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病美人洗白后(172)
曲萧平时也算是个狠人,手下不是没有过人命,连亲生儿子都差点死在他的手里。
但直到此刻,看着遍地的鲜血和残肢,他才头一次意识到,原来人命可以轻贱至此,死亡距离自己如此之近。
在这种情况下,脑海中浮现的,竟然是那一年的上尧之乱,他把曲长负一个扔在了乱军中。
当时到底在想什么呢?
其实这么多年过来,他从未将自己内心的念头看清楚过,永远都在爱恨纠结。
一时觉得如果能够自欺欺人,这样的生活就很好。他爱宋琬,也疼爱自己从小亲力亲为照料长大的孩子,是不是亲生的,没什么关系。
但每当快要说服自己的时候,从日常生活中感到一丝丝温馨的时候,曲长负的血缘问题就像一条蜷缩在暗洞当中的毒蛇,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面突然蹿出来,啃食心脏。
嫉妒和怨恨令人难以忍受,他弄不明白宋琬心里的人到底是谁,又为什么嫁给自己,任何一件小事都会刺激着敏感的神经。
于是曲萧觉得,是不是没有曲长负就好了。
没有这个活生生的证据,他就用不着每天再想这件事,可以好好地跟宋琬生活下去。
他们还可以有其他的孩子,或者哪怕是没有也没关系。
钻了牛角尖之后,似乎所有的症结都出在曲长负身上,他疯狂地想要试一试,但几次动了手,却始终都下不了手。
直到那一回,混乱中什么都来不及多想,选择了带走六皇子,其实也不过就是一狠心的事。
曲萧告诉自己,这都是无奈之举,是为了忠君报国。
曲长负不用死在自己的手里,只要以后再也看不见他,就行了。
孩子总算被如愿抛弃,曲萧却并未因此而感到开心,整个府中好像哪里都存在着这个小小的身影,让他难以抑制的愧疚而又空虚。
因此过了两年曲长负回来之后,曲萧以为自己会愤怒懊恼,但实际上,他的心里是松了口气。
那个时候宋琬已死,更是什么都没有了意义,从此之后父子间相安无事,不亲近,也没再有过冲突争端。
或许没有曲长负的改变,这种状况还能持续很多年。
他没想到这么多年下来,所有的纠结痛苦竟然全部都是一场骗局,不得不说,这个报复实在是太狠了。
如今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只怕即将要走到尽头,曲萧便又不禁想起了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将外在附加的纠结恨意全部剔除掉,这些日子来,他可以经常去肆无忌惮地想念自己的长子,想起曲长负小的时候,父子之间那段纯粹快乐的时光。
他牙牙学语,第一次叫爹爹,第一次学会走路……
其实哪怕是后来,看见他越来越有出息,听到同僚的称赞,自己心中忌惮的同时,也是有一丝不愿承认的欣慰在的。
曲萧其实很想再见曲长负一面,想冲他道个歉,告诉他,不是你不讨人喜欢,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
希望他能够摆脱自己留下的阴影,好好生活。
但目前来看,这终究是不现实的了。
当年把他扔在乱军之中,他那么小,也见到了这样的场面吗?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曲萧一时想的入神,冷不防一支冷箭朝他射了过来,他都没有注意,还是被一名手下扑过来推开才回过神来。
“大人,您没事吧!”
那名手下扶着曲萧站起来,惊讶地发现对方眼中竟似含泪。
第92章 幽情冷处浓
那小兵见曲萧如此,只以为是城要守不住了,不由更加觉得六神无主。
曲萧的神态却已经很快恢复了平静,说道:“无妨。西羌那边的攻势已经慢下来了,想来是久攻不下,正在思考对策,让众人趁着这个时候轮岗休整,补充体力,随时防备第二轮进攻。”
“是!”
曲萧在这里守了很久,换班的时候也被李恽给换了下来。
他这才有机会匆匆回到官衙一看,竟然惊讶地看到不光是庆昌郡主没走,曲长清也没走。
曲萧当时就眸光一紧:“这是怎么回事?”
庆昌郡主苦知道:“你不用如此,这回不是我自作主张,我本想把孩子送走,可是四面都被围了,根本出不去。”
曲萧见她身上也穿了盔甲,便问道:“那你现在是要做什么?”
庆昌郡主道:“昌定王府好歹也是武将出身,我从小同父兄学过武艺,眼下人手不足,你多歇一歇,让我去替你一阵罢。”
曲萧道:“战场跟你想象的不一样,也不是会武就能解决的问题,我还撑得住,你千万不要莽撞。既然出不去城,就带着两个孩子留在这里罢,万一城破,说不定还有一丝逃生的机会。”
庆昌郡主想要说什么,曲萧却冲着她摆了摆手,转身想走。
这个时候,却听有人在身后奶声奶气地叫了声“爹爹”。
他心头巨震,那一瞬间几乎克制不住动容,猛然转过身来。
朝他跑来的不是幼年时的曲长负,而是曲长清。
曲萧对这个小儿子一向有些严肃,曲长清可远远没有曲长负小时候那种坐在父亲背上骑马玩的待遇,也不大敢跟曲萧亲近。
他这时也只敢怯生生牵住父亲的衣角,问道:“爹爹,你又要出去打仗了吗?你什么时候回来?”
曲萧沉默了一下,将他抱了起来,曲长清受宠若惊,眼睛一亮。
曲萧道:“外面在打仗,你怕不怕?”
曲长清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爹爹在这里就不怕了。”
曲萧道:“但是爹不能在这里,爹要去外面保护你们。你好好地跟着娘在这里,要听话,知道吗?”
曲长清道:“那,那咱们都在这,姐姐在京城,哥哥呢?”
曲萧迟疑了一下:“你哥哥……在别的地方,说不定等从这里出去,就能见到他了。”
前面的喊杀声一阵紧似一阵,西羌人好像又攻上来了。
曲萧将曲长清放下,摸了摸他的头,匆匆道:“小子,长大之后当个好人,别跟爹一样。”
曲长清满脸茫然惊讶,曲萧已经转身走了。
当他再次回到城楼上的时候,发现敌方已经发动了第二次的进攻。
短暂的停顿没有让西羌想出什么更好的攻城方法,他们只是利用这段时间,运来了更多的云梯和铁索。
眼见着曲萧回来,众人都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样,纷纷迎上来对他说:“大人您看,西羌人竟然运来了这么多攻城器具,他们是对惠阳势在必得啊!这可如何是好?”
其实曲萧也早就看出来了,西羌这样的举动,明显是郢国内部出了内奸。
但是此时将这个猜测说出来,除了让众人寒心之外也无济于事,因此他没开口。
无数架云梯几乎把城墙排满,一拨拨的敌人如同涨潮的海水,前赴后继地涌上,在这样的猛烈攻势之下,进城的西羌士兵越来越多。
一旦让他们的人数达到一个无法收拾的水平,城破便是必然结局。
到了这种地步,仅仅守城已经不够了,曲萧下令从西侧放下吊桥,派一拨人马出城,从后方对西羌发动攻击。
但谁都知道,这一拨人马,自然是出去了,便不可能再活着回来。
短暂的沉默之中,严恽道:“我是武将,早年间也曾上过沙场,让我去罢。”
他冲着曲萧行了一礼:“家中妻儿老小,若侥幸能够保住,还望大人看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