徒那般单纯,稍一思索便有些明白其中的意图,“将军莫不是怀疑......这营中有奸细?”
“不,不可能吧?之前参与讨论的将领都是在镇北军中多年的老将......”
“嗯,其实是父亲来信提醒于我。”迎着李徒难以置信的目光,卫衍解释道,“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军中一定有人背叛冉郢,但小心些总是没错的,没有叛军自然最好。战略部署是早做好了的,今晚或是明早进攻对我军来说并未有太大区别,若真有人将消息透露给了苍川,我们提早一晚,也算是将计就计,更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吕义水将卫衍说的话细细想了想,拱手道:“将军思虑周全,属下现在就去召集兵马。”
卫衍此时对两人说这些,无疑是代表着莫大的信任,李徒不会想那么多,吕义水心中却是十分清楚这点。
见吕义水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卫衍笑了笑,又看向另一边与他性子截然相反的李徒,“阿徒你也去吧,我刚刚说的话我们三人知晓便可,切记不可泄露出去。”
虽然三人几乎可以说是一块长大的,但那两人却总比自己聪明。
李徒竟有些羡慕起吕义水与卫衍间超乎常人的默契来,撇了撇嘴,心中闷闷地想,难道是因为这样,所以看上的人也都是同一位吗?
那人明明是在卫衍帐里,看起来也更为亲近,义水岂不是很吃亏,与其心属这样得不到的人,还不如......
“李徒。”见他在这种时候还出神,卫衍沉了脸色。
“是,属下这就去召集将领,将军说的话,必定不会泄露半分。”李徒自知万不该在这种时候还胡思乱想,回神后丝毫不敢再松懈,领命而去,
刚刚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也随着紧绷起来的情绪被抛在了脑后。
之后面对其他将领的询问,卫衍沉着脸解释:“收到消息,苍川军队对我们要发起进攻的事已经有所准备,并且知晓准确时间。”
“这,这怎么可能......”
卫衍将众人的神色收入眼底:“这事改日我定会查明,当务之急是眼前这仗,只许胜不许败,你们现在去整队,半时辰后,本将要看到一支最强最有士气的镇北军。”
“是!”
待所有人都撤出主帐,各自去准备,卫衍又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忍住,赶在这短短的空隙回了趟自己的寝帐。
陈子穆刚刚听到了号角声已然确定了卫衍近些日子来在谋划的是什么,此时见他回来,立刻迎上前问道:“将军,要开战了吗?”
声音中无法克制的带出些许急切,他心中隐隐有预感,卫衍筹备许久的这一战,也许便是首战外,双方最激烈的一次交战,这战一旦打起来,绝不会简单结束。
“嗯。”卫衍伸手替他理了理发顶因为太快起身而浮起的发丝,交代道:“你自己小心一些,我已经吩咐过,若有情况,会有人来带你离开。”
陈子穆却没有因为卫衍的这句话而被安抚,心中反倒升起了一股更浓烈的不安。
苍川国内的局势其实与冉郢目前的状况格外相似,同样是朝堂不稳导致的内外勾结,现下赫连淳锋的态度不明,陈子穆也不敢断定他是否与陈司有直接联系。
又或者说,他若与陈司直接挂钩倒还好,怕就怕与陈司勾结之人是站在赫连淳锋的对立面,这样一来,两方人马的生死存亡皆不在那些人的考虑范围中。
战争越激烈对他们来说越有利,对方行动起来自然便更加无所顾忌,情况也会更为复杂。
卫衍这一战,可谓十分凶险。
陈子穆闭了眼,脑中两种声音不断撕扯着,最后情感的那方占据了上风,他拉住已经转身欲走的男人,冷静地提醒道:“将军,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御敌之时,千万小心防范自己人的反扑。”
几乎是他话音落下瞬间,卫衍反手握住了他纤细的手腕:“你知道些什么?”
“我什么也不知道,将军若是信我,一切小心便是,将军若是不信我,等大战归来,是要审还是要治罪,子穆悉听尊便。”
“你......”
“将军,该出发了。”
帐外传来吕义水平静的嗓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卫衍深深看了眼前的男人一眼,可对方毫不躲闪的目光中除了一丝被隐藏起来的担忧,再无其他。
“我会平安回来。”许久后,卫衍放开他的手,看着白哲手腕上留下的明显红痕,匆匆说了句“抱歉”,再没停留,头也不回地出了营帐。
陈子穆没有跟出去,在原地站了半晌,这一刻他真的已经无暇去顾及卫衍大战归来会如何对他,他只希望对方真正将他说的话记进心中,谨慎提防。
于公,卫衍效忠于冉郢,多年以来兢兢业业地镇守边疆这一片土地,却被内乱所祸及,承担本不该属于他的危难。
于私,卫衍顶着压力将他留在自己帐中,他无法将身份据实以告,一次次利用对方的信任以及......对他的感情来躲避责问,事到如今,他实在无法再眼睁睁看着对方身陷危险之中而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