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坐标(146)
整个世界仿佛是从离他最远的地方开始消亡,然后逐渐收拢,最后逼近至他们共同生活的小屋门前,好像索命的恶鬼,死亡的气息四处蔓延。
我的世界、我的宇宙是因为他而存在的,也因为他才能维系。得出这个结论的森泽航不知为何有些庆幸,庆幸自己不必长久独自面对没有他的世界。
可他又意识到一个更可怕的事,他发现自己的记忆也开始消退。
起因是某一天,他看着洗漱台上的另一只牙刷,睡眠不足的混沌思绪四处蔓延,好长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这是谁的。
五分钟后,他陡然惊醒,惊魂未定地看着镜子里自己胡子拉碴的苍白脸色,只想大哭一场。
他说我每次都忘记了,所以我已经忘记过他很多次了,对吗?
那么他现在又去哪了呢?是孤独地飘荡在真空之中,还是等着下次与我相遇?
可是与我相遇的时候,我要是认不出他怎么办?他是否会再次以一副全新的面孔站在自己面前,努力摆出客套生疏的笑容,重新介绍自己。
光是想到这种可能性,森泽航感觉自己心都快碎了。
所以他真的害怕了,他害怕自己如果就这样忘记了怎么办?就像他们曾经认识的那些人,就像草莓镇里行尸走肉般的路人角色,就像“上一次”的自己。
然后他猛然想到自己此世恢复记忆的契机,是因为那一夜他不慎划破了掌心的胎记。那个人告诉他,这曾经是一个伤疤,是自己最恨他的时候留下的。
而自己甚至还没有机会告诉他,我不恨你,我恨你也是因为爱你。
这份强烈的感情划破了血肉,故而在他灵魂上留下了印记,思来想去,森泽航只能这么理解。至于他记忆中的记忆,为何又与“现实中的记忆”相重合,他已无法思考。
很好,非常好。
于是森泽航立刻做了一个决定,他立刻动身奔向厨房,窗外的世界已经像积木一般崩塌散架,好像死机卡克的游戏界面,只余乱码,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但没有关系,他心里只有一个目标——我一定要留下一个足够深刻的痕迹,才能保证万无一失,所以这回一定要比上次更痛、更刻骨铭心才行。
只要在自己身上刻下一个坐标就可以了对吧,有了这个印记,未来的他一定能以此为锚点,回忆起所有事,找回他消失的爱人。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抽出寒光锐利的主菜刀,刀尖点在案台上,左手平放,五指张开,刀刃对准了无名指指根。
“噼啪”一声,电也断了,灯光骤然熄灭,这个宇宙即将迎来终点,时间刚刚好。
无名指上的订婚戒指反射着黯淡的光芒,似乎在嘲笑他——你这个蠢货,你甚至还没有和他结婚。
你甚至还没有牵着他的手走过红毯礼堂,甚至还没有邀他跳第一支舞,你还不曾牵着他的手去勇敢面对你的家庭、面对所谓的社会、面对玩弄他们的命运。
在你们相处的最后时光里,你还为了那些根本不重要的事情冲他发脾气,可他从来不生气,也不怪你。
我不会再搞砸了,森泽航内心忽然变得无比平静,握刀的手也不再颤抖。他眼中只余坚毅的光芒和冷酷的果决,顷刻间,小小的戒指被大量飞溅而出的鲜红所铺满。
剧痛之下,回忆里的森泽航捂着断指跌到在厨房地板上,他觉得自己在嘶吼,耳朵却已经什么都听不见。
失血眩晕之际,他和他的世界毫无抵抗地被黑暗系数吞噬,这就是他记忆里的最后一个画面。
与此同时,春日草坪上的森泽航带着剧痛从梦魇中醒来,七年多的记忆飞沙走石一般横掠而过,现实世界仅仅过去了几分钟。
看着眼前人瞳孔中倒映出的自己,森泽航终于彻底的、完全的想起来了——在那个人消失之前,曾用尽所有力气对他呐喊:“沛诚!我叫沛诚!”
森泽航松开手,一把将那个人用力搂入怀中,狠狠吻了下去。我找到你了。
第133章 重逢
“你别哭,宝宝对不起。”森泽航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沛诚当即愣在原地:“你叫我什么?”
