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当伴读的日子(149)
男人望着不远处威仪日重, 早已不可同日而语的新王, 扶窗的手微顿, 紧接着同自家夫人一道下了马车。
“臣/臣妇拜见凉王。”
别亭拜过之后垂首道:“臣乃下官, 又是叛臣, 合该入门谒见殿下, 如何能使殿下相迎?”
巫庭闻言有些不自在咳了咳, 若别父只是普通官员,他自不可能亲自等在这里, 但他与别笙已然是那般关系, 如何能用待旁人的态度待别父,是以踱到阶下端住他的胳膊道:“侍郎乃贤士, 自当以礼相待, 此番与家眷一路舟车劳顿,便不讲究这些虚礼了,且先进府吧。”
上级都亲自来扶了, 那当臣子的总不能非得跪一跪, 别亭从善如流的跟着起了身,只他看着臂上的手,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但现下尚未瞧出眉目,只得是先压下。
入府之后,巫庭温声道:“原为侍郎准备了筵席,但一路奔波想来已是疲乏不堪,不若先小憩一番再入筵席。”
别亭观巫庭这一路上的态度,喉咙滚了下,心中莫名,倒不是他杞人忧天,实在是对方太过妥帖亲近看重,不像是对臣子,倒像是对……国之肱骨。
可他自省了一番,道上一句才气风逸尚使得,但要说社稷柱石,澄清天下就远够不上了。
只这样一来,巫庭的态度更值得推敲了,他心中细细思量缘由,胸中忽然生出一个猜测,不会是……笙哥儿出什么事了吧。
这样一想,脚步不觉踉跄了下。
巫庭见别父脸色陡然苍白,不禁道:“别侍郎可是哪里不适?”
别亭脚下微顿,忽的敛袖躬身道:“劣子离家已有一载,臣胸中十分挂念,不知凉王殿下可否先允臣一叙家常?”
巫庭先时还不明白别父缘何脸色变差,等听了这番话再稍一思忖便明了他的担忧,舐犊之情,本不该阻拦,只是……
别父见他面上似有为难,忙道:“可是有什么不便之处?”
巫庭有些不知该怎么说,踌躇半晌还是道:“笙哥儿他……还没起。”
别父:“……”
他愣了一下,随即抬头看了眼天色。
日头确实已经到正中没错了。
“还没起?”
他这个做父亲的已经到了,他一个当儿子的还在睡觉,还让上官去迎人,这像话吗?
别母在旁边也是一脸尴尬。
巫庭唇角微动,还想给他遮掩,“笙哥近来读书费神,便多睡了会儿。”
他这不说还好,一说火彻底被拱起来了,别父当初在京都的时候就嫌儿子太过娇惯,一心想给他矫正过来,哪曾想到了边境竟是这般读书的,“我去喊他。”
巫庭来不及拦,瞧着别亭的架势实在不善,忙跟了上去。
“砰”的一声,屋子被推开了。
透进的风沿着屏风的折角,将帐子撩开了一道缝隙。
别亭扫过屏风抬手就将帐子拨了开来,待瞧见那张睡得红扑扑的小脸,当即冷笑一声,将他的被子掀了。
别笙只觉浑身一冷,接着便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等见到来人下意识的闭了闭,过了会儿才又睁开,“爹?”
一副不可置信的语气。
别父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嗯”了一声,然后问:“几时了?”
别笙听他爹语气不对,忙细瞅了一眼他爹脸色,果不其然,难看的紧,他又越过众人看了眼天色,忙从被子里爬了出来,一边穿衣裳一边小声道:“午……午时了。”
别父冷声道:“因何昼寝?”
一旁的巫庭给他使眼色。
奈何别笙此时慌了神,注意力又一直在别父身上,哪里注意得到,“昨日晚饭用太多了难以入眠,消过食才上的榻,是以睡的多了。”
别父闻言眼神似有若无的落在了巫庭身上,只是到底是上官,不好多说。
但看着自己被惯的大白天睡觉的儿子,他就没什么好脸色了,“既如此散漫,想必书读的已是极好,今年的桂榜上我等着看你的名字。”
没理清这两者之间有什么逻辑的别笙满脸茫然的看着别亭,“桂榜?”
别亭“嗯”了声。
别笙眨了眨眼,转身看向了巫庭。
终于被想起来的巫庭“不经意”避开了他的视线。
孤军奋战的别笙很有些无助,他心说这不是天降横祸吗,怎么就一觉起来就得考上桂榜了呢?
“那……那要是考不上呢?”
别亭冷笑一声,“自然是家法伺候。”
体验过家法是什么滋味儿的别笙当即抖了一下。
巫庭看着别笙那可怜样子,到底不忍心,在一旁帮腔道:“别侍郎不若先去休整一番。”
别亭到底还知道这里是王府,忍下这股气后跟着出去了。
第192章 春枝满(二)
等人离开之后, 别笙的肩膀一点一点塌了下来。
巫庭眼见他转眼便换了副面孔,一时间不忍之外又添不少笑意, “怎么作出这副丧声歪气的模样?”
别笙抬头瘪了瘪嘴, 跟着眼角也耷拉了下来,跟被训斥过的小狗狗似的,既可怜又可爱,“殿下明知故问。”
巫庭手指动了动, 有种捏捏他脸颊的冲动, 但瞧着别笙的模样, 想想还是忍住了, 他抬脚走到榻边, 俯身拾起帐子挂好, “先将衣裳穿了, 别侍郎此刻约摸是……休息不好了, 想必已在前厅等着了。”
“哦, ”别笙闷闷应了声,只动作之前扯了下他的衣袖, “殿下……”
巫庭垂目看他。
别笙攥了攥手指, 一双乌黑剔透的眼眸透出点儿踯躅来,“你说……我要是今日就将我们的事告诉我爹, 会怎么样?”
巫庭闻言, 冷不防的控了下身,他定定看着别笙,等分辨出他不是在玩笑后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你想今天挨打的话。”
他总是要比别笙年长些的, 因此思虑也要更为周全,他坐回榻边, 没有直接否认别笙的做法,而是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站在了他角度试图去理解他,“是想得到父母亲的承认吗?”
别笙原是有些低落的,可听了巫庭的话却又忍不住抬了头,迎着对方那双温煦的眸光,感觉自己的世界仿佛被撞了一下,他抿抿唇,说:“许是……”
“我也说不太清,”窗隙里剥下的微末光亮覆上他的眼尾,叫别笙整个人生出了点离恍的意味,“许是想……把我有的,也给殿下。”
他说的很模糊,巫庭却莫名听懂了他的意思,那些年在宫中被抽离的、如今已经沉没心底的东西,竟是渐渐又生出根芽,只是再度赋予它们生长的土壤已经不再贫瘠。
他望着别笙,然后很慢的、抱住了他。
“要是别侍郎打你,我替你挨了。”
“我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别笙很知道什么叫有难同当,他回抱住巫庭,半眯着眼在他颈窝里蹭蹭,“我们是一起的嘛,就……一人一半好了。”
“好,”应完之后,巫庭将他揽的更紧了些,而后很轻快的笑了笑,“不过,今天还是不行。”
别笙仰头,“为什么啊?”
巫庭眉梢动了动,用一种很委婉的语气道:“别侍郎毕竟年逾而立,又一路车马风尘,还是等休整之后请大夫看过再言此事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