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满堂(79)
沈满棠“啊”了一声,想想也觉得不大可能是真迹,江显颐的签名怎么会自己长了翅膀飞到他抽屉里呢?
“谁啊,耍我呢?害我白白高兴一场。”沈满棠低落地摩挲着海报,想想还是宝贝似的把它放进了书包里,“算了,假的也没事,反正我也没见过真的。”
不过是一张海报而已,金朝忍了。沈满棠不过是赶时髦欣赏一个明星罢了,他若是连这都不让,未免也太小气了些。
可当沈满棠放学后站在卖香烟的小贩面前,指着印有江显颐肖像的香烟要买时,金朝还是忍无可忍地爆发了。
“沈满棠,你是教不乖的是吗?现在就敢买烟了,以后是不是还要给我吸鸦片?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无药可救的人!行,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你愿意喜欢江显颐还是江显二都不关我事,我真是有病才会天天跟在你这个纨绔后面打转!”
沈满棠被吼得愣在原地,慌得连话都不会说了。“你干嘛呀,我又没有想抽烟,我就想要这个烟盒啊。你不喜欢我不买就是了,你干嘛凶我啊。”他的眼泪也是说来就来,才控诉完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烟贩无语地看着这两个挡着他做生意的小子,转过身大步走开了。他本就没有摊位,只在胸口挂了个平铺着香烟的樟木箱,没想到这般自由的摆摊也会被人寻麻烦。
“你去买吧,我不拦着你。你愿意学坏就学坏,就算以后抽死在烟榻上都跟我没关系。”金朝强硬地扯过沈满棠的领子,把他拖到烟贩面前,颇有副要把他卖给烟贩的架势。
沈满棠被吓得嚎啕大哭,抱着金朝的腰不肯挪动一步,他从没见金朝这么凶过,好像真的要把他丢了一般。“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买烟了,我也不喜欢江姐姐了,你别不要我。”
烟贩木着脸,暗骂道:两个癫子。
他托着胸前的樟木箱,快步走到了街对面,才把那俩演苦情戏还用力过猛的小子给甩开了。
金朝冷静了一下,也觉得自己刚刚的言行太过激了。他拍拍沈满棠的背,柔声道:“好了,不哭了,等会胡叔来了还当你怎么了呢。”
“你每次生完气后都这样,也不告诉我你在气什么。”沈满棠抹着眼泪,好不委屈,“我都不知道怎么就惹你不高兴了。我不喜欢我干什么你就好好跟我说嘛,我都会改的,你别老吓唬我,我也会害怕的。”
这还是金朝第一次见到沈满棠对他露出这种堪称卑微的姿态。这幅乞求垂怜的模样他向来只会用在沈沧和傅君佩身上。没有得到过双亲足够的爱的小孩,心思敏感些很正常,会耍心机求关注也很正常,只是这般服软讨好的手段,不该用在他身上。
金朝自认自己对谁都没有比对沈满棠更有耐心了,沈满棠在他这儿可以永远做个恃宠而骄的小少爷,而不是像刚刚那样露出提心吊胆害怕被抛弃的模样。
“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金朝效仿沈满棠经典求和语录,给他了一个温柔的拥抱,“我们抱一下就和好吧,好吗?”
“嗯。”沈满棠靠在金朝肩上,像捣蒜般猛点了点头,然后又悄悄地把挂下来的鼻涕水蹭在了这块干净的布料上。
“好了不抱了。”沈满棠吸了吸鼻子,退开一步,不愿意再靠在鼻涕上了。
金朝斜眼看了看自己右肩上洇湿的一团印记,嘴角抽了抽,又有点嘴贱想要骂人了。
每次两人短暂的争吵后又和好的那段时间里,沈满棠都会格外黏人,更何况第二日就是金朝的生辰了,沈满棠一睁眼就把自己精雕细琢了一个月的肖像画送给了金朝。
“元宝,生辰快乐!你看我画的像不像你?”他跪坐在床上,把画簿怼到了金朝面前,却又突然奇怪地看着金朝,“你脸怎么这么红啊?”
金朝粗重地喘着气,缓了许久后才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接过自己的画像。他清清嗓,问道:“你什么时候画的?”