森泽航许是察觉自己失言,立刻闭紧嘴巴,错开了眼神。
然而他这个反应无异于变相的应证,沛诚心下巨震,脑中思绪纷杂——刚才比格在用森泽航声音说“宝宝,我爱你”的时候,他就失手摔了杯子,但事情发生得太快,他还没来得及理清蛛丝马迹,只能下意识认为是巧合。但此时此刻,这话从森泽航嘴里说出来,他不可能再自欺欺人。
什么意思?我不是姜远声吗?他不是没有记忆吗?
不对,说什么记忆,这条时间线上的森泽航压根就没和我在一起过——他很确定,这个世界的岳望锡于他而言只是一个有些家世渊源但也从来不算关系太好,并且隐隐还有一些竞争关系在的发小罢了。
那么他是在对谁说,是我吗?
沛诚一直以为,自己反复穿越之后遇到的不同年纪的森泽航,说到底是一个本体分化出来的不同“客体”。比如每一个森泽航都源于一个种子,但加入变量——也就是他的干预之后,时间线和可能线不断分裂,鉴于人是一个卑微可笑的三维生物,他们永远只能观察到这个时间线上、这个“可能性”里的自己和对方,所以除非他这种系统开挂、用不同的芯子穿戴他人皮囊的情况下,其他人应当是感受不到其他时间线上发生的事的。
不对,这个想法是错的。沛诚立刻否定了自己——因为上一世结束的时候,森泽航很明显想起了一些此前的片段。虽然并不真切,但他记起了“闵效禹”背叛他后的零散碎片,也正式因为此,沛诚才失言暴露,害得系统判定他任务失败,将他强制回收了。
这样想着,沛诚又将目光落到他鲜血淋漓的手指上,一个模糊的猜测在脑中成型,他不可置信道:“难道说又像上次一样,你想……”
他下面半个句子未能出口便直接被封锁——森泽航反应极快,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沛诚只能用眼神示意:?
“别说,”森泽航一手捂在他嘴上,一手拢着他后脑勺,贴近了摇摇头:“别说出来。”
沛诚慢了半拍才意识到这说明了什么,眼珠都快掉出来了,喉咙里嗷嗷呜呜地乱叫。
果然!他记起来了!他记得上次失败的源头,正是因为不想重蹈覆辙,所以他才没告诉我!
森泽航露出一个有些为难的无奈表情,眉毛微微皱着,但眼神里又满是纵容,仿佛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沛诚拍了拍他的手,扬眉示意他放开自己,森泽航释放出一个“你确定吗”的信号,沛诚“呜呜”地猛点头。
森泽航松开手,紧张地盯着他。沛诚仔细观察他的表情,终于不确定地叫了一声:“航航?”
森泽航瞳孔微微撑大,半晌才点头沉沉应了一声:“嗯。”
沛诚深吸一口气,不可置信地瞪着他,感觉一道电流从脊柱窜上天灵盖,浑身毛孔都炸开了。真的是?怎么会!
见他应该是明白了过来,森泽航如释重负地坐了下来,双肘搁在膝盖上,长叹一声。沛诚半蹲半跪凑在他身前,手盖在他手背上——他的手因为激动而战栗着,好半天才平复下来,仰头亲了亲对方的脸。
森泽航抬眼看他,眉尾微微耷拉着,嘴角噙着一抹苦笑,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可是沛诚还是看懂了——他说“对不起”。
“帮你上药,包扎一下吧?”沛诚说。
“嗯。”森泽航点点头。
沛诚又亲了亲他的额头,说:“好,那你别动。”
沛诚取来急救包,都还是全新未拆的,回来时森泽航依旧听话地坐在原地,见他靠近便老老实实地伸出手,也不藏着了。
沛诚取出酒精棉签,心疼地握着那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手指头——他已经大概猜到了对方为何要频频伤害自己,只是尚不清楚他记忆恢复的具体时间节点,以及这个机制究竟是如何触发的。但他不能问,对方也不能答——上一世结束时候的悲惨场面依旧历历在目,他可不想要再经历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