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耳朵竖起来(布衣生活,种田文)(29)
负责引路的小厮眼见霍铮停下,回头道:“院长最不喜欢等人,再不过去就要超了时辰了。”
霍铮点头,迈开长腿大步赶去。
一处幽静的厢房中,屏风后面对着窗户方向,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身着黑色劲身武服,络腮胡,面部轮廓冷硬,一双黑目如沉静多年的古井,约莫五十多岁的年纪,习武之人,到了这个年纪,仍维持着挺拔矫健的身姿。
“院长,人带到了。”
小厮鞠躬退下,屋内只剩下霍铮与这位兴武院的院长。
“进来,坐下。”
院长出声,霍铮便遵循他的意思,端正身姿入座。
院长眼珠动也不动,沉静地凝视霍铮,道:“老师向我引荐了你。”
院长口中的老师,指的应当是长侦先生,霍铮点头,“是。”
院长问:“老师说你那一身功夫不错,曾师承何处。”
霍铮抵在膝上的手指头微微一动,“我曾险些命丧与草寇手里,后被我师父所救,他授了我几年功夫,他姓孟,名飞阳。”
院长略微点头,“天下第一镖局的镖头孟飞阳,传闻天底下没有他压不了镖。”
霍铮道:“师父说这些不过是世人惯给他的名头,将受托货物安全运到是他的该做的,不值一提,且押镖途中险恶万分,若有疏忽,货和命就没了。”
押镖一行有个规矩,宁可丧命也要把货物安全运到,而天下第一镖局却不认这个规矩,孟飞阳把手底下弟兄们的性命看得很重,凶险万分时保住性命才是首要的,损失与赔偿,全由镖局担当,因此跟着孟飞阳的人很多,镖局也越做越大。
霍铮初出长阳村时,不知外头人心险恶,在一座村子暂时落脚后被农户迷昏,搜刮干净身上不多的钱财。
那天夜里恰逢山上宼匪下山扫荡,农户一家被杀个精光,霍铮与他们抵命相抗时被砍了两刀,眼看就要命丧在宼匪手里,押镖途径村庄的孟飞阳把他救下带回去,孟飞阳手底下有好几个弟子,他也很喜欢收弟子,霍铮合他眼缘,疗伤过程中孟飞阳坦言问他是否愿意认他做师父,他的年纪已经过了最适合练武的阶段,好在他勤于苦练,坚持几年,功夫倒也不错。
院长问道:“你没想过要回镖局?”
霍铮摇头,脑海浮现出白细的样子,“我心里已经有人,注定要在这里落根。”
院长沉吟,“那你便留在这里,院里的崽子们初生不怕牛渎,性子和拳头野得很,你要教他们,首先就得镇压他们,让他们臣服,把他们一个个驯服了,才能开始你的武教之路,你考虑清楚了吗。”
驯服的手段,在这武院之中,自然只有打这种办法。
霍铮若下了决定,从今往后起,每天就要面对无数武生挑战,也许是一天两天,又或一个月两个月甚至更久,得做好长期准备,体魄不够强健的人,多数撑不住几天就被护送着抬回去,只有手段足够冷厉,拳头足够硬,才能在武院里立足。
霍铮忆起方才在训练场所见场景,点头,“我要留在这里。”
为了不让白细担心他,霍铮绝不会这里的人手软,自己伤到半分,白细就又得心疼,霍铮不想看到他皱眉的样子。
——
白细频频往兴武院的方向张望,本欲趁着正午休息的时候溜过去瞧瞧,却被守在门外的武卫拦下。
那武卫一看他穿着素白儒服,就知他是弘扬馆的学生,铁着一张脸,无论白细怎么软声恳求,也不准备白细踏入院中半步,
白细没辙,一口一个好大哥的叫着对方,他生得白净乖巧,饶是铁石心肠的武卫,也让他叫得心肠软起来,语气硬邦邦道:“你这身衣裳进不了院子。”言下之意便是让他换身不暴露身份的衣服。
白细跑回书馆,将收起来的外衣罩上,束发打乱,没了一丝文生的模样。
他跑回兴武院大门,“大哥,你看我这样成了吗?”
