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官不如食软饭(162)
急着向前走了两步,却又不敢伸出手去拉扯, 生怕手上一使力便将沈瑞那本就岌岌可危的身子骨彻底拽散了。
只能局促地跟在沈瑞身后,前边儿的走出一步他就紧跟着一步,不知道的还当他是跟着沈瑞来的般。
略绕过了一小片花园, 沈瑞在树前顿了顿脚, 清泽一时不察险些撞在他身上,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了, 便看到沈瑞转过身来看着他。
他出门应当是一时起意的,外袍只是松松垮垮地披挂在身上,细看下去, 便能看到领口处露出的大片莹白的皮肉, 覆着些深夜的潮气。
清泽只略瞧了一眼, 便仓皇地垂下了头, 片刻后才想起自己的职责来,他咬了咬牙道:“东……我家大人已经睡下了, 沈公子不若先回去吧。”
沈瑞难得好心地提醒了一句:“这话你方才已经说过了。”
是吗?清泽揪着头发想了半天,才勉强从记忆中将这件事情给翻腾出来,好不容易想到的借口被轻易挑破了,他一时之间想不出别的由头, 只能干巴巴道:“那你便更不能进去了。”
沈瑞双手环胸地看着他,眉间蹙起, 显出些疲态:“所以你就一直跟着我。”
清泽下意识想要反驳, 他分明是想要阻止的, 但在开口之前倒是先瞧清了现下的局势。
“不是……”
沈瑞原本睡不着心中便烦躁,而今明知道能让他入睡的良方就在离着他不过百步的地方, 却偏被阻隔在庭院中同人废话,更是在原本的烦躁上平添了诸多筹码。
“我去你主子的屋子里你也要跟着?”
清泽噎了噎,说不出话,但却下意识抬了抬手想要比划些什么。
沈瑞很轻地“啧”了一声,在原本的话上又添上了几分:“那床榻上呢?”
清泽闻言顿时瞪大了了眼睛,他只知道在沈府时沈瑞夜里会到东家的屋子里去,他将这些事情全都拢成了江寻鹤寄人篱下的见证。
分明事情就摆在他眼前,却硬是没琢磨过沈瑞进了屋子后要睡在哪里。
猛地将上面遮盖的那层薄纱掀开后,清泽面上生出些惊愕来,难不成他原本以为的忍辱负重其实始终都是以色侍人吗?
他原本还蒙在头上的睡意彻底被浇熄了,怔愣地看着沈瑞,只觉着手脚都不知道应当往哪里摆。
沈瑞歪了歪头:“当真要跟着?睡在我们两个中间?”
清泽:“!”
谁要睡在他们两个中间啊,天知道他们两个是什么样的姿势睡在同一张床上。
沈瑞轻轻打了个哈欠后懒散地点了点头,随后吩咐道:“那便回去吧,明日记得早些起来,不要耽误了时间。”
清泽神情恍惚地点了点头,垂手看着沈瑞堂而皇之地推开了江寻鹤的房门。
月光正盛,即便屋中并未燃起烛火也并不算太过昏暗,沈瑞方一进屋子便闻到了帕子上被冲洗掉的草药味。
他一脚跨过门槛的时候,便听见从床榻那边传来江寻鹤略有些无奈的声音:“小心些,不要摔了。”
话音落下的时候,便听见了衣料的细微磨蹭声。
短暂的停顿后,烛火的光亮便隔着丝绢的屏风透出来,拓成一个边缘有些模糊的光团。
江寻鹤的影子由此而生,照在一旁的墙壁之上,沈瑞只消稍一抬眼便可将他的动向瞧清楚。
这种还从未有过的体验让沈瑞下意识弯了弯眼睛,即便他几乎可以通过光影来辨别江寻鹤哪怕微小的动作,但跨过虚实后仍然让他生出些隐秘的期待。
江寻鹤手持着烛台绕过屏风,两人间还隔着好些距离,沈瑞轻巧地眨了眨眼欣然颔首道:“太傅晚好。”
江寻鹤走近了,抬手在沈瑞露出的脖颈处贴了一下,温热的手掌将那一小块皮肉上的寒湿气短暂地祛除了。
“夜里风寒,来时应当披件外袍的。”
他方才还睡着,此时说话间便难免带上了点微哑,沿着耳廓蔓进去的时候将耳鼓撞出些隐晦的颤动。
他方说了沈瑞,可他自己身上也不过只穿了件里衣,此刻散着的发丝正沿着领口挑进去,沈瑞几乎能猜到在衣料的遮掩下发丝贴合着皮肉的形状。
直至将沈瑞的外袍拢紧了些,他才轻笑一声问道:“阿瑞怎么忽然来了?”
