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男配糊上墙(8)
☆、顾濂
提到顾濂,沈御岚脑海里首先想起的,却是一张俊秀的青年脸庞,而非什么白发苍苍的老人。
五十年前,顾濂先后被仙门、魔宗拒之门外,在此之后,财力物力充足的他却并未放弃追求长生路。
很快,顾濂就将主意打在了那些仙丹妙药上,散尽家财,却总是买到赝品,气急败坏之下,动起了歪心思。
没有实力从那些修士手中抢夺丹药,便开始坑蒙拐骗——这只是最初。
沈御岚自然清楚此人的行径,面对乐正白的发问,却并未回答。
根据时间线,顾濂犯下的最大一件罪行,应当是在一年后,正逢江淮远下山历练,并在棱台城偶遇容秉风。当时的江淮远被沈御岚委派调查棱台城的一宗怪案,容秉风听闻之后表示想要一同调查。
一番波折之下,两人发现棱台城的离奇伤亡并非魔兽所为,而是出自人手。
后来顾濂的行迹败漏,便设下陷阱意图害死两人,却被留了个心眼的容秉风识破,死于剑下。
顾濂死后,容秉风便得到了那个被顾濂霸占的仙家法宝,从中习得了上乘功法,并因此有所感悟,一举突破辟谷期。
也正是因为如此,容秉风立了大功,再加上江淮远的百般请求,被出云门破格收为内门弟子,成了江淮远的师弟。
如今顾濂还没来得及犯下棱台城的事,就被乐正白抓来了,沈御岚自然猜不到他还做了什么。
他也没有心思去猜了,顾濂若是今天死在这里,就意味着容秉风也无法借着除去顾濂一事,与江淮远建立感情,突破辟谷期,拜入出云门了。
那枚棋子本该被召来的火诀焚烧,动手时他却犹豫了。
如今的沈御岚早已刻意忘记,最初的最初,与江淮远一同下山,解开棱台城一案的,是他,因此名声大噪,修为增进的,是他,那个从反派手中缴获的仙家法宝,也曾经是他的。
“沈道长,可还记得四十年前庆沂镇闹疫病之事?”
庆沂镇?
沈御岚微皱了眉,四十年前,他还曾经路过那里,出手帮过那里的一对老夫妇,并不是什么大事,若乐正白不提,他早已忘在脑后了。
“那年庆沂镇突发疫病,镇上又多是穷苦百姓,贫道与柳道长曾一同前去,为得了疫病的可怜人送药。怎么,此事也与顾濂有关?”
难不成是顾濂散布的病原?
“顾濂曾花重金,雇那镇上的一对老夫妻为他做事,那对夫妻拿了钱,便没有按时服用出云门修士送来的药,造成医治不好的假象,最终成功从一个心思单纯、品性善良的修士那里求来一颗仙门丹药,修道之人吃了对修为有大帮助,凡人吃了就算是半只脚在鬼门关里,也能续命,那修士怕是直到今天也不知道,自己送出的这枚救命丹药,最终却落入了顾濂手中。”
未等沈御岚从刚刚得知的真相中缓过神来,乐正白又继续解释道,顾濂正是从这次的事件里得到了启发,开始研究那些能招来祸事的邪术,每次都成功引得各路修士前来解决,甚至不惜与魔宗中人合作,再后来,才有了棱台城的事。
庆沂镇上爆发的疫病纯属偶然,而后来的种种祸端,却是出自顾濂之手,偏偏这人在原著里就不是个话多的反派,犯得事情没人知道,也不会莫名其妙就开始自言自语坦白一切好给主角反杀的机会。
一开始,研究那些邪术是为了引更多的修士上钩,后来,顾濂便发觉每每有仙门的人前来解决事件,百姓便会把那些人当真正的神仙崇拜。
等顾濂靠着那些杂七杂八的仙药,和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机缘宝物,终于返老还童时,便开始依靠自导自演的救灾,吸引信徒,将自己伪装成世外高人。
沈御岚活了许多世,却是第一次听闻顾濂的此番恶行,而就在刚才,他却还在为什么容秉风会错过机缘而担忧,想到此处,不由得生出几分惭愧。
许是因为心境动荡,又许是因为过了太久,蛊毒发作前的痛苦症状再次浮现出来,扰得沈御岚心神不宁,指尖发麻。
“沈道长,难道不认为这样一个顾濂,早晚都是该死的,不如死得其所呢?”
沈御岚正沉浸在深深的自责之中,听了这话,一瞬间以为心思都被看穿,急忙反驳出声:“不!”
事到如今,他唯一求的便是无愧于心,又怎能在此处失了初心,将私心凌驾于道义之上!