武卫点头,带他去做了登记,才让他进去找人。
兴武院场地大,分有好几个场与大院,诸如训练场,射箭场,沙场此类,没人领他走,白细就懵了。
他回头想找武卫大哥问路,迎面走来一群黑色劲装打扮的武生,武生们看到他经过,咦了声,有人抓住他肩膀,白细被迫停在原地,听那人问:“你新来的?怎么没见过你。”
白细抬起黑亮的圆眼看了看对方,剑眉星目,嘴上叼根草,个头比他高,手劲也重,看上去桀骜不驯,不像个好惹的。肩膀被对方捏的有点疼,白细暗暗忍着,软声道:“我是来寻我哥哥的。”
“哟,哥哥?”
白细这声哥哥唤得好听,一群人笑,那为首抓住他的武生又道:“你哥叫什么名儿。”
“霍铮。”白细睁眼说瞎话,道:“家里有急事,得找哥哥商量。”
院里的武生经日晒雨淋多数肤色偏黑,筋骨强健,头次见个年纪差不多,白得跟个兔子似的少年,心性一起,觉得好玩,就不想放他走那么早。
捏紧白细肩膀的武生换了个姿势,哥俩好似的拦住他肩膀,“我叫褚少桀,你要找你哥哥,我带你去,这路我熟悉。”
说哥哥时,特意拖长了音,引来身后那一群武生哄笑不住,褚少桀回头瞪他们,骂了一声,其他人才闭嘴,跟在他们身后。
白细暗道,后面的人是怕这个叫褚少桀的么?莫非此人很可怕?不过他看上去也不像个好人,说带他去找铮铮,谁知道是不是在骗他?
白细眼珠咕噜噜的转,想方设法摆脱对方。
褚少桀低头看他,取下叼在嘴里的草撩他的脸,不客气的捏了捏,取笑道:“你的脸好软好胖。”
作者有话要说: 待修。
第54章 暗暗记仇(捉虫)
什么又软又胖?
白细听褚少桀的话不高兴了, 粉白的面颊微微鼓起, 推开对方捏来捏去的手, “说话就说话,做什么要动手动脚。”
“嘿。”褚少桀看着自己被推开的手, “我就想动手动脚怎么啦, 你知道我是谁吗?”
白细非常不给他面子,“不知道。”
压在肩膀的手臂沉重,他竭力挪开, 脸都憋红了, “你放开我, 我要去找我哥哥。”
褚少桀勒紧他, 白细越折腾力道就越重,看他脸红得跟个果子似的,才松开,“我说了我带你去找。”
“你骗人。”对方人多势众,白细不敢当面揭穿他,“你要是再不松开我,我就告诉你们院长。”
白细从方子尘口中得知兴武院的规矩比弘扬馆还严格, 动不动就学生抽鞭子, 起初他觉得这地方规矩太可怕,现在想想也情有可原了,他身边这群武生莫名拉着他不准他去找铮铮,蛮横不讲道理,该抽。
褚少桀带着他, “你说哥叫霍铮,我帮你问问咯。”扭头问后面那一群武生,他们摇头,“没听过咱们武院有这个人。”
“喏,你看,他们说没有,不如跟我去训练场看看?”
“我不、不去——”
抵不过褚少桀力气,白细不想被他拖着走,只能愤愤跟上,脑袋却左右转,企图能巧遇武院里管事的先生,比如院长。
细雨飘飘洒洒,训练场的方向却传来喧闹的哄声,热火高涨。白细的心跳忽然加快,他朝训练场望去,褚少桀笑道:“前面在搞好玩的事,走,过去看看。”
擂台下挤满一大群黑衣劲装的武生,这群人有着宣泄不完的精力,得了时间休息,不弄些事来就手痒。
褚少桀拉着白细靠近擂台,对挤在前面的武生咳了声,围在眼前的武生接二连三让出一条道,视野宽阔,白细当即看清楚擂台中间的霍铮。
他惊呼,作势往前冲过去,却被褚少桀牵着衣服往回拉,“跑哪呢。”
白细瞪他,“我哥哥就在上面。”
褚少桀看向擂台赛比武的两人,其中的武生他认识,目光自然转向霍铮,“他就是你哥?”
