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刺(30)
“上次游桃林时,我不过是随意说了一句,竟被你记到现在。”
“你没说错,”萧绝闭上眼,颤声道:“我就是杀伐气重,旁人睨我一眼,我都恨不能戳瞎他的招子。我这样的人怎配……唔……”
双唇被猛地噙住,男人霸道的舌头撬开他的牙关,横扫口腔的每个角落。
萧绝只犹豫了一瞬,就紧紧回抱住傅少御,疯狂回应他的亲吻。
哗啦啦的水声中,他被抱出浴桶,放在桌上。
吻逐渐变得温柔下来,一下下,如爱神的手在无形中抚慰那颗不安的灵魂。
“你啊你,小狗脾气还记仇,那股倔劲儿上来就敢什么话都往外吐,你叫我该如何是好?”
傅少御轻啄着萧绝的嘴角、耳垂和眼睫,最终落在微蹙的眉心。
“罗大蛮那种顽劣之徒,你杀他也算为民除害,我不想因为这事和你闹得不愉快。”
萧绝抬起眼皮看他:“你怎知我是去杀他?”
“不然呢?”傅少御反问,“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要把燕家拖进来。”
先假冒他人打伤燕星寒,再引护院直奔西门追击罗大蛮,还要冒着风险把人杀掉,最后还需及时潜回府中。
依萧绝的个性,想杀一个人绝不会绕这么多弯。
萧绝不肯回答,而是问:“你既知他已身死,为何还要揽下寻人之责?”
“自然是为了你。”
傅少御慢条斯理地帮他将湿掉的衣衫一件件脱掉。
“我可以不过问你做这一切的目的,甚至可以帮你摆平后续的麻烦,但我希望你以后行事之前,可以想到我。”
萧绝的眼罩被摘掉,葳蕤烛火在异色双瞳中幽幽跳动着。
傅少御凑过去重新吻住他的眼角,又如蜻蜓点水般啄过他的脸颊与嘴角,轻柔含住他的唇,略微含糊地说道:“我想成为被你信赖的人。”
萧绝任他吻着,眼神清明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信赖……他还有这种东西吗?像他这种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还能拥有爱人的能力吗?
可是,傅少御的深情款款实在勾人得紧,哪怕是致命毒药,他都甘之如饴。
怪只怪被人珍重的滋味,真的过分美好。
后背被一只温厚的大手轻轻抚过,萧绝不禁打了个冷战。
傅少御将他的衣衫尽数除去,把他身上的水珠擦干净,才把人抱到榻上。
“方才是我粗莽,你裹好,别再病了。”
傅少御让他坐在床边,用被子将他裹个严实,又用巾帕帮他擦头发:“我跟你道歉,别气了好不好?”
萧绝抬眼看他,碎发半遮住了眼睛,显得格外安分无害。
他轻轻应了一声:“嗯。”
“真乖,”傅少御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发顶,把头发擦干后,又道:“今晚就别走了,和我一起睡吧。”
萧绝挑了下眉:“要坐实金屋藏娇吗?”
“当然,明天大概所有人都会知道你衣冠不整睡在我这儿,”傅少御笑道:“你若走了,那我岂不是吃了大亏?”
萧绝裹着被子往床内一滚,头发散乱地遮住半张脸,但依稀还能看到他是在笑。
傅少御扑上去,把他连被子一起抱入怀里:“再让我亲一下。”
两人吻了许久,傅少御才用掌风挥熄烛火,抱着萧绝睡觉。
朦胧间,萧绝在他怀里翻了个身,轻咬住他的下颌,叫他“御哥”。
“嗯,”傅少御抱紧他,“在呢。”
“你是不是心悦于我?”萧绝问。
傅少御睁开眼,反问道:“答案还不够明显吗?”
“我要听你亲口说。”萧绝道。
“是,我心悦于你,哪怕你是厉鬼是怨灵,傅某也心甘情愿与你纠缠一生一世,至死不得解脱。”
一片昏暗中,萧绝笑了起来,笑容明艳动人。
“那你最好说到做到。”
他把手指放在傅少御的胸口,指甲轻轻刮过皮肤,带起一阵刺痒。
“若是你这颗心又许给旁人哪怕分毫,我也会先剐了那个人,再剜了你的心,绝不留情。”
“好,都听你的。”
傅少御颔首吻了吻他的眉心,快睡着时,他听到萧绝说:“罗大蛮的尸体在醉仙楼后巷的杂物堆中。”
萧绝没再问傅少御想如何善后,他睡了二十多年来最为踏实饱足的一觉。
美梦过后,心情总是好的。所以翌日醒来见到那些家仆总是用暧昧的眼神偷瞄他和傅少御,他也难得没有动杀心。
傅少御装模作样地领着人去城里搜寻了两日,萧绝每每都要笑他太会做戏,傅少御无奈道:“还不都是为了你?”
