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子(54)
这会儿盛月白想起来兴师问罪了, 他又仿佛一下变得人畜无害起来。
他胳膊长腿长, 肌肉紧实, 浑身上下看上去都充满盛月白难以抗衡的力量。此刻却垫在盛月白身子底下, 安安分分地,充当一个替盛月白暖被窝的抱枕。
目光很温柔的, 注视着盛月白, 看起来十分的无辜。
盛月白又心软了。
说到底早上是自己先招他的。
虽然陆政做的那个太过于超出盛月白的认知, 但享受的其实是盛月白自己,要真计较起来, 委屈的其实还是陆政……
盛月白这样想着, 就要向陆政倒戈过去, 就在这时,陆政忽然说话了。
“我锁门了。”陆政说。
盛月白:“?”
“你拉我进去之前……”陆政看着盛月白变化的表情, 语句顿时更加斟酌,小心地解释说:“我想着可能会、待的久一些, 就、顺手锁了门……”
盛月白眯起了眼,打量了陆政好一会儿, 才很怀疑地说:“我怎么觉得就算我早上不亲你, 你也早有什么预谋?”
屋里静了大概有半分钟。
陆政眼睛四处瞟了瞟,把盛月白背后翘起来的被褥往盛月白身上团了团, 很生硬地转移话题说:“困吗,想不想睡觉?”
盛月白顿了一下,刚上扬了一点儿的情绪忽然又低落下去。
“不想睡。”盛月白说。
心理上的沮丧分明已经消失了, 但盛月白出了成倍压上来的疲惫感之外,依旧感觉不到应该有的困意。
陆政看着盛月白,坐起来一点,手抬上去,轻轻摩挲了一下盛月白的面颊,轻声问:“怎么了?”
盛月白揉了揉眼睛,告诉陆政说:“我睡不着。”
盛月白是这两年忽然患上的失眠症。
最初他只是做噩梦,睡过去一会儿,又被噩梦惊醒,睡眠变得很浅。
后来慢慢地,他对声音变得越来越敏感,只要有一点响动,盛月白就会被惊醒,然后再也无法进入睡眠。
盛月白的房间里没有摆钟,因为大钟指针的声音在太过安静的夜里会有声响,盛月婉担心盛月白会被吵得睡不好,把家里的钟表全拆了。
但其实这样并没有起上什么太大作用。
盛月白依旧会醒过来。
在遇上陆政这个意外的变量以前,盛月白已经开始整宿整宿的失眠了。
失眠久了,直到累积多日的疲倦在某一日超越了身体所不能承受的临界点,或是在白天,或是在晚上,盛月白就能真正睡上一觉。
但这样的不规则作息导致了盛月白整日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盛月白原本已经习惯了。
直到陆政的出现。
盛月白忽然发现自己的失眠开始有了好转。
他大约晚上十点左右的时间会有些困意,所以盛月白一直都会在这个时间躺在床上,努力地想要睡着。
遇见陆政后,盛月白想要入睡变得容易了许多。
杂乱的剪影和噩梦变成了陆政,不会说话,却笨拙地想要跟他吃饭的陆政,不太会笑,却努力想要对他笑的陆政,很认真地跟他讲冷笑话的陆政……
甚至陆政的声音也能帮助盛月白进入睡眠,在和陆政通过电话的晚上,盛月白都不会再做噩梦。
那天股东大会上,陆政只安安静静地坐在盛月白对面,已经安眠了一整晚的盛月白居然在那样嘈杂的环境中,又睡了过去。
陆政就像是一味为盛月白量身定做的安神药,即使理智上再多防备,盛月白从第一次见陆政,就对他产生了一种无由来的信任感。
这种信任感早已经在一次次的接触中变得浩瀚如海,坚不可摧。
陆政聪明,理智,善于倾听,对盛月白有着无限的专注与耐心。
并且只对盛月白一个人有这样的耐心。
他不会把盛月白的事告诉别人,更不会把盛月白的事拿来跟其他任何人讨论,他是独属于盛月白的,只忠诚于盛月白的陆政。
盛月白不愿意的,不会对其他任何人说的话,唯独面对陆政时,能毫无毫无压力的,都说给陆政听。
“我睡不着。”盛月白很沮丧地说:“刚才做了一个很杂乱的梦,现在很累很累,但是脑子里很乱,没有困意。”
陆政手臂往里揽了揽,让盛月白微微靠到他怀里,然后低下头,在盛月白蹙起的眉头上亲了亲,说:“那我们关上灯,躺下来再试试,好不好?”