一旁的武生凑过来,道:“他是院里新招收的武教。”
褚少桀扬眉,“武教?有点意思了。”
他低头对白细道:“你哥要来咱院当武教,不怕被打得只剩下半条命啊。”
白细睁大圆眼,直直看着台上的霍铮,“你、你说什么半条命。”
褚少桀笑了笑,摆着他的肩膀转了一圈,“看到附近的人没。”
白细:“……看到了。”
褚少桀道:“人是不是很多?”
他点头,眼神却死死盯着霍铮,霍铮在擂台赛与人交手,拳脚相加,他就怕少看一眼霍铮就给人打了,心脏扑通扑通,像要跳出嗓子。
“你哥想留在这儿,就得与这里所有武生打一遍,把他们打服了,他才能留下来。”
白细有点不理解话里的意思,四周黑压压的一群人,个头都比他高大生猛,他抖着手指一圈,眼眶顿红,不确定问:“这里的所有人?”
“对。”褚少桀邪邪一笑,“包括我,我的功夫可厉害,你现在跟我说些好话,我考虑考虑对你哥不下狠手。”
褚少桀理所当然的态度令白细更恼他了,“你们为什么要打架,打架不好。”
褚少桀睨眼看他,“是个男人就得会打架。”他随手一捏白细,“瞧你瘦得弱鸡一样。”话稍停,褚少桀突然吹出一记长长的口哨,白细顺着他目光往台上看。
“你哥功夫不错嘛,这就撂倒第四个人了。”
雨雾下霍铮全身湿透,汗水交混雨水,他喘着粗气,视线向下搜寻,眼睛从一片黑色人群中落在白细身上。
白细忙推开褚少桀,“我哥哥看到我了。”
他说着朝擂台边沿跑去,霍铮对武判说了句话,跃下台子,白细差点扑到他的身上。
身体汗味浓重,霍铮不敢离白细太近,“怎么过来了。”
附近都是围看的武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霍铮把白细带走,与褚少桀擦肩而过时,下意识瞥了瞥对方。
霍铮步子大,白细蹦蹦跳跳紧跟在他身后,到了没人的地方,霍铮停下,撩起衣服擦汗,白细要给他擦,他稍微退让,“我汗重,熏到你。”
白细故作姿势动动鼻子,“闻不到。”
霍铮无奈,拿他没办法,刻意把白细拉在墙边,用自己高大的体格遮住,以免让人看到。
白细掏出干净的帕子慢慢沿着霍铮高挺的鼻梁擦拭,他心里有点难受,“铮铮,你真的要和这里所有的武生打过一遍吗?”
霍铮不想他担心,却没选择隐瞒他,“嗯。”
白细果然更难过了,嘴角向下抿着,眼皮耷拉,过了会儿抬眼看他,“不打好不好?”