萧绝并不是很领情。
不过让他惊讶的是,大婚前夕,傅少御竟将赤练的解药交给了燕无计。
“傅某与五毒教教主巫山云有些交情,为防一时找不到罗大蛮耽搁治疗,我便命人星夜兼程去了桐溪求问解药。幸好桐溪离上冶不远,总算赶得及。”
燕无计略有犹疑,巫山云性子古怪孤僻,甚少露面,傅少御怎会与她有交情?
“这解药……”
“伯父放心,不会有假。”傅少御道,“传言赤练无药可解,也只是五毒教想要立威,故意放出的假消息而已。”
既如此,燕无计也不再多问,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将解药分发下去。
一夜过后,除了几个中毒太深的护院无力回天外,其他人皆有所缓解,只要好生调养,不出半月定能痊愈。
喜事因此变得分外令人欢欣,鞭炮烟花自天还未亮就燃放不停,燕府上下喜气洋洋,除了歪脖子新郎官仍是一张哭丧脸。
厅堂里站满了前来观礼的宾客。
萧绝神情厌厌站在傅少御身边,冷声道:“好吵。”
“那随我回去再睡一会儿。”
傅少御暗中握住他的手,带人就要往门外走,萧绝反手掐了他一下,道:“这么吵,回去也睡不着。”
“那要不去找家客栈?”
“你好歹也算贵客,一走了之不成体统吧?”
“体统哪有你重要?”
两人说悄悄话之际,大门口传来一阵骚动,一身红色吉服的新娘子顶着红盖头被扶下花轿。
喜娘笑盈盈地将红锻所做的喜绸分别递给新郎新娘,各持一端,踏过火盆,一对新人在欢笑声与鞭炮声中拾级而上,跨入燕府。
明明已近入夏时节,兰芷的手却十分冰凉,微不可察的颤抖着,每一根手指都在抗拒。
燕星寒抬头瞧见傅少御就站在花厅外,恶劣因子又叫嚣起来。
他使劲将兰芷拽到身边,歪头挑起盖头一角,低声道:“傅少御就在前面,你待会儿可别哭啊。”
“哎呀呀,新郎官儿别急呀,待会儿入洞房再掀盖头!”
喜娘连忙把燕星寒拽远些,帮兰芷把红盖头整理好,引导两人往前走。
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兰芷却似乎用尽了平生全部力气。
在跨入花厅时,她终是忍不住顿下脚步,朝身侧看去。
隔一层浅薄红纱,依稀可见她杏眸含泪,楚楚动人。
傅少御冲她微微颔首,退后一步站在了萧绝身后。
“走吧,娘子。”
燕星寒刻意加重了称呼,扯着手中牵红率先踏进花厅,兰芷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跟在他身边走向高堂。
萧绝回眸看了身后的男人一眼,傅少御正想开口,脚尖被狠狠踩了一脚。
“嘶——”傅少御夸张地皱起眉,“很痛的。”
“那你哭给我看一下。”萧绝冷笑道。
傅少御勾住他的指尖,轻声道:“那我真哭了?你说什么都哄不好的那种。”
萧绝轻嗤一声,定定看着他。
傅少御刮了下他的掌心,又道:“非得洞房花烛才能哄好,你还要我哭吗?”
第29章 赤与靛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厅堂内,满座高朋欢呼叫好,一对新人手牵红缎相对而立,行夫妻对拜之礼。
大红盖头下,兰芷眸泛泪光,视线穿过薄纱、越过燕星寒肩头,痴痴落在傅少御身上,两行清泪顺颊而下,打湿红霞般的嫁衣。
萧绝冷眼瞧着,故意将傅少御又往前推了推。
傅少御无奈笑道:“你总推我做什么?”
萧绝道:“不往前站站,新娘子怎能把你看清楚些?”
他语气尖酸,面露嘲讽,傅少御却平白看出几分可爱意味,总忍不住想着把他逗弄得再酸楚些才好。
“那我干脆站去新郎官身边好了。”
说着就抬脚往前走了一步,燕星寒不过距他两步之遥,兰芷甚至因他迈出的这一步心旌摇荡,没有听见“礼成”二字。
一颗心鼓噪起来,蓄满泪水的杏眸中也倏然生出一丝火光,她不切实际地幻想着,或许傅少御能在最后一刻将她从这桩注定不幸的姻亲中救走。
可傅少御却又撤了回去。
准确地说,是被他身边那位一袭玄衣的冷峻公子略加野蛮地拽了回去。
傅少御不仅没恼,反而笑盈盈地附在那人耳边低语两句,那位公子用手肘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傅少御的胸口,眼波流转,朝她投来一记眼神。
状似不经意的一瞥,目光却极其锋锐,没什么温度可言。
嘴角的笑更是满带轻慢与桀骜。
兰芷被刺痛,瞳孔中的火光瞬间被泪水浇熄。
她如同牵线木偶一般,被燕星寒牵着,被喜娘与丫鬟簇拥着,挪向厅后,走向她后半生的牢笼。
没谁留意到这喘息之间大红盖头下的情绪暗涌,热闹的道贺声甚至将庭院里的鞭炮声都盖住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