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归来(下)(84)
宁国公气得浑身发抖,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接受不来,许太医瞧着他状况不佳,立刻上前查探,同时规劝屋子里的人都先出去,让宁国公能安心休息。
在出去之前,京兆尹想也没想,就差人上前将依旧在那哭嚎的宁逸才拿下了,宁逸才还想挣扎,被捕快麻利地堵了嘴,三下五除二便被拖了出去,没有任何一个人帮他说话,即便是容氏,虽然面露不忍,但想到宁逸才害她这个生母在先,又杀了生父在后,这样的人万万不能留着,还是交给京兆尹该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为好。
京兆尹今日可算是看了一出高潮迭起的戏码,其别开生面之处,峰回路转之处,他做官二十多年来还是头一遭碰上,一面惊叹,一面想着今日虽然折腾,不过总算是有东西让他交差——同宁华阳比起来,宁逸才官小式微,也失了家门庇佑,料理起来心理负担要轻得多,当然宁华阳的尸首也要一并收走,这可是呈堂证供呢。
宁国公的卧房外厅里,此刻已经奉上了茶水,之前呆在里边的人一个都未离开,既然宁国公已经醒了,出于礼貌,他们还是要等宁国公缓过了气,向主人家告辞之后再走。
司空玄坐在那里,一双眼睛老是往宁渊的方向瞟,他很奇怪,为何宁渊会突然出现,而且还毫无半点征兆地带来了宁华阳的夫人,虽然这成了压垮宁华阳的最后一根稻草,可不也等于将他自己暴露了,实在是没有半点征兆,只是眼下的状况好像不是询问这些的时机,他便也只能按捺住性子沉默不语。
宁渊的目光却落在容氏身上。
其实今日之事,宁渊也有些所料不及,他原本是没打算现身的,可是呼延元宸在护着吴氏从尼姑庵里救出来后,竟然又顺道将容氏带到了他面前。原来容氏那日被宁华阳装入麻袋投江后,并未溺水身亡,那麻袋口扎得不严,容氏又熟识水性,竟然给容氏挣脱了出来,然后他抱着江面上的一小截浮木一路飘到了城外下游的一处村子,被人救起之后,也是惧怕再遭宁华阳的毒手,就没有返回华京,而是暂居在了那村子里。
呼延元宸从前是见过容氏的,这次为了帮宁渊的忙,他亲自出手去软禁吴氏的尼姑庵救人,回来的途中路过那个村子,意外偶遇了在河边洗衣裳的容氏,因为宁华阳曾在华京里放出过容氏落水身亡的消息,呼延元宸觉得奇怪,于是现身询问了几句,得知呼延元宸不是宁华阳派来杀自己的人,容氏心里对宁华阳潜藏的恨意便再也压不住,当下便对呼延元宸说了个彻底,呼延元宸觉得事关重大,于是也顺道带着她回来了。
从容氏嘴里得知了宁华阳竟然是害死宁国公嫡子的元凶,宁渊立刻动了要送容氏回国公府戳穿宁华阳面具的心思,并且按照他的计划,司空玄已经带着京兆尹入了宁府,吴氏应当也在宁府里闹开了,现在将容氏领过去火上浇油再恰当不过,只是呼延元宸劳累,且以他的身份不宜掺合进去,交给别人宁渊又不放心怕出岔子,于是便自己领着她来了。
此时看着与宁烈坐在一处,不住小声说这话的容氏,宁渊眼里也不禁露出一抹异色,他竟然不知道,原来宁烈与宁华阳竟然不是一路的,看来这人虽然忙壮了些,却还有着人性,不似宁华阳与宁逸才那般丧尽天良,为了名利可以至自己的至亲于死地,简直是至人伦纲常于不顾。
片刻之后,许太医再度从里间出来,说宁国公状态已然恢复,只是心中所受打击太大,不方便外出见客和送客,诸位若是没有别的事情,便可自行离去。
见状,京兆尹与司空玄等人便起身朝外走,宁渊原本也想一同离开,却忽然被许太医唤道:“这位公子请留步,你是否是宁渊宁公子?”