霍铮用余光随附近看了两圈,“要留在兴武院,就必须把这些武生打服。”
知道白细心里想些什么,他执起对方的手贴在脸颊,侧过嘴亲了亲,“我不会让自己受到伤害,相信我。”
伤在他的身体就伤在白细的心里,霍铮对白细保证,“我不会对他们手下留情。”
白细眼睛红红地呜了一声,嗓子微哑,“明天记得带药膏过来,不行,今晚回去后,我们去药铺多买些药备着。”
他还是怕霍铮身上哪里被打青了,惴惴不安地想讨个抱,又悄悄缩回手。
霍铮反手就抱他,用力拢紧,随即放开,“除非有要事,以后尽量少过来这里。”
打斗的场面看过去难免会残忍,轻则拳脚相加,严重点还会把人打出血。
霍铮不愿白细看到这样血/腥的画面,掌心贴在他发上揉来揉去,道:“时辰一到我就去弘扬馆接你。”
“嗯!”白细点头,他想起一事,垫脚覆在霍铮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句,“铮铮,这里有个叫褚少桀的人好讨厌。”
霍铮记下褚少桀三字,不问任何缘由,凡是白细讨厌的,都得留意。且不说白细心软善良,很少会用情绪去讨厌一个人,眼前无端想起方才与其擦肩而过的武生,那模样不像个普通子弟。
他暗道:若与这个叫褚少桀的人打起来,下手得更重点。
第55章 一更
午后, 霍铮准时驾着马车候在弘扬馆外接白细回家, 清一色素白儒服的学子们执伞从书馆里鱼贯而出。
他们对每天出现在门外旁侧等候的马车见惯不惯, 又是雨水频繁的时节,家境优渥的子弟, 出行多为搭乘马车, 有的还带了书童伺候,比起弘扬书馆的自由,另一头兴武院的武生就未必有这样的闲情了。
兴武院立下严格的门禁, 武生们无论是家世背景如何, 统统视同一律, 强制留在武院中住宿。
白细在霍铮的搀扶下爬上马车, 霍铮在车厢里摸着白细身上是否有被雨淋湿的地方,白细则严肃审视他,湿冷透骨的时节,霍铮的身子摸过去仍有些汗津津的触感。
进入兴武院的第一天,霍铮应了数十位武生的擂台战,饶是他身强体健,一天高强度的打斗下来, 筋骨也难免生出不适之感, 有的部位磕磕碰碰,霍铮专门挑着衣服下的地方抵御,露出的面部脖颈看不出有哪里淤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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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第一天,他得坚持下去,半分也不能懈怠。
霍铮握紧白细的手亲了亲, 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白细轻唔一声,没说什么话。
阴雨朦胧,石街边长满了湿滑的青苔,马车平稳地穿行在雨巷中,白细突然掀开车帘,紧抿着嘴一语不发,在霍铮衣服上扯了扯。
霍铮抖开缰绳把马车停靠在路旁,雨水沿着蓑衣滑落,霍铮推开白细的手让他收回车里,问:“怎么了?”
白细道:“咱们先去药铺。”他不赞同地看着霍铮,“今天就要买药膏,兰婆雨天身子不舒服,也要给她多带几副药回去。”
依照霍铮每天打这么多场擂台的架势,家里剩下的跌打骨头伤药定不够用,明明不久前才说好要去买药的,马车没往药铺的方向去,白细心里就有点来气了。
“铮铮,这儿不是去药铺的方向!”
霍铮调转马车,沿着回来的路折了两道弯,驶向禹城中最大的药铺。
一地湿漉漉的滑,行人从水坑踩踏而过,水花飞溅。天阴雨冷,其他铺子门庭清冷,药铺却挤满了前来抓药的人。
每逢冬春时季,生病的人非常多,药铺里头病人咳咳喘喘,霍铮让白细在车厢里等着别进去,免得沾了感染自己也病起来。
白细依他所言,从马车里探出半截身子交待霍铮要买哪些药,他现在记药方可厉害了,人与兽在一定方面有着相通的地方,需懂得灵活变通,对症下药。
白细说完一串药名,又支支吾吾补充了一句,“你抓前再问问药铺掌柜的这样抓对不对,万一出错了……”
霍铮点头,眼里含着浅浅的笑,“知道了,小白大夫。”
白细捂着发热的脸颊缩回车里,对着虚空的一点傻笑。
药铺内发生了争闹,城里司徒家小公子的爱宠生了病,抱来要给大夫医治。
妙手回春/药铺不光是禹城内最大的铺子,铺内还有几位医术颇高的大夫每天定时坐诊。
连日来候在铺里的病人渐增,大夫们忙得离不开手,小厮药童们挨个安抚病人们焦躁的情绪,偏偏司徒小公子不吃这套,财大气粗,亮出白花花的银子往他们身上砸,“快让大夫来给我的小宝看病,没看到它都病得没精神了么。”
药童看着司徒小公子怀里的那只毛发银白的没什么精神的猫儿,为难道:“可是病人们已经排了一天队了,不能再耽搁看病的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