像是要掐灭自己心中的恶念,他连忙掐诀,召来灵火焚烧棋子,玉石原地震颤不已,不一会儿就失了光泽。
乐正白将他的反应都看在眼里,笑意更深,沈御岚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在说顾濂罪孽深重,被当做棋子来玩并殒命于此,如同那些被他利用过的可怜人一样被人摆布,是死得其所。
沈御岚情绪不稳,根本来不及察觉乐正白眼中闪过的算计,直觉让他起了疑心,却又在反复思考下愈发觉得不可能。
无论如何,乐正白不可能知道这么多,更不可能看穿自己的顾虑,是他魔怔了。
不知不觉,棋已经下得过半,不久便要分输赢。
而到目前为止,每一枚被以五行之法处死的棋子,维系之人都是与沈御岚正面接触过的,与其说是在迎合他的心思,惩恶扬善,不如说是借着名头,将他过往的一切自以为是,都毫不留情地戳穿。
自以为正义,自以为善,自以为看透。
从一开始,因为‘长生棋’的残忍而在棋盘上寸步难行,到后来,因为知晓太多而带来的负罪感,备受煎熬。
他觉得,下完这盘棋,就算蛊毒得解,他自己却是再无可解了。
等到棋盘上‘不灭子’终于也散去灵气,输赢落定,沈御岚已是面如死灰,只拿了月明草便走。
他站起身来就要离去,脚步虚浮,转身之时被乐正白叫住。
“沈道长,解药在后山竹林。”
是了,解药,他身上还有蛊毒,棋盘上还有剩余棋子,他的毒还没解。
小院向西一直走,便能到达的一片竹林,如今笼罩着一层结界,正是乐正白抓来那四十九人之后,用来囚禁关押的地方。
如今,想必已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对了,竹林中的解药,只能解一时之需,百日之后,沈道长需再来找本座。”
沈御岚背对着他站住了,侧过脸斜睨过去,看不清表情,微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若是不想见本座,大可以夺人性命的方式解毒。”
沈御岚深吸一口气,沉声反问,“非是七七四十九人不可?”
乐正白一听,猜到他早已查过魔心蛊的特点,解释道:“非也,只首次发作需四十九人,下一次若想抑制蛊毒,只需七人,再下一次仍需百日,再杀七人,如此往复。”
沈御岚:“乐正宗主这是不打算彻底拔除我身上蛊毒了。”
乐正白:“时机未到。”
沈御岚不再多说,头也不回地朝竹林而去,时间紧迫,身上又细细密密地泛起疼痛感来。
而在他身后,乐正白仍坐在原处,撩起衣袖,只见手背小臂上的一串梵文如同鱼儿浮出水面,重新显露出颜色来,发着微微的紫光。
☆、仙门惨案
沈御岚轻易破开结界,朝竹林深处走去,一路跨过死状不一的尸体,找到了放在结界正中央,那个一眼就能看到的解药之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解药是颗味道甘甜的丹药,服用过后便感觉周身经脉滞涩感骤减,清凉灵气汇入四肢百骸,驱散了有愈演愈烈之势的疼痛感。
解决了眼下的问题,沈御岚找到那幸存的几人,打算着把他们送到该去的地方——无论他们犯下了什么罪行,总有一个地方能裁断整治。
可还没等他带这些人离开,几人便纷纷发出惨叫,各自以雷劈、枯竭、水溺、火烧、土埋的方式在他眼前丧命。
不用想便能猜到是谁干的。
沈御岚只好暂且记下这些人的名字,以简单法诀将尸体埋在竹林,打算事后再找机会将这些人的死讯告知于相关的人。
回到仙盟大会时,现场正一反常态地弥漫着一股沉重的气氛,十二仙门门主及各长老齐聚,高台之下站着的乌泱泱一大片,是各仙门前来参与大会的弟子。
加起来怎么也有千人,不知是不是布了禁言咒,竟无嘈杂人声。
他这次擅自离开大会结界的时候,并未与其它人通告,回来之时,结界自动辨识他身上的仙门气息,也未有异动。
沈御岚到场之时,一双双眼睛朝他看来,江淮远更是几乎跳起来,用力朝他挥手,用口型喊着‘大师兄’。
他连忙一路挤过去,站到江淮远身旁,安抚地拍拍他肩膀,耳语问道:“出了什么事?”
江淮远眼珠滴溜溜一转,努努嘴朝着一块空地示意,让他自己看。
正中央的空地上摆着的,竟是七名惨死修士的尸体,有男有女,以白布盖着头,从他们身上的道袍来看,似乎分属于不同仙门。
倒是没有出云门的。
“既然人已到齐,就开始吧。”
开口说话的是出云门门主顾安道,声音低沉浑厚,虽然音量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人耳中,让人感觉不到距离远近。
这招传音功法本是许多修士都掌握了的基本功,靠的是以神识附着在灵气之上,再如丝线般外放散播,在很多场合都能避免大声喊叫的不雅。只是,要像顾安道这般,在这样一个没有回音的大型开放场地上,同时给上千人传音,还能做到几乎没有音量差别的,却需要极深的修为境界。
倒不是说修为到了渡劫或者大成就能办到,就算同是渡劫期的修士,实力也可能相差许多,真正难的,是身怀移山填海的力量,又能在使用时如细线穿针、举重若轻。
顾安道此话一出,无形之中便震住了在场众人,他一反寻常的温和之态,面容冷肃,银白长发以高冠束起,一席白衣衬得是端正儒雅,仙风道骨。
死者属于玄光门、苍华门、冲霄门、两仪门这四个仙门,其中玄光门、苍华门实力、名望仅次于出云门,他们门内惨遭毒手正是最受器重的几位弟子,此事怕是难以平息,这次为彻查此事而临时召开的会,也只有顾安道能稳妥主持。
先被叫上来问话的,是玄光门的内门弟子颜婉月,她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
“请各位仙尊为大师兄做主!”
在这样的场合下站出来说话,压力可想而知,她却毫无胆怯紧张的模样,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毫不保留地将知道的一切说出。
许多人还担忧她会情绪失控,当众哭出来,不能提供太多线索,她却从始至终逻辑清晰,只声音带了些许哽咽,眼眶发红,有着超乎常人的坚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