宁渊诧异地回过头,朝太医行了一礼,“大人如何认得小生?”
“这屋子里便只有你穿着青衫,国公爷说了,只找那穿着青衫的年轻公子便是。”许太医笑了一声,“我不过是替国公爷传个话,国公爷请宁公子入内室一叙。”
宁渊愣了愣,宁国公为何忽然要见他?
听见宁国公状态已经平稳,原本想立刻进去瞧瞧状况的宁仲坤,听见这话也顿住步子,狐疑地道:“许太医你是不是弄错了,祖父这个时候不想见我,而是相见他?”
“国公爷的确只说让我请一位穿青衫的宁渊公子进去叙话,宁少爷你不妨捎待片刻。”许太医抖了抖袖袍,为宁渊让开了一条道。
宁渊不明所以,可他之前也有好几次被宁国公找来陪他下斗棋,两人也不算是生人,便也没有推拒,径直进去了,只是宁仲坤望着他的背影,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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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短短几天功夫,宁国公府里发生的变故就传遍了整个华京城。
之前因为婉仪郡主嫁娶的乌龙,加上长公主的八卦,已经让宁国公府掺合在里面搅了一通了,可这紧接着爆出来的消息,一下便将这堂堂国公府从八卦的配角跃居成了主角。
原本已经过去了一段时日的宁国公中毒案,出现了惊天大逆转,嫡孙宁仲坤被证实是受人诬陷,而诬陷他的,并且下毒毒害宁国公的真凶,原来是之前一度炙手可热将会成为国公府继承人的宁华阳。紧接着还爆出,宁华阳所做的不知这一桩丑事,还有更大的一桩,便是曾因因为意外身故的宁国公世子与世子妃,原来死因并不是意外,而同样是遭了宁华阳的毒手。
戕害兄长,毒害父亲,这宁华阳所犯下的罪行是实打实的大逆不道,按照律法凌迟处死都是轻的,不过这宁华阳也是运气好,还没等到宣判那一天,在罪行暴露的同时,就被曾经与他同流合污,也是他的长子的宁逸才为了戴罪立功,给毙于了剑下。
只是虽然名目上是戴罪立功,但宁逸才同时也犯下了弑父之罪,无论如何都讨不了好的,随着皇帝圣旨颁下,他人也被丢进了天牢,秋后问斩,至于宁华阳曾经的共犯容氏,倒因揭发宁华阳的恶行有功,给免了死罪,判处流放云州,而容氏仅剩下的一个儿子宁烈,也辞掉了在禁卫军中的官职,打算陪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娘一起南下,离开华京这块是非之地,另觅居所安家。
几乎是一夜之间,原本三公中最为昌盛的宁国公府,也变得同其他两公一样,沦落到了一脉单传的尴尬境地,当然等了这么多年的宁仲坤,也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尚还在病床上的宁国公亲笔写了一封奏折,请人代呈给皇帝,请旨册封宁仲坤为世子,皇帝御笔朱批也十分迅捷,准奏。
于是宁仲坤终于梦想成真,成了宁国公府独一无二的世子。
世子新封,按照惯例上门道贺的官员立刻开始络绎不绝起来,毕竟宁国公的身子摆在那里,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归了西,还是先同宁仲坤这个未来的国公爷拉好关系比较重要,只是那些拜访过宁国公府的官员们,都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当他们拜访完了宁仲坤,再去给宁国公探病时,见着宁国公身边总是陪着一个与宁仲坤年岁相仿的青年,不知道什么来历,但是不论管家还是下人对他都十分客气,里外尊称一声表少爷,瞧着宁国公对他也是十分看重,整天带在身边,重视程度竟然要比宁仲坤这个世子还要多出许多。
虽然这属于别人家的家务事,但是关于那位表少爷的来历,一时又成为了官员们私下津津乐道的另一个话题。
昌盛侯府中,庞松与司空旭又聚到了一起,没了宁华阳,两人之间的氛围看着要清冷了许多,倒也符合他们脸上的表情。
“原来他竟然没死……”庞松语气凝滞间含着不忿,“不想长公主那个老太婆也是个色厉内荏的,连个小子都搞不定,居然还让他活着,前些日子孟世子出事传话出来说见着了那小子,我还当是他酒喝多了眼花,原来竟是真的……宁国公府的表少爷,真是可笑。”
“宁家这步棋输了。”司空旭放在桌面上的手捏紧了拳头,“别的倒也不说,这次宁华阳倒台,京兆尹得了封赏不说,司空玄也因为督导有功而被父皇嘉奖了一番,这几日天天都往上书房跑,而本殿,却连那里的门都进不去。”
“先是月嫔娘娘,再是宁华阳,殿下你可要多想些法子,咱们可不能继续坐以待毙,不然下回可就轮到你我了。”庞松说到这里,忽然将严肃的表情收了回去,转而笑了一声,“下官可是一直都在支持着四殿下的,只是眼下局势十分不好看,若殿下没法子突破眼前这困局,那下官即便有心要继续支持殿下,可为了自身计,一些事情做起来也难免束手束脚啊。”
司空旭眼神眯了起来,庞松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莫不是想同他谈条件?
