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牌庶子(103)
随着容勉步法如游龙,身形辗转如幽灵,来去自如,于方块之地远控执笔,遥点画纸。
纸上不一会儿已泌出斑斑墨点,近处看如同黑色梅花鹿上之斑,而远处则如远山眉黛,清隽不已。众人抬头不经意朝不远处的桃林看去,露出异样之情,略有所觉地再往画上看,顿时神色更异,心底惊艳之色像是浸染的颜料,透过薄薄的面部表情,一点点渗出来,展现在人前。
秦皇子趴在案子上,身子跟无骨一样软腻地歪侧一边,脑袋朝容勉的方向看去,细长的黑邃眼眸露出笑意。突地像想到什么般,他对身后桐越吩咐,“取琴来。”
桐越颔首退下,不一会儿,将一宝琴取来,只见通体殷红,湛湛如鲜血,凌势如寒刃。
秦皇子眼波撩起,犹如一汪华美的幽池,朝容勉步法、舞笔、所绘桃源的进程……他食指落于琴弦之上,终于看到容勉狼毫一处落于枝头最高处点染时,指尖一起,陡然下按——
咚——
众人正看得起劲,突然听到这声音,蓦地看过来,只听秦皇子一道高起音,瞬间如飞涧直下三千尺,下一音符蓦地低垂,配合着作画之人一笔重点桃枝蔓落之划数,接着调子陡然欢快起来。
礼部尚书宋大人走上前来拱拱手,满脸欣喜地伴着着调子,惊艳而崇拜地望着秦皇子,“皇子,您不但笔法妙绝,连琴艺也如此出色啊。真不愧是邹先生的高徒呀……”
十指犹如庆祝盛况宴节的活泼孩童,戏耍玩乐于琴弦之上。抱琴而起指间行云流水,如听万壑松。众人只看到刚刚还软成一团的秦皇子,瞬间幻化成节日的精灵,双手跳舞于琴上,极美的脸满是享受,随着一首阳春白雪曲,众人也不由跟着沉入那美好的气氛之中。不远处作画之人步伐渐缓,手上的曲子也跟着略调节奏。
半盏茶时间已到,容勉大汗淋漓松开手。
咣的声,手中的杆子和笔一同掉在地上,他僵硬立在原地,唇色都是白的。
秦皇子的指尖一顿,放出尾音。众人一惊,从美好的音乐节调中回过神来。
大家急忙朝画卷上看去,只看到一片点染的五颜六色以及墨色。
看桃源,再看容勉这画:像极。
不看桃源,只看容勉这画:看不出啥。
只看桃源,不看容勉这画:是种享受。
“这、这是画的甚?”开口的是刑部尚书愈飞,一团五颜六色的糊糊,根本看不出什么。
融雪娘娘看去,朝睿帝微笑,“皇上,容勉画得很好呢。”
睿帝沉脸,不语。
大家见此,也不语。
容勉攥了攥发抖的手,抬步朝旁边放置着的纸走去。将其取出展开,叠粘在画纸之上。
二米长的杆子,再加软到根本无法掌控的狼毫尖,哪怕仅仅是半盏茶的功夫,容勉都觉得非常吃力。还好跟着吴师父练了阵武,也不算个废人。
只是握杆久了,右手径峦得厉害,铺纸的时候,手臂伸高,尚有些颤抖。
如果没有做过的人,肯定是体会不到的。
容绍祺就体会不到,他看容勉都发抖了,立即认定自己猜对了,容勉怕了。看他画的这堆,什么玩意儿!一团五颜六色的糊糊,什么体统!也敢拿出来献技?
“三弟,还是求皇上原谅吧。”
容绍祺走上前略显温情劝,只是看到容勉无动于衷,执著地铺阵着纸,直到将这幅画全部都遮住,好像遮丑一样,不让人看到。
“皇上刚才金口御言,不会治罪,你还不快点?!”
容绍祺怒了,自己画出这种混账画来,居然还在这里趾高气扬,一张自负笃定的脸,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吗!
他的声音很大,四下的人都听见了。臣子们没有出言请皇帝治容勉欺君之罪,一来皇帝先前说过不会治罪;二来容勉是个庶子,地位太低了。自己堂堂国之重臣,请皇上治一个小庶子的罪,太跌份了吧?!
没人说话,场内很静,只有容绍祺嚣张之音。
秦皇子又软成一团,直接趴在案上,旁边的盘子内摆了几颗粉红或熟透的苹果,秦皇子绝美的脸颊贴在桌面上,几个苹果静物一般像是特意摆在他的颊侧,“容勉,你是在侮辱本皇子么。”
自己辛辛苦苦画了一天,弄出三幅画来,怎么着也该是给人看的吧。
瞧瞧容勉弄了些甚,这种一坨坨的五颜六色黑乎一团,给猪都不看。
众人莫名其妙地朝秦皇子投去一瞥,弄不懂他说的话。
容勉却懂,他铺陈好纸后,扭头去取那放在旁边事先准备好的浆水。
“三弟,你这是打算洗画么。可惜,无论你怎么洗,这画也变不出繁华盛景的。”容绍祺瞧着这纸,又瞧那浆水,便明白了容勉的用意。
容勉淡淡舔了舔枯裂的唇,平静道,“二哥,你少说两句吧。”
他后退两步,冷冷瞥了眼容绍祺,同一时刻手中的浆水迸然溅出!
哗——
容绍祺离得画近,被溅了一身,哇呀一声怒火低呼,顿时四下也跟着呼声四起连绵成片!
