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户子科举逆袭为内阁首辅(54)
来时多有雄心壮志,回去的路却无全尸。老天爷何其不公!何其不哀怜苦难人!!
他们之中大多家中还上有老下有小,就这般被切菜似的砍没了。盐边县军营的军户们终于忍不住,大多数跌坐在地嚎啕大哭,嘴里喊着那些逝去的人的名字。
当所有人都沉浸在哀痛中时,阵阵急促的马蹄声与步履声传来。
士卒们与姜子钧等人愕然,皆抬头望去。只见几百米外,南大营分营高举南大营旗帜,几排列队兵卒趾高气扬地向着他们而来。
他们的衣衫是干净的,他们的神色是看好戏的,还扬言是来帮盐边县的军户们迎战倭贼,打扫战场。
姜子钧与柏虎对视一眼,心中皆有所答案,“来者不善!”
“所有士卒听令,列阵!——咱们所有牺牲了的队友的军功,半点不能便宜牲畜!”柏虎往地下啐了一口,急狠了,话糙地喊道。
原本已经疲惫不堪,身心在崩溃边缘了的众士卒们,当听完卫镇抚的话,听懂了远处迎面而来的南大营的兵卒竟是想抢他们这些死去了的弟兄们的军功的!他们愤恨得瞬即咬牙起身,紧握手里的兵器。
这些军功,他们无论如何都得护住!
盐边县军户营区里,多少的老老少少从今往后,就得靠这点军功发下来的抚恤金讨口饭吃了!!
若想抢这些倭贼的人头,只能从他们的尸体上踏过!
无论是迎面面对倭寇的恐惧,或是对于实战的战后余惊,或是对队友们死去的悲愤,还是对于己身未来将会身处何处的迷茫自怜,这一刻,剩余的盐边县士卒们,均需要一个发泄口,宣泄口。
苍天不仁,万物为刍狗。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他们不过是想好好过个安稳的小日子!
南大营分营的所有兵卒,加上蒋兵马指挥与陈参将,估计打死都想不到自己不仅军功没捞到,还会被盐边县的军户们实打实地狠狠揍了一顿,不再留半点情面,只留他们性命。
七日后
远在盐边县那边,秦朝宁今天如常休常假,他刚走出东篱书院就看见了他大哥的脸。
秦朝宁飞奔朝着木棉树下的秦朝阳跑去,“哥!——怎么来接我了?”
“我可以和勤学哥回祥记的。”秦朝宁指了指他身后的钱勤学。
钱勤学上前与秦朝阳问过好,也同样疑惑道,“朝阳今日怎么来了?”
秦朝阳朝钱勤学行过礼,告诉他,“勤学哥,我如今不在祥记上工了,今日便来接幺儿归家。”
他说罢,就取下秦朝宁身上的背篓背自己肩上。
钱勤学不解,不过眼下没有张嘴询问。他叮嘱他们俩,“那你们早些归家去吧,路上小心。”
他觉得回家后向他爹打听也是一样的,没必要耽误他们兄弟俩归家的时间。
秦朝宁与秦朝阳二人走远了后,秦朝宁才抬头,睁圆了眼睛好奇问他哥,“哥,你为何要辞了跑堂的工呀?”