的确,这段日子以来,月嫔失势,宁华阳身亡,与他们有着若有若无联系的孟之繁现下也被孟国公禁了足,等于他们这个团体的力量被削去了一大半,庞松支持司空旭为的是自己家族的利益,现在局势不明朗,如果司空旭不能给庞松一些足以吸引他的好处,继续让两人紧密的绑在一块,当某一天庞松发现自己不能从司空旭身上谋到想要的利益之后,极有可能会同他一拍两散。
司空旭不想失去庞松这个援手,而庞松更不愿意放掉扶持一个皇子的机会,因为他明白,大皇子司空钺是无论如何看不上他的,二皇子三皇子无心政事,六皇子因为舒惠妃与月嫔的关系只会站在他的对立面,如果他意图让庞家终有一日能吐气扬眉,权倾朝野,只有将赌注尽数压在司空旭身上。
可是眼下的情景让庞松不得不多个心眼了,他又不蠢,先是月嫔,再是宁华阳,这些人在遭难的时候,司空旭原本是可以伸手帮一把的,但是他却出于明哲保身的目的作壁上观,甚至就连月嫔的死亡,也被司空旭变作了他的踏脚石,虽说那两人与司空旭的联系不想他与司空旭这般紧密,不过是短暂又各取所需的合作,但也足以让庞松提高警惕了,他可不想成为某一天当司空旭碰到问题之后,被踢出来当垫背的那个。
“庞大人这话便不好听了,我以为我同庞大人之间,一贯是相互信任的。”司空旭皮笑肉不笑道。
“这是自然,可惜再紧密的信任,也抵不过世态炎凉与人心不古,殿下这般聪慧,定能明白下官的意思。”庞松道:“下官只不过是想得到殿下的一个保证而已,毕竟如今正在多事之秋,如果能得了殿下的保证,让下官没了后顾之忧,往后也能更加尽心尽力地辅佐殿下了。”
司空旭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既然如此,庞大人想要怎样的保证?”
“殿下正值盛年,堪为人中龙凤,想必是不少名门闺秀的春闺梦里人吧。”庞松嘿嘿笑了一声,“只是时至今日,殿下依旧未曾娶亲,不知何等佳人才能入殿下的眼呢?”
司空旭立刻就明白了,庞松的意思简直再明显不过,他笑道:“我一直未曾娶亲,倒也不是眼高于顶,而是男子周身事忙,未曾在这些小节上有所留意……听闻庞大人府上的二小姐蕙质兰心,乖巧懂事,是华京中难得一见的美人,从前更是得了皇祖母青睐,我一贯是仰慕得恨得,只是不知道哪家男子有福气,能娶得庞二小姐这样的闺秀。”
“小女粗笨,哪里能得殿下如此赞誉。”庞松道:“小女养在深闺,心性单纯,若能得到殿下垂青,当真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