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74)
夜深,他终于醒了些酒,独自伤心地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突然涌起一股难言的凄凉之感,仿佛思念的人早已离他而去。
他伤心地离开寝殿,依然不要宫人跟着,独自一人在龚王府乱转。夜风寒凉,身心疲乏,宫人远远跟在身后,林青栎独自一人来到湖边醒酒。
湖边的凉亭里,站了一个人。那人雪色衣衫,头戴玉冠,清俊如霜雪。那人的背影如此熟悉,墨发长及腰后,侧脸俊美至极……
仿佛一个梦,或许看花了眼,林青栎轻轻走近。
雪影在他走近时就发现了他,男人急欲遁走,突然听他道:
“哥哥?”
男人丝毫不敢动,本是来此醒酒,却不巧碰到皇后。或许心中有愧,雪影神色拘谨,突然感觉林青栎抱住了他。
林青栎半醉半醒,只觉得他像极了哥哥,他的背影和哥哥如此相像,他思念得要疯了,泪如雨下道:
“你来看我吗?”
夜风愈发寒凉,眼前是昏暗的湖景,天边只有几颗星辰,雪影听着身后的哭声,半晌,缓缓转身。男人愧疚地低下头,沉默不敢解释,林青栎借着月光心碎地看他,看了许久,终于将人看清了。
不是他的哥哥。
眼泪如珠玉般滚下,半晌,他觉得自己可笑,竟将人认错,可悲道:
“是我唐突了,抱歉。”
他提着自己的衣袍失控地逃离了那个地方,直到回到寝宫,一夜无眠。
贺兰阙在宴会结束时才回来,男人抱着自己瑟瑟发抖的妻,关心道:
“怎么了?”
林青栎压下心中的疑惑,恐惧地抱紧了他。
第138章
十年来,他的哥哥为何从不给他写信?
十年来,他的哥哥为何从不进宫来看他?
曾经冒死也要将他带离峮虞山的人,宁可跳崖也不愿他堕落的人,为何突然恭敬听话了?
只是因为受人威胁吗?
只是因为他们的卿水吗?
不敢了吗?!
有些事情不敢深想,越想越害怕。林青栎浑身冰冷,被沉睡的虞皇紧紧抱着,无法入睡。
他的哥哥为何只敢远远地站在城楼下,为何连看他一眼也要小心翼翼?
哥哥真的好吗,孩子真的好吗?
为何不理睬他的信,为何千篇一律地送来礼物,为何不给他雕木偶了,为何不给他做木屐了,林琢玉真的看了他的信吗?注意到他信中隐藏的相思了吗?
还是他的哥哥早已不在乎了。
哥哥是不是恨他?恨他给虞皇生了孩子,恨他不顾卿水,恨他只做皇后,恨他冷心绝情?
最后一次那么近地见到哥哥,还是十年前的军营里,哥哥被人按着,屈辱地跪在地上,眼里都是血恨。他无法忍心哥哥受辱,只能跪下来,哀求虞皇。
哥哥会怎么想?
是不是恨死他了。恨得要杀了他。
恐惧的噩梦又袭扰了他,梦里面,他梦到林琢玉一身血衣,腐烂的身体葬进了火海……
“不……!”
他哭喊着惊醒,天还未亮,贺兰阙皱眉抱着他,擦干他额头的冷汗。男人昨夜极累,宴会持续到很晚,他的妻却不安分。林青栎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同床共枕十年,与他结为夫妻,孕育了两个孩子,却觉得似乎看不透他。
贺兰阙皱眉凝视他,感觉到了他梦里的惊恐,只觉得他这段时间太不听话,皱眉道:
“怎么了?”
男人点亮了烛火,林青栎借着烛火看清了他夫君的脸,如此俊朗迷人,他坐起来,抚摸着贺兰阙的脸,低声哀求道:
“你告诉我实话。”
贺兰阙沉默凝视他,林青栎捉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突然极其害怕道:
“你告诉栎儿实话,你有没有骗过我?”
半晌,贺兰阙道:“什么事?”
林青栎惶恐不安道:“我的哥哥到底好不好?是不是真的在天水山庄?”
