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到世界崩溃[快穿](90)
杀谁?
杀骆红眉。
为什么杀骆红眉?
因为纪仁是通敌罪人。
——这逻辑根本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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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这时,颜桐立在原地, 冷笑道:“我凭什么信你?”
方轻词只觉得这声音如溪流从崖间坠下, 一瞬之间, 把他从虚幻拉回了现实。
颜桐余光在众护院身上扫过, 脚尖却悄无声息地伸到那盏翻到的油灯后。他望向众人簇拥着的方老爷子, 没有如某些人预料的那样惊慌失措方寸大乱,反而一字一字问道:
“你说通敌的证据,那证据呢?如果将军真的通敌叛国,为什么不在两辽边军中公布他的罪名?削了将军的兵权, 却放任将军受民众爱戴, 这对皇帝的名声难道很好吗?”
方老爷子嗤笑一声,“看不出你还有点儿脑子。”他突然转向了方轻词, 喝道:“你还不动手!”
方轻词面前捧着剑的护院背后渗出冷汗, 低下头,将剑捧得更高了。
方轻词看着送到自己面前的剑柄,没动。
一旁颜桐又道:“虽然姓骆的这颗人头值不少钱, 但是,方老爷子——”他说着唇边浮出了一丝冷笑,“现在你明明可以擒住我送交官府, 却非要动用私刑,又是何居心!”
“我看,”他嘲讽而笑,说道:“你是和纪将军有仇吧。”
方老爷子的面色忽然便有些狰狞起来,这一次,却没有看向方轻词,直接对他说道:“——和他有仇?这种叛国的狗贼,天下人都和他有仇,我和他有仇又能如何!”
颜桐冷笑道:“少给你那点私心套仁义道德的名头。”
方老爷子反问他道:“仁义道德难道错了?”
他说着踱了两步,“既然你要问,我就让你在死前问个明白。不错,我跟纪仁是有点恩怨,那是因为当初把纪仁派往两辽,是我保举的!”
颜桐一怔。连方轻词都抬头看了方老爷子一眼,显然也没听过这段往事。
方老爷子继续说道:“你说为什么不公开罪名,因为如果公开给纪仁定罪判刑,两辽边军一旦哗变,等若是把大周朝的整个东北拱手送人!两辽边境离西京足有两千里,等西京收到战情,两辽早就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了。”
他问颜桐:“你当年在纪仁身边担任何职?”
颜桐脚尖仍然不离油灯,答道:“做过半年的贴身侍卫,之后就被派到军中从伍长做起。”
方老爷子“嘿”地一声,“纪仁果然是把你当心腹培养的。”
颜桐没接话,目光望向他,淡淡道:“如果当初不公开罪名是怕两辽哗变,现在将军都去世好几年了,在边军中也没有当年那么高的声望,为什么还是不公开?”
方老爷子哼了一声,“纪仁攒下的班底可是辽党的台柱子,萧王怎么会让他倒?”
颜桐是真没听懂这句话。先前能跟上方老爷子的思路,是因为这些日子里张先生教会了他不少东西。可是方轻词只是极为粗略地跟他讲过淮党和辽党的对立,至于萧王这号人,他只知道这个王爷是皇帝的御弟,别的一无所知。
他对自己不了解的东西一向不轻易发言。
方老爷子见颜桐只是站在原地,似乎是被他说服了,于是又哼了一声,“怎么样?清楚了没有?可以死得瞑目了吗?”
颜桐忽地说道:“两辽边境直面北蛮的威胁,却远离西京,所以这个两辽总督,一旦有什么问题,朝廷就会陷入非常尴尬的境地。”
方老爷子道:“这就是那狗贼做下的孽。”
颜桐突然笑了笑,道:“那老先生你,作为将军的推荐人,出了这档子事之后,自然不可能再在西京待下去了吧?我还想老先生看起来精神不错,怎么会这么早就辞官致仕,原来是这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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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容貌本就俊俏,在虎视眈眈的棍棒间这么一笑,坦荡镇定得让所有人都暗自心惊,仿佛在十万大军面前独守孤城的书生。
只有方轻词从那笑里面看出来了一点儿背靠悬崖的无奈。
他下意识便想走到骆红眉身边,方老爷子却在这时向他看来,冷冷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方轻词低垂目光,往那柄捧到他面前的剑上看了一眼,随后看向方老爷子:“我不能杀他。”
颜桐怔了一怔,转头向方轻词望了一眼。
方老爷子问道:“为什么?”
方轻词道:“我救过他的命,当然就不能杀他。”
他以为方老爷子一定要追问他这句狗屁不通的话,没想到方老爷子却只是点了点头,很干脆利落地说了一个“好”字,然后高声对护院们说道:“所有人都给我看好了,只要方轻词还活着,就不允许他离开方府一步!”
场间一静。
众护院似乎也是完全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在方老爷子面前,却不敢表露什么,只能偷偷交换了几个眼神。
颜桐突然道:“你这未免也太不讲理。”
方轻词像是没料到他居然在这个关头替自己说话,转头看了他一眼。
方老爷子冷笑道:“我不跟反贼讲理。你要救他,也行,”顺手摘下身旁一个护院的佩剑,扔到颜桐面前,“自己自裁。”
颜桐挑起眉梢,“好啊。”
方轻词一看他这个神情就知道他打算强行冲出去,急得简直想抓头,却不敢在这个场合表露出来,于是只好死命地瞪着地上那柄剑,仿佛想把那剑瞪死。
颜桐却不着急动手,看着方老爷子,淡淡说道:“我死之后,自有人按照我的安排行事,把该做的事做完。而你,从今往后,所有人都会知道方府窝藏钦犯,沾上一辈子也洗不掉的污名。”
方老爷子面色倏地一变。
颜桐没打算给他留任何时间,在方老爷子色变的同时,他已经一脚踢起地上的剑,铮地一声出鞘——一瞬之间,满室乍然暴出雪亮剑光,沛然莫御地劈向了屋顶横梁!
