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当伴读的日子(13)
“那我就留下,”别父握住别母柔软的手,清润的眉目同样溢满笑意。
他对这样的结果只有求之不得,哪里有不愿意的。
两人用饭的时候,冷宫中的别笙也在用饭。
“当”的一声,一晚盛着白粥的瓷碗落在了别笙面前。
清清淡淡的米粥未添半点余味。
瞧着便叫人没有食欲,但同样的饭别笙已经吃了三天。
他看向一旁的巫庭,眼睛清润润的,含着明显的恳求,“殿下,可不可以给我匀一些菜?”
说着肚子还咕咕叫了一声。
巫庭不为所动,“你的手还伤着,用菜多有不便。”
米粥却是双手能捧起来喝的。
别笙听出了他的话外音,一时有些丧气,嘟囔着道:“可是米粥吃不饱啊。”
巫庭淡淡道:“多喝几碗即可。”
“可是,可是……”别笙转目瞪他,目光凶巴巴的,“白粥没有一点味道,而且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天天喝这个会长不高的。”
巫庭被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停下了用饭的动作,他看着有些炸毛的别笙,想了想,最终还是给他夹了一根青菜。
别笙见有效果,立刻得寸进尺,“还要。”
巫庭定定看着他,在别笙被看的有些想打退堂鼓时,道了一句“贪心”。
别笙瞬时就生出了点不服之意,他皱着鼻子道:“若我问殿下要的是金银珠玉,殿下这样说我还说的过去,可我只想吃两块萝卜豆菜,哪里就贪心了?”
巫庭搅弄着碗中的白粥,反问他:“我若方才一点都不给你,你可是会再问我要?”
别笙答不出来了。
巫庭又道:“由一生出了二,哪里不算贪心了?”
世上大多数人,都是有了一点还想要更多的。
别笙不是很愚笨的人,巫庭说的这样明白,他自是懂的,抿了抿唇道:“那我也只有一点点的贪心。”
他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而后将碗朝着巫庭那边推了推,辨道:“孔圣人也说了,不幻寡而患不均,只有殿下的碗里有菜,我的碗里却没有,我肯定要不高兴的啊。”
烛火跃动在别笙眼角,飞出了一点火星,叫他的眉目生出了更多狡黠。
“季氏篇学的不错,”巫庭被反驳了,面上不见愠色,眼底反而浮出一点轻愉,他将方才别笙点名要吃的东西夹到他碗里,道:“再不许多提要求。”
别笙小声道:“殿下好小气。”
巫庭凝眉看他。
别笙熄了音,赶紧捧着自己的粥呼噜呼噜的喝。
用过饭后,别笙嘴边多了一圈粥渍。
巫庭看一眼后稍压了眉。
偏别笙还要凑到巫庭面前,一双乌溜溜的眼瞳漆黑有光,“殿下,我能不能借你的帕子用一用?”
巫庭收拾着残羹,装作没听见。
别笙舔了舔唇瓣,只能自己去寻了点水打理了一下。
饭后,别笙坐在书案前的交椅上,乖乖伸出两只手,任由巫庭将手上缠绕的布巾一圈一圈取下。
待透气的布巾全部散开,别笙的手总算是露出了全貌,比起刚被打完的惨不忍睹,此时无疑恢复了许多。
手指微微泛着红,并非血红,而是偏淡一些,叫人想到春日枝头团着露水的杏花,洇了点晨露凝成的湿痕,凉风一过,水色便摇落了。
巫庭看了一眼,莫名的,胸中似乎也萦了一股子山水间的缠绵不尽之意。
别笙见他还未动作,红红的指尖碰了碰他的衣襟,道:“殿下。”
巫庭被别笙一个动作叫回神,他的视线落在那根将他唤回神思的指尖,眼眸半阖,握着螺钿漆金圆盒的手却忽而握紧。
第19章 殿前香(十九)
巫庭发觉自己方才竟是对着别笙的手出了神,一时间有些怔然。
以及一点不易察觉的着恼。