贺兰阙闭上眼睛,心底一阵寒凉,十年了,他还要用这件事来折磨自己,他还要如何哄他,如何爱他。他难道不清楚,做他的妻子,一心一意是最基本的本分。男人忍无可忍,盯着他的眼睛恶狠狠道:
“所以呢?你心里还有那个人?你把我当什么?你说!”
林青栎被吼得一愣,突然不敢直视贺兰阙的眼睛,贺兰阙不断责怪道:
“你当初嫁与我,却与他私奔!你与他私奔五年!生下一个孽种,我何时责怪过你!反倒是你,不顾人伦,不顾做妻子的本分,不断在我面前提起他!我允许你们见面已经是最大的宽容,你还不相信我!”
林青栎瑟瑟发抖,巨大的愧疚感又包围了他,有些怀疑自己的不安,贺兰阙冷冰冰凝视,直到他哭了,才道:
“你若再在我面前提起他,也不必再与他见面。”
硕大的泪珠滚下,贺兰阙没有再心软,纸包不住火,那就把这团火熄灭,林青栎心酸得心痛,捂着胸口痛苦道: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他哭得彷徨无措,根本不知如何让自己好受,贺兰阙不再心软,翻身下床道:
“是我太宠爱你了,这段时间你就在这儿好好反思,不必再出门了。”
男人走了出去,宽阔的寝殿只剩下林青栎一人,被子很快就凉了,林青栎哭得无措。
第139章
皇后一夜之间仿佛被打入了冷宫,除夕之后还有许多宫宴活动,皇后却再也没有出席了。
雪影自从那夜在龚王府偶遇皇后,也消失了几日,男人找借口不进宫,只说不得不管教不听话的逆子。
贺兰阙也没有过问他,贺兰阙仿佛对林卿水恨之入骨,传话让雪影将那个孽种尽早赶走。
滚回北境去。
林卿水却不走了,他觉得熠都好玩,比天寒地冻的北境热闹多了,他要在熠都呆到元宵,等他爹回北境了,他自己一个人南下,回天水山庄给他娘扫墓。
雪影头都大了,儿大不由爹,每天恨不得把他拴在裤腰上,就怕他闯祸。
林卿水觉得他爹烦死了,走哪儿都有他爹,去看个戏都有他爹陪着,这还怎么玩啊。他爹也不陪王妃了,恨不得十二个时辰守着他,睡觉也把他盯着,就怕他遇到什么不该见的人。
林卿水只以为他爹是怕他偷跑回天水山庄,对爹爹无微不至的关怀有些感动,父子俩因王妃生出来的嫌隙稍微和解了一些。
可雪影没想到的是,他不允许自己的孩儿乱跑,却有不该见的人总来找他的孩儿。
贺长麟自从那夜误打误撞结识了林卿水后,对这个北境来的小世子极感兴趣,熠都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玩的人了,此人不仅胆大包天,说话也没遮拦,即使知道他的身份了,还不把他放在眼里。
贺长麟只觉得此人有趣,他人小贪玩,父皇又管教严厉,好不容易这几日父皇没空管他,经常偷跑到大将军府找林卿水玩。
林卿水只觉得此人烦死了,比他爹还烦。此人是皇子又如何,虞皇那副阴森森的模样他想到就害怕,恨不得离他远远的。
贺长麟却偏要找他玩,没事找事与他比武,练剑,下棋,林卿水通通没兴趣,贺长麟就从宫里带来好吃的点心拉拢他,林卿水勉强笑纳了。
两个孩子坐在一起看话本,那话本是林卿水上街买来的,贺长麟从来没看过这种东西,只觉得有趣极了。
雪影无奈地看着那两个孩子,此事谁也不敢告诉陛下,否则,又是滔天的罪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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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贺长麟又来找林卿水,两个孩子坐在地炉前一起看话本,嚼着甜软的柿饼。
林卿水在北境很少吃到这样好吃的零食,一口就是一个,笑道:
“这东西真甜。”
贺长麟道:“你喜欢吗,我明天再给你多带些来。”
林卿水道:“这是哪儿买的,我爹买的怎么没这么好吃。”
贺长麟得意道:“这不是买的,这是余杭那边进贡的,我娘亲也喜欢吃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