沈瑞抬眼看向他,江寻鹤却好似半点不觉般,可沈瑞却清楚他其实什么都知道,至少自己为何会深夜出现在这里的缘由,只怕除了自己便要属他最是明白。
可他偏要端出这副好似半点都与他无关的模样来,等着人掏出心思来与他分说。
没等到沈瑞的应声,他又将手中的烛火略凑近了些,将那点火光晃在沈瑞的眉眼间:“阿瑞怎么不说话?”
沈瑞轻轻挑了挑眉,将揣在怀中的帕子递给他,行动间还不忘将责任通通推到陆思衡的身上。
原还浸着茶香的帕子重新回到了被草药味包裹的环境之中,仿佛也不过瞬息的功夫便被重新浸润。
江寻鹤垂眼看着手中熟悉的帕子,面上显出些讶异来,随后轻笑起来,没有再继续将沈瑞的那点面子挑破了。
他微微侧过身子让开了一小条路径:“夜已经深了,阿瑞不若先留下来吧。”
“恭敬不若从命。”
沈瑞绕过屏风之时,江寻鹤的脚步声便挨着他的一并走进去,连带着他手中的烛火也随着影子前行。
太傅府的东西大都是宫里面赏赐下来的,大约也知晓江寻鹤着实是困苦了些,搬家的前两日春和亲自带着好些物件儿来将府中装点了一番。
左右而今不过他们主仆两个,打扫出两间屋子凑合便是了。
虽不及沈府处处精致但毕竟是明帝亲自下令选的,已经注意叫旁人艳羡了。
可而今沈瑞站在床榻边看着方才被拢开的床幔,没什么慈悲道道:“丑,我便是再活八十年也不及这般的喜好。”
江寻鹤轻笑一声,抬手将他绾发的青玉簪取下来:“阿瑞喜欢什么颜色,我明日便寻来换上。”
沈瑞侧目瞧了瞧他,心中估摸着他那点俸禄够买多点玩意儿,片刻后将忍道:“罢了,过几日商船回来,我亲自去挑拣两匹好的来。”
在沈府的时候,沈瑞不知多少时日都是同江寻鹤宿在同一张床上的,而今不过是换了个地界,倒也还算是熟练地将外袍脱下来挂在一旁的架子上,随后便爬上了床。
即便他着实是不愿意承认,但在被熟悉的气味包裹的瞬间,他到底是生出些心安来。
仿佛为了掩饰般,他开始对床榻上的物件处处挑拣,明帝虽然也用了些心思,但也不过就是些面子工程,自然是比不得沈瑞那般骄奢。
等到江寻鹤一样样应了,他才算是满足地往床榻里侧窝了窝,忽而动作一顿,他抽手从脖颈下取出个三角的玩意来,摸着是有些粗糙的料子。
烛火早就已经熄灭了,床幔垂下来又将外面的月光遮掩地差不多,他抬手举到眼前摸着黑分辨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轻声道:“江寻鹤,我从枕头下摸出个东西来。”
江寻鹤闻声微微一怔,胸膛间仿佛起了什么擂鼓,急急地催着他。
沈瑞大约当真是困极了,甚至连表面工程的“江太傅”也没能喊出来,但即便如此,也非要瞧瞧手中摸着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
江寻鹤咽了咽,勉强将心中的震颤按捺而下,哑声道:“是平安符,今日去镇国寺的时候求来的。”
“平安符?”沈瑞虽是在问着,可语调中更像是没什么意义的重复了一遍。
但即便如此,江寻鹤也仍然认真地应了声“嗯”,随后接道:“给靖云求的,就在靖云同陆公子喝茶的时候。”
他在佛像前跪求了许久,将心中的谋算细数了个遍,最后也仍然只有一个沈瑞摆在那。
没个由来的,他便私自将“阿瑞”替换成了“靖云”,甚至在叫出口后也仍旧凑不齐个多正当的缘由,硬凑起来,只是一点隐秘又晦暗的嫉妒。
嫉妒他从前和沈瑞隔着一道渡春江的时候,有人便已经在中都内同他在金玉之间,嫉妒他不得不奉了皇命出京的时候,这人仍旧能同他赏花饮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