陆政表情温柔而平和,他像是无所不能,即使天塌下来,盛月白都可以放心的躺在陆政温暖的怀抱里怀里睡一觉。
盛月白抬着头,呆呆的望着陆政看了一会儿,说:“好。”
陆政又在盛月白额头上亲了亲,轻声说“等我一会儿”,才起身去关灯。
十多秒过后,房屋里彻底陷入一片无尽的黑暗,盛月白睁着眼,只又在心里默数了五个数,就重新被温暖的体温拢住了。
盛月白闭上眼,脑袋自动往陆身边侧靠拢过去。
陆政熟稔的搂住盛月白的腰,但这次手伸过去,指腹下碰到的不是丝质睡衣,而是比丝绸更细腻柔软的触感。
陆政顿了一下,呼吸忽然变得急促了些,但没有乱动,手指规矩地移开了一点儿,很小心地摸索着,把翻上去的下摆拉下来,才重新把手轻轻地搁上去。
盛月白还是被陆政手心的温度烫了一下。
“你身上好热啊。”盛月白说。
陆政喉结滚动一下,抱着盛月白的手松开一点儿,低头看着怀里的盛月白,说话的声音有些低哑:“会难受吗?”
盛月白摇摇头,说:“不难受,很暖,我想再抱紧一点儿……”
陆政便如愿地把盛月白又抱紧了。
此后房间里安静下来,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陆政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便又看清了藏在黑夜里的一切,看见了盛月白眼睫的细微颤动。
“陆政。”
盛月白忽然叫了陆政一声,陆政立刻应了声,但盛月白没有说话,拉着陆政胸前的衣服,过了半晌,才声音很轻很轻地问:“……我是不是很麻烦?”
“不是。”陆政说。
盛月白愣神了一会儿,慢吞吞地说:“不麻烦吗?”
“不麻烦。”陆政说。
盛月白突然产生了一种很久都没有过的倾诉欲,说:“几个月前,老师被调到离了上虞,去了江北就任。”
“我们盛家骤然失了靠山,姐姐一个人经营着商行,在上虞举步维艰,一面管理着铺子里的那么多工作,还要小心应付那些暗算……”
“那时姐姐应该是撑得很艰难,所以才旁敲侧击的暗示过我一次,想让我跟孟家和好。”
“我知道,如果那时有孟家在背后,我们盛家就能有座更大的靠山,那些人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姐姐能轻松许多,但看出我不愿意,姐姐就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后来远洋公司增资的时候,其他商行拿不出钱,我们家也拿不出钱,姐姐只得找各家银行借钱,到处跟人说好话。”
“我那时其实可以去找你,我知道你好多次都想开,可你每回要说,我都打断了你。”
盛月白忽然很轻地笑了一声,笑声带着些许嘲讽和苦涩:“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那样做,哪里来的那么大脸面,看着姐姐那样的辛苦,都能心安理得的视而不见,舍不下脸问你借钱。”
陆政低头看着盛月白,很耐心地听着,把盛月白说的话一一的都记在心里,安安静静地,不去打扰盛月白。
直到听到这里,陆政才稍微动了一下,他把手抬起来,开始轻轻地抚摸盛月白的后背。
盛月白心情忽然奇异地平复下来了些。
这些事盛月白往常都不愿意去想,他只觉得戳心,觉得自己不可理喻,可此刻不遮不掩地说出来,盛月白却发现,他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的难受。
盛月白定定地看着在黑暗里有些模糊的陆政,继续说道:“后来好不容易凑够了钱,又留下来很多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