别笙自八岁起便被送到自己身边做了伴读,可往日不论是顺是逆,他都不曾将人放在眼里,只不知从什么时候,别笙好似与从前不同了。
不等他寻究是什么变化,别笙又将手朝着巫庭的方向伸了伸,提醒他,“殿下,一会儿温书要晚了。”
巫庭“嗯”了一声,握住他的手。
别笙疼的“嘶”了一声,忙要将手往回撤。
“勿动,”巫庭转而握住他的手腕,眉心攒着,目中掺了点凉息。
别笙睫羽颤了颤,眼角沁出了点点湿红,好似覆上了一层胭脂水色,他低低道:“那殿下轻一些,这样捏着好疼。”
话中也带着颤,要把白云揉碎了般绵忽轻软。
巫庭呼吸滞了一下,高拔的眉骨好似积了一片阴沉的雨云。
别笙见他这般,有些不敢说话了。
巫庭自顾剔出一点药膏,匀在别笙手心,动作并不怎么柔和。
别笙蹙着眉看他。
漆黑的眸子蒙了水雾。
既是怕的也是痛的。
巫庭涂完药后才去看他,别笙被锢在这方狭小的天地里,乌发散散垂在细白的脖颈下,可怜极了,含着泪的眸那么睨过来,似是沾了雨的落红,带着春去也的伤感和靡丽。
巫庭在看见别笙的眼泪滚将下来时晃了下神,“怎么又哭?”
别笙有些不愿答话,但又怕他真的不关心了,只得控诉的看着他道:“我都说了好疼,可殿下还是不肯轻点涂。”
巫庭那时正有些烦乱,哪里能听清别笙都说了什么,他见眼前的少年淌着泪还要咕咕唧唧一顿抱怨,方才生出的种种思绪被尽数敛下。
他起身寻了一张帕子放在漆案,“将眼泪擦一擦,你总归快回家了,届时也不必我为你擦药,想必是不会痛了。”
他本以为这样说别笙会止住眼泪,岂料话一出口,面前的人哭的更凶了。
巫庭少有被什么事难住过,可对着别笙,他实在束手无策。
索性拾起帕子,将别笙脸上的泪一点一点的擦了去。
别笙坐在那里,任他施为。
待脸上干净后,别笙的眼泪也渐渐停下。
他水洗过的眸子看向巫庭,问他:“殿下是不是烦我了,想叫我快点走?”
巫庭真是觉得自己好大冤枉,“何出此言?”
别笙垂下眼睑,咬了一下唇瓣,“殿下方才还说我归家后,就不必再为我涂药了。”
巫庭盯着别笙看了一会儿,见他脸上一点异色都没有,这才明白他当真是这样想的,顿时心下有些无奈,“我那样说,也不过是因为别侍郎今日送来的信笺,你既觉得我给你涂药太痛,回府之后自有仆童环绕,想必是不会让你这般疼的。”
别笙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他张了张口,有些别扭的道:“我虽然想回家,可也舍不得殿下,日日与殿下一同就寝一同进学,尽管时日尚短,可我好像也有些习惯了。”
说完又添道:“若我有个兄长,大抵便是殿下这般模样的了。”
这一番剖白,实在不能说不恳切,可巫庭听到最后,把他比成兄长时,心中有种道不明的感觉。
并非欢愉,也不是排斥,非要深究的话,他自己也弄不大清。
这感觉太快,他没来得及抓住,便落雪一般无踪影了。
巫庭道:“那倒是幸而你父母未给你多出一个兄长。”
别笙眨了眨眼,道:“为何?”
巫庭眉间隐约透出一点笑,“有你一个这样叫人爱哭的阿弟,不知那人要如何头痛。”
别笙竖起眉毛,有些不高兴,“我平日也不是很爱哭的。”
巫庭道:“那才掉过眼泪的是谁?”
别笙哭完才觉羞耻,脸上多了点被戳穿的红,他从椅子上坐起来,强行转移话题,“殿下,现在涂完药了,我们快点讲学吧。”
巫庭看人顾左右而言他,也不去拆穿别笙的小把戏,应了一声。
只这天结束的时候,比往常还要晚出许久。
哪怕别笙困到的不行了,巫庭也不允他去睡,他想抗议,但巫庭的理由只要他想,永远比别笙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