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妾生存法则(57)
只不过小君的线索消失在已被废弃的贾兆驿,在贾兆驿最后见小君的人却是莫文山。
莫郎咬死不知道小君的去向,问就是皮笑肉不笑,两手一摊张口即来:来捆我进刑狱,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郎主都问过了,你们再来一次亦无妨。
被毁容的读书郎有点子吓人,安槐等人心脏怦怦跳,只好作罢。
他们来回数月打击周遭盗寇、水匪,乃至跟交界的其它节度使们械斗期间,只能推测,小君的逃亡路线大概率在河中、关中一带。
胡善人的信在不到半个时辰就传至陈茗手中,让陈茗补上了最后一块拼图。
信里写:要是段二郎你收信,安置好XXXX。要是陈郎主你收信,也安置好XXXX,给你积阴德。在外安好,勿念别找。反正老子被你处死了,郎主英明,郎主万岁。
底下议事的众人心里有些发慌,没有狂风暴雨,没有手舞足蹈,没有捶胸顿足,陈郎主全程的表现都相当淡定。但大家就是大气不敢多出一声。
那陈郎主在想什么?毕知梵放屁一样的烟花、灯笼、彩树,传闻与妓有染收养稚子,随后死赖在在东都不走,以及俩月都没来信使辱骂他……林林总总,如散落的珠子,潜伏的脉络,咻一下子穿成了线。
陈茗面不改色收好信,淡定的当天就去军镇大点兵。
第53章 东都陷落
事情很滑稽。很多看起来不可能的走向,但确实会以摧枯拉朽式的速度发生,于是局势会断崖式滑到底。
西门的叛军是一小波,叫嚣完就混进百姓群散在周边山林。洛西桃津死了四万人的地方,毕知梵带部队杀过去,却是草军的声东击西之策,他们的主力部队并不在此。但由于他们占据了地利人和,又喜机动作战,毕知梵还是杀了半个月才脱身。
他妈的真正的草军主力出现在咽喉重地潼关,他们仅用一天时间攻破潼关天险,大军再丝滑地攻入东都。再度举国震惊。藩主们想过朝廷废,可谁都没想过这么废啊!
过程很戏剧性。类似近代史中武昌起义的第一声枪响,来自一名吓的快尿裤子的低级士兵的走火,引爆了正规军与起义军大战,起义军半懵半勇获全胜,王朝则迅速覆灭。这种胜利除了复杂局势的总和,还有来自幕后掌军大佬们的试探与默许。这也算后来革命果实被窃取的原因之一。
再回来燎烟所在的时代。潼关被破当天,天子就被自己的内官们挟着奔逃,逃往剑南蜀地一带的行宫躲灾。
草军主力破东都的那天,入秋。道旁银杏的叶子起了黄边。像史书描述的那样,甲骑如流,辎重塞涂,千里络绎不绝。军容极盛。但他们又有他们的局限性与报复性,他们的高层口号是代新天伐旧日,基层口号却是抢粮抢钱抢女人,所以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长官们给了下士们七日自由时间。对东都未出逃的居民们,是末日七日。士兵在东都城内烧杀掳掠无所不为,宫室里坊被毁的十之六七。
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天空被浓烟遮住,空气里全是焦土与血腥气息,废墟残垣,断肢残臂。死者不计其数。管你高贵比三品朱紫大员,亦或低贱如灰土牛马,灾难面前一律平等。
满目疮痍,焚灰漫天。护国寺也不能幸免,胡善曾敲击的巨钟在烈焰中发出最后一鸣,轰隆倒塌,寺中的和尚们全被驱赶或杀灭。
燎烟对政治军事很敏感,早带着简单的行李干粮,拖着一个雉奴一个鸦奴避难去了。
他们有遇险。上山的时候,突然窜出来几名埋伏的草军士兵,燎烟用从陈茗那里带来的袖珍弩箭射穿他们的膝盖。陈茗尚武,燎烟也是被他正经操练过些小把式的,感谢陈郎主呗他还能怎么办?在燎烟晃神的时候,雉奴表现出相当的冷静与狠毒,他抄起地上的铁匕,果断把几人割喉。
雉奴擦掉脸上害怕的眼泪,以及从气管里喷出来的热血,杀人的娃娃说:“荧郎,在这里出生的孩子们很多都长不大,但我想长大。”
燎烟于是回:“让雉奴杀人是我的错。下次让我来。”
草军在八月八攻破东都。
九月改元建制,号平均大将军的首领竟直接登基称帝。也没当多久,周边重镇也有大节度使,这等倒反天罡离谱至极的登基,大节度使们纷纷认为尊严被践踏了,当老子们死人呢?于是纷纷举起大旗。
诸侯交战,就是有组织有纪律有套路有苦情的大规模械斗,战到天昏地暗不可开交。
毕知梵一支杀得最为凶悍,他本人的武力值原本就是顶级,手下边军都是跟外邦血战里厮杀出来的,战斗力高出关中军一大截。奈何这不是他的大本营,且混杂藩军太多,很多时候莫名其妙就杀上了。
杀来杀去,关中河中一带没有一天安宁,白骨露出野,千里无鸡鸣。
燎烟曾问过莫文山,说,莫郎,你为什么会选中陈茗为主君?