“你不是特别喜欢有福叔做的晌食吗。”
“幺儿……”,秦朝阳面露不忍,语气欲哭地叮嘱他,“晚点回到营地里后,你切莫感到害怕。”
“营地里那些屋子外的丧幡只是白布……只是白布而已。”
第044章 书信
秦朝宁一脸茫然, 抓住他哥秦朝阳的小手蓦然收紧。
他停下了脚步,目光看着脚下的黄土,让他哥把近日里发生的事情给他说一下。
闻言, 秦朝阳此时已然绷不住,心中悲愤至极, “哇”一声便放声大哭。虽然秦朝宁比他小好几岁,但是他此时此刻真的好想让秦朝宁想想办法。
他一边抬手擦眼泪, 一边给幺弟讲述着事情的经过。
盐边县军户营区是昨日收到县衙派人下来通知营地里哪些军户已战殁。
该告示一出,当日里整个营区哭声遍地, 好不凄凉。
营地里的老老少少追着衙役追问他们的儿子,他们的爹的尸骨何在。
然而,他们得到的答复是,尸块由临聿府城县衙派人与仵作已送至盐边县府衙了, 他们即日便可上县衙领回家属。
是尸块, 并不是尸首。
听罢,不少老人,婶子们当场便哭晕过去, 双手扒拉着地面的泥土哀嚎道,他们当家的莫不是连全尸都没了。
那状况, 简直让人闻者伤心, 人人皆是恐慌不已。
当时,秦柳氏和他们兄妹俩同样被这消息震得脸色骇白。他们三人急匆匆跑出去,冲上前再三向衙役确认其中并无秦石的名字后, 他们母子女三人才跌坐在地。
极度不安后,连呼吸都十分紊乱, 让人顿感头晕目眩。秦柳氏他们环视四周的各家各户,入目所至之处, 这些接到哀讯的人家,尽是日常熟悉的邻里。
那些熟稔的叔伯……这才出门几日,就这般没了。
对此,他们不禁也是泪流满面,各自心中对于秦石的状况更是甚为忧心。
“幺儿……当时那些婶子们互相搀扶着要去县衙带回叔伯们的尸首,她们的哭声连绵不断得从半坡山脚,都能传回营地里。”秦朝阳吸了吸鼻子,哽咽道,“而出事了的那些户的人家昨日连哺食都无人料理。”
还是秦柳氏把家里有的两百来斤木薯、芋魁全煮了,把存的几十个鸡蛋也煮了,才让那些人家的稚童们,老人们有东西可垫垫肚子。
但是今日清晨,营地里一大早竟是有好几户人家的老人带着孩童出来四处找孩子他娘亲……等那些老人家步履蹒跚地找遍了营地都没找到,在部分人断言那几个媳妇是连夜跑了后,人也当场病倒了。
可是,没多久后,有人在半坡山的竹林里发现了有两具上吊的女尸。另外几人就仍是没找到。
这下,甭管是不是跑了,还是这般自我了断的,均让整个军户营区笼罩在极尽悲哀的氛围中。
白发人送黑发人,哭断愁肠,颤颤巍巍把土胚房挂满丧幡。
孩童们啼哭不止,大大的眼睛里尽是疑惑、不解。他们的肚子里饥肠辘辘、倍是思念爹娘,更是早晚哭闹不停。
营地里的小道上,洒落的纸钱遍地……那些婶子们心中甚是悲痛,手中的剪子从早到晚剪着麻黄纸。活着的时候穷苦一生,死了还不能富贵一把么。
秦朝阳把这些讲完后,心中的郁郁之气稍稍缓了缓,他擦干脸上的眼泪,才把自秦朝宁返回书院后,家中发生何事给说清楚了。
虽然他讲述的内容有些颠三倒四,秦朝宁却全部听懂了。秦朝宁的小脸煞白,须臾间心中宛若压着千斤顶。
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这个伤亡数量是他从未想过的。此前他给建议予姜子钧等人时,丝毫未料到过眼下此种境况。
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愧疚、内疚、不安、自责、干预的罪恶感如荆棘顷刻间爬满他全身,让他在五月天里如坠冰窟。秦朝宁双脚一软,“噗通”一声跌跪在了山路上。
“幺儿——你别吓大哥呀”,秦朝阳登时脸色也一白,慌忙把秦朝宁抱起,一个劲地在他耳边重复道,“咱们爹没事,咱们爹没事,幺儿别怕,别怕。”
秦朝宁无声地掉着眼泪,双目茫然地看向他大哥。他在想,若是他并无干预进去军营里的事情,叔伯们是不是就能继续好好活着了。
营地里的日子虽穷困,但是不至于丢了性命呀!他是不是做错了……
他极其压抑地抽噎,恍若天塌了似的丢了魂一般。
这可把秦朝阳看得既心疼又不知如何是好。他只能继续说道,“咱们爹真的没事。爹当时可是说好了,会平安归来看我们来日娶妻生子,要看着你二姐嫁个好儿郎。”
“他还盼着你日后能中个举人,让祖宗们高兴高兴呢。”
秦朝阳的话并未能驱散秦朝宁心中的阴霾。他紧咬唇瓣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由于过于用力下,没一会儿就咬破了皮,铁锈味落入口中。
娘亲,爹……孩儿该如何是好。
他低下头,把脑袋埋在秦朝阳的肩上,不断滴落的泪珠瞬间打湿秦朝阳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