“你丢下我自己去打工的时候。”沈满棠抱着臂哼了声。
金朝端详了番沈满棠的大作,轻声夸赞道:“你没拜师都能画成这样,若是师从名家,定能更进一步。”
他用手撑着,慢慢坐起身,又向上拉了拉被子后才道:“我上周去打工前,拿你的画去拜访了顾怀绅老先生。老先生觉得你很有灵气,想要收你为徒,让我回来问问你的意思。你想跟着他学画画吗?”
“顾怀绅?”沈满棠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突然反应过来,指着墙壁上挂的月份牌,惊喜道,“就是画月份牌很厉害的那位大师吗?”
“是他。”金朝小心地伸出手,在被子上蹭了蹭后才摸上沈满棠的脸嘉奖道,“老先生收门徒的要求很高,你是他收的年纪最小的弟子。我本来还担心你受不了学画之苦,所以没和你提这件事。可看了你的画,我又觉得浪费天赋实在是件可惜之事。不如今日放学我就带你去见见顾老吧。”
沈满棠欣喜地点头,一不留神说出了心声:“月份牌不就是画美女姐姐吗?这个我最会画了。”
金朝抬手赏了他一个暴栗。“我是让你去提高画技学门手艺回来的,别过去就给我骚扰模特。”
“知道啦。”沈满棠喃喃自语道,“夸姐姐漂亮怎么能叫骚扰呢,你可真古板。”
“再说?”
“错了错了。”
金朝看着沈满棠小尾巴翘上天的得意样,只口不提他在顾怀绅处吃过的闭门羹。沈满棠年纪小,心性不定,画画灵气有余而技巧不足。顾怀绅一大把年纪了,也是带不动孩子了,因此在金朝第一次拜访时便明确拒绝了。可谁想金朝日日提着礼品上门,只为给他弟弟求个学画的机会,顾老磨不过这倔小子,只好破例将沈满棠收为关门弟子。
“你好好跟着顾老学画,以后也能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再不济也算是给自己培养了个兴趣爱好,不至于荒废人生。”金朝蹂躏着沈满棠的脸颊,耳提面命道。
“遵命遵命。”沈满棠摇头晃脑,心不在焉地应承着。
金朝看他那不上心的模样,又急又无奈。也不知道若是他不在身边了,沈满棠会不会又走上歧途。他只能先给他铺好路,至于怎么走,还是得看他自身。
“你怎么还不起呀?”沈满棠看金朝一动不动地坐在被子里,便疑惑地上手去掀。
金朝赶忙压住被子,疾言道:“别动。”他缓了缓呼吸,又道,“你下楼看看我姆妈起了没,起了的话你问问她有没有蜂蜜水,有的话你帮我带杯上来。”
“哦。”沈满棠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乖乖照做,任劳任怨地给金朝跑腿。
金朝舒了一口气,听沈满棠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后,便火速跳下了床,跑进了浴室里。
这明明是他人生第二次经历这个躁动的时期,却比第一次时还要茫然。上辈子这时候他还在金家,连基本的温饱都无法满足,因此就连这些生理性的自然反应都没出现过。之后到了工厂,他更是每日累得倒头就睡,连在梦中活动的精力都没有。
更何况初来工厂时,工人们都是头挨着脚睡在一个大棚里的,实在也是没有环境让金朝产生些旖旎的幻想。
金朝急速搓洗着裤衩,一脸无措。他甚至不敢回想自己刚刚梦见了什么。
二十一岁的沈满棠衣衫不整地躺在烟榻上,就和前世金朝最后一次见他时一样。可不同的是,这次他的身边却没有那碍眼的常遇青和江显颐。
金朝记得梦里的自己是很生气的。这糜烂的画面刻在他脑海深处,令他这么多年了都没法忘怀。他冲上前去想要把沈满棠一把拉起,离开这污糟的地方,可梦里的沈满棠却率先向他伸出双臂,殷红的嘴唇一张一合道……
金朝努力竖起耳朵,才分辨出他是在唤他:“元宝,你是回来接我的吗?”
金朝猛地抽了一下身子,睁开双眼不可思议地望着头顶的吊灯,直到沈满棠被他吵醒后把画怼到他面前时,他才醒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