莫文山很复杂地回答:我去过东都,也去过西都,还去过很多地方,只有我的家乡是最好的地方。
燎烟就给他分析:你看看呀,当今天子他本人虽然废物,但此朝历经十八代,恩深威重,还有宗室王爷皇子皇孙们枝繁叶茂,中央朝廷就算要倒也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莫文山有些踌躇,但又决然地说:那便只能让他们全部凋亡。
还有一部分陈茗的远计与毒计,他未曾与燎烟透露。这属于幕僚计划的一环。
初雪那夜,与燎烟颠鸾倒凤的次日,莫文山早起在庭中扫雪、观梅。他很幸福,很惶恐,很酸涩,很愁苦,破碎的人生仿佛更破碎了,却又生出一只不至于让他彻底堕落的隐秘念想。
陈茗是带着杀意过来的,向他询问:莫郎,我计划灭宗室,你可能献策?
莫文山回:郎主,人选有二,要么制造出一名可通天的叛军首脑,要么安南道三十六都大都统毕知梵。
陈茗笑:何故?
莫文山回:人灾天祸里杀出来的流民大将,他激进而愤怒,能把事做绝。而毕知梵狼子野心,兼具雄武,今逢大难不死,来日必有造化。他的造化,也便会是郎主的一条伏脉。
陈茗“啧”地一声,嘲讽:真该让烟奴过来瞧瞧你的这张嘴脸。
莫文山笑:郎主,小君是顶聪慧的。
陈茗自然知道他的烟奴是绝顶聪慧的人。不然他也说不出幽王褒姒可怜的可笑的话来,也做不来可怜他陈茗的可笑的言行出来。
所以他真的很不喜欢莫文山,所以烟奴到底是瞎了哪只眼睛,会认为他心悦姓莫的?
他也是有愤怒的,绵延的针扎的愤怒,掩藏在郎主台面的威严与内帷的下流里,熬人的过程里总泛着恶意与挑衅。只恨燎烟只与他嬉笑怒骂,懒得再懂。那便掠夺好了。
果然,登基的“皇帝”把宗室没来得及跑的二十几个王爷全聚在一起,放完血直到扔到宫城的河中喂鱼鳖,婴儿稚童也不放过,或掷地或撞柱,血流如注惨嚎不似人声。
河中关中的大节度使们混合乱打,其它州郡的节度使纷纷自立,烽火狼烟四起。
河东陈茗举着大旗浩浩荡荡过来平叛,伪皇帝见势头不对,很快撤离东都南下,撤前一把大火烧宫殿,雕梁画栋被付之一炬。牛逼。
毕知梵打仗打得恶心,没想到局势能败坏到这种程度,一得空便回去寻燎烟,却发现有人先了一步去崔尚书宅。寒叶潇潇,彩带全被烧掉,战马厮厮,满街的灯被毁,空无一人。那肃杀之意极重,血腥之气隔十米远都能闻见。吓得毕知梵一哆嗦,以为燎烟遇了险。
等推门一看,发现是陈茗带着一小队刚杀完人的骑兵在里头到处搜检。满院的鸡飞狗跳,杂物乱陈。
两方人马对峙,空气顿时森寒,谁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陈茗悍然握刀,见到毕知梵,阴冷的脸竟发出奇妙一笑来,问:“烟奴在何处?世道太乱,不适合他乱跑。”
毕知梵心痛地看着遍地狼藉,他与燎烟生活不过数月的地盘,被糟践成这般模样!
毕知梵恨道:“陈节度使,烟烟比你我想得厉害。先不必说些废话,我们都先找到人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