剑光在方轻词眼底一晃而过,他只觉得脑袋都要炸了开来,高声喊道:“不——”
这一声还没喊完,有人已经抢了进来,跌跌撞撞地冲进屋子中间。
那人自己都还没站稳,却已经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
“——报!陛下遇刺!”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拎着全套衣服铺盖在另一个校区把脚崴了
下午去了一趟医院,晚上休息了一会儿凌晨才开始码字,脚一直在疼
说好了日更却永远打自己脸,惨
☆、世家神医×山贼首领
破晓。
青州境内。
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行过, 虽然沾了两千里路的风尘, 仪仗仍是一丝不苟。居中是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 车轮辘辘地碾着路面,扬起细小的尘土。
车内的装饰皆作深色,垂着三面绸绒幔帐,珊瑚吊灯悬挂而下, 一方小几上摆着镂空雕刻的黄金香炉, 袅袅地燃着香。
“我那哥哥, ”软榻上伸出一只手拿起黄金香炉, 轻轻地在塌前跪伏之人背上磕了两下, 磕出了一点儿细微的香灰,“还剩几日的命了?”
跪伏之人被香灰烫到,却不敢动,只是低声道:“回王爷, 圣上心脉受创, 太医说只能留住十日的命,算上消息传到这儿的时间, 如今……还剩八日。”
“嗯。”萧王伸手将香炉放回原处, 仍是簇着狐裘靠在软榻上,神色闲散而慵懒,“好得很哪。圣上未立太子, 这八天里,就由着他们去争吧。”
跪着那人脊背僵了一僵,“王……王爷, 如今正是纷争时节,我们要不要……要不要回……回京?”
他越说声音越低,显然是对萧王极为恐惧。萧王却轻轻地笑了一声,“武秉宗,你可是两辽退下来的人,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武秉宗跪得更低了,惶恐道:“是、是。”
萧王道:“把左边的帘子挑起来。”
武秉宗膝行而至,用玉勾将车帘勾了起来。
青州的日出比西京要早一刻钟,此时太阳刚刚露出了一个边儿,天色仍是灰暗的,因为晨雾的缘故,显得有些阴沉。
路旁田野边响起鸡鸣,隐约可见有农夫端着大盆糟糠,绕到农舍后的猪圈里。
萧王靠在软榻上,遥遥地望向田野,悠悠说道:“当年你手下有个撞了大运的小子,砍掉了北蛮将军的脑袋,你把罪责都推到人家身上,自己抱了军功回来,手段可是利落得很。”
武秉宗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只能一声迭一声地“是”。是完之后,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是王爷英明。”
“我英明?”萧王低低笑了一声,伸手往车外一指,“你看到什么了,我的武将军?”
武秉宗不明所以,“……田?”
“再远处呢?”
“下官猜,那是……山吧?”武秉宗不敢肯定地说道。
“是山。”萧王拢起狐裘,淡淡说道:“再往东去,有座山,叫棋盘山。五年之前有个人从两辽跑了过去,杀了原来的头领自己当老大。这五年间,棋盘山附近百里内,很少出现杀人放火的盗贼,平民按月给棋盘寨供奉,走镖的人经过,也会留下过路费。青州府屡次派兵,都拿他没办法。”
他低头看向跪在地上我武秉宗,神色似笑非笑,“这个人,你认识的吧?”
武秉宗答不上话,冷汗却从鬓角一滴一滴地滑落到马车地板上。
“你知道他怎么失败的吗?”萧王微笑着俯下身,将唇凑到武秉宗耳边,一字一字气息轻吐地说道:“他最信任的情人派人找到本王这儿,本王自然乐意做个顺水人情。”
武秉宗头埋得更低了。
萧王轻轻地笑了一声,靠回榻上,重新望向路旁的田野,“武将军,本王想去拜访一下这个人。”
武秉宗知道萧王这句话绝对没有跟他商量的意思,还是忍不住说道:“王爷,眼下皇上生死未卜,三殿下又昏迷不醒,完全握在您手里,正是关键的时候,万一最后被大殿下抢先,我们岂不是前功尽弃?”
萧王靠在榻上轻轻偏过头,闭上双眼,随口道:“你以为我迷昏三侄儿,是为了拿他当傀儡?”
武秉宗一怔,“难道……不是?”
萧王唇边浮起了一丝介于冷笑和讥笑之间的笑容,没理他,淡淡问道:“骆红眉的兵法,比你如何?”
武秉宗又怔了一怔,“他当年是纪仁心腹,末将……下官没法比。”
“……那好得很啊。武秉宗,帮本王把帘子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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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府。
颜桐一个人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清晨的阳光很淡,他落在石阶上的影子也很淡,淡得像一杯苦茶。
夜里他和方老爷子正僵持不下的时候,突然传来了皇帝命不久矣的消息。皇帝清醒的时候没立太子,方家的全部赌注都压在大皇子身上,万一最后坐上那张椅子的是三皇子,以方家在淮党的资历,轻则滚蛋走人,重则抄家杀头。
方老爷子虽然恨纪仁毁了他仕途,却在朝廷了养成了识时务的习惯,知道骆红眉这人确实还有点用,于是达成了暂时的和解。
“——想什么呢?”
方轻词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毫不客气地挨着颜桐在台阶上一坐。
颜桐仍是抬着头,看着方府院子里婆娑的竹影,“你怎么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