“好,好画!”睿帝放声高道。
“快快,容三公子把那表皮的纸揭掉,快让画露出真容,快些。”敬王急忙嚷道。
“容勉,你变得戏法不错。”敬王世子冷漠勾唇。
容绍祺猛然扭头去看那幅画,只看到表皮铺陈的那层纸下,一朵一朵桃花晕染开来,一坨一坨的五颜六色与墨颜面料,像是慢镜头般回放在眼前,更如桃花,桃枝伸展盛放的过程,隔着上面一层纸,朦胧地展现在眼前。
等所有的桃花“开”得差不多,桃枝“伸展”出腰杆,整幅画饱满充盈在偌大的画纸上时。
☆、第111章
容勉抱着浆水桶朝前走去,把上层贴上的那画纸揭掉,一寸一寸,展露出一副桃花源盛景。
绿的叶,开放的粉骨朵,遒劲的枝干。
即使被揭下来,那花骨朵依然在缓慢盛放,好像眼睛出了问题,场内的人紧紧盯着,直到画面不动了。众人视线歇去,转而纷纷朝容勉看来,目带惊讶惊叹惊喜……
“回皇上,小人的画已作罢,请皇上鉴赏。”容勉回身行礼回道。
皇上点头,沉冷的脸转化成嘴角微弯的弧度。一旁的皇后娘娘赞叹点头,众妃各有所思,融雪出声道,“皇上,臣妾没说错吧。”
刚才容勉画出那一坨……融雪娘娘就赞叹好看。结果全场没个吱声。
现在融雪娘娘再提此言,皇帝不禁大笑,“爱妃,你果真是识才之人。看来以后朕是离不开你哇!”
一句话引得后宫妃们神色几变。
“好,很好。容勉,朕现在命你随京兆尹身畔随从,从今日起,读书入学,考取功名!朕等着你高中状元御前听封之日!”睿帝非常高兴,望着那画上繁繁枝枝的桃花,不远处真实的桃景,与融雪袖摆出刺绣暗沉的桃瓣相映成趣。
而融雪美眸尽望着皇帝,满是蜜意敬爱。
睿帝至此,心头更兴,初时对容勉的不快意,亦在顷刻消除。
做衣服什么的,盯着朕的爱妃猛看什么的,全是浮云。
睿帝瞧着容勉,发现这庶子神色平静,不卑不亢,更没看朕的爱妃。
皇帝心底醋意早没了,反而觉得容勉极懂事。况且如现在这等宠辱不惊,倒是新番人才!
“怎么,还不谢恩?!”只是等了一会儿,容勉还没动静,睿帝有点奇怪了,御言金口一开,旋即问道。
容勉抱着浆水桶,隐着神情,内心也在考虑皇帝的话,真让自己考取功名?读那些四史之乎类别的?还真跟融雪娘娘说得一样。
只不过容勉对于考试真的没有兴趣,那些古代繁缛的文字,能把他给玩死。读一个小时,脑袋都大成两个。那些之乎者也跟水草一样缠人,绕住你的脖子,能让你即刻窒息。
但换一个方式,不知能否考个武状元什么的。习武比较容易些。
“容勉,京兆尹随从,又是皇上亲封。俸禄虽无法相比,可却也不差。你快点谢恩。”宋大人凑上前来低声嘱咐道,“何况京兆尹随从权势可是很大的,想想整个帝都还有其郡下全部都归京兆尹管辖,你是随从,可参与大人行事。最重要的是你父亲是商贾,到时候没人再敢欺负你……”
宋大人把话说到点子上了!
容勉眼珠转动,心中松了口气,也罢,就先答应下来。以后再作打算。
容勉随即把怀中的浆水桶随手送到容绍祺面前,让他捧着。
而容勉自己则上前去谢恩,“谢皇上圣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他跪地行礼谢恩,睿帝欣然点头。
秦皇子脑袋枕着手臂,笑眯眯地望着磕头行礼的男子,微微一笑,喃喃道,本皇子似乎还有一幅画没看到,被你藏哪去了?
让容勉随入京兆尹身边,以后考取功名,便会随奉地方郡守,亦或是继续侍职于帝都之内……皇帝的想法已经非常明显地摆在众臣之前。
容勉若然成气候,便会在短短几年之内,一跃成为皇帝身边近臣,直接受皇上所用。
一边的三皇子等人,以及敬王等众臣,冷静地瞧着这一切,每个人脸色都很安静,内心却如波滔,隐隐算计浮于心头。
京兆尹宣判前武状元一案,容勉虽没得到皇帝半点在意,但是现在所有的后遗症都表现出来!
此刻的京兆尹李大人不由自感濒危,没想到皇上还一直在意这事,在意容勉对武状元之死的判断。是以才会将容勉放到自己身边。那么将来的某一日,容勉会不会取代自己的位置呢?
李索不禁小觑了眼三皇子他们,以及以七皇子为首的敬王一众。
容勉自从敬王妃宴始,便受益于萧远等人,很自然而然,不论以后容勉取得何种地位,与萧远与三皇子等人都密不可分。再加上一直很挺容勉的融雪娘娘。
除非在半途中容勉失利,或者是被敬王府等人拉拢过去……
总之,在今后北月的朝堂之上,容勉也许会成为一颗新星。
想至此,李大人不由暗暗吸了口气,多亏当初他处理得还算是得体,对于容勉,他也没有好亏欠的,禀公处理。还是待容勉来身边后,再与此人相处一番,再作定论吧!
“皇上,臣以为不妥。”轩辕墨走出来沉疴反对道,“容勉无功名在身,又是商贾之后,无端跟在京兆尹身边,影响办案。况李大人事情复杂,想容勉也应付不来。不如将他送到州郡下为随从,也好生学一番,待考取功名后再做思量。”
睿帝皱眉,似乎没料到居然会有人敢反对。此事早在之前已作商讨,众臣无有意见。当然那时侯是容勉将衣裙做出来,并使融雪娘娘满意才前提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