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他攻了起点男主(79)
晏醉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是些细碎驳杂的片段, 一帧一帧在他眼前闪过,毫无逻辑又不可理喻,有时候无限接近于他记忆中的现实, 却信马由缰地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
他看到贺楼跪在斜竹里门外青石阶上,跪得笔直挺拔, 就像第一次见面,他跪在演武台正中等待审判一样,
宁栩拾阶而上, 经过贺楼时冷淡厌恶地睨了一眼,径直推开竹门。
一个晏醉玉坐在院中, 捧着一卷古旧的竹简,眉眼淡漠, 举止泰然, 哪怕宁栩开门时余光分明瞥到门口的贺楼抬起了头, 也不曾动容。
宁栩问他伤好些了没有。
晏醉玉道:“轻伤, 不碍事。”
师侄俩寒暄几句,宁栩出门时,晏醉玉叫住他,“让贺楼进来。”
宁栩不赞同地回头看他。
他道:“师叔,你既不喜欢这个徒弟, 何必留在身边?随便打发便是,他狼心狗肺又不择手段, 这次能推你入万鬼潮,下回指不定怎么欺师灭祖,你们这样耗着, 跟怨侣有什么区别——”
“扶蘅。”
“……”
扶蘅是宁栩的道号, 晏醉玉喊他大名喊了十多年, 若非正式场合不会刻意改口,他这样一喊,疏离感立马就出来了。
宁栩在晏醉玉淡淡的目光中噤声。
“知道了。”
他强压怒火,摔门而出,路过贺楼撂下一句「让你进去」便匆匆远离,多看一眼都嫌烦。
贺楼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宁少宗主离开后,他慢吞吞地活动了一下发麻的下肢,扶着高几层的石阶缓缓站起来。
宁栩没将门关严实,竹门吱呀晃着,留下一道足以让两人视线畅通无阻的缝隙,晏醉玉终于从他的宝贝书简上移开眼,淡淡地向贺楼睨来。
贺楼喉结动了一下,撑着跪了半日,差点跪废的膝盖,一步一蹭挪进门。
进门后,他背朝着晏醉玉站在门口,佯装上栓,实际上手腕直发抖,根本不敢直视晏醉玉的眼睛。
“膝盖不疼?别愣在那,过来坐着。”
贺楼嘴唇颤抖一下,一颗眼泪无声砸落,声音倒是四平八稳,只是有些哑。
他道:“晏醉玉,我没想害你。”
晏醉玉不以为意:“我知道。”
“你不知道。”
晏醉玉唇角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小孩儿,你现在很霸道啊,我知不知道,还要你来定论?”
贺楼扶着门栓,跪久了的双腿有些打战,可这些身体反应都没有映照到情绪上,他说话依旧沉稳。
“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晏醉玉,我为什么要推你?这个问题我自己都不明白,你不可能懂。”
晏醉玉将书简一搁,“那是你笨。”
两人打哑谜似的,在「知道」与「不知道」之间反复争执,贺楼有些说不下去,安静了一会儿,晏醉玉的声音再响起来,几乎贴着他的耳根。
“你是自己过去坐着,还是我拎着你的衣领,拎过去?”
贺楼又砸下一滴眼泪。
他即便眼泪串珠似的往下滚,神情还是没有太大波动,他的所有情绪出口,似乎都在眼眶。晏醉玉正站他身后,好巧不巧见这一滴泪,淡声道:“哭什么?”
“你有时待我好,有时又薄待我,晏醉玉,我真是看不懂你。”
晏醉玉无言片刻,语调有些嘲讽,“我何时对你好?全宗门都知道,我最厌恶你的心性。”
贺楼怒而回头,咬牙切齿,“你当我傻么?万鬼潮中,你分明可以躲开,你没躲,将我护在怀中;时时叫我罚跪,却又在我膝盖处缝软垫;你要真的厌恶我,何不让我在外面跪死,何不将我扔出宗门去,何必还疼惜我双腿,叫我坐下?”
晏醉玉:“我没有草菅人命的习惯。”
他眼眉淡漠,似乎贺楼心心念念的那些细节都不值一提,只是他立身行道的一点修养。
“不坐便不坐,废了这双腿,我可不会为你求药——”
有人横冲过来,兴许是重伤未愈,也可能是一时不察,他被撞退几步,天旋地转后躺倒在草地上,映入眼帘的是白云厚叠的天空,和骑坐在自己身上,满眼偏执的贺楼。
“我想来想去,除了你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之外,就只有一个解释。”贺楼两手拢住晏醉玉的脖颈,用力到青筋暴起,却只是虚拢着,自己同自己较劲,“你是不是跟我一样?”
晏醉玉望着天空出神。
“什么一样?”
“就像万鬼潮那日,我不受控制朝你伸手,将你推出去……”他终于放弃晏醉玉的脖子,转而用力地揪住衣领,“你是否有时也……不能自控?”
晏醉玉终于纡尊降贵地垂下眼帘,不咸不淡地端详着贺楼的神情。
“不能自控,那是鬼上身了,找药堂长老驱个邪吧。”
“晏醉玉!”贺楼披不住那层指顾从容的外皮,颤抖着盯住晏醉玉的眼睛,“你跟我说句实话……”
他终归难以自持,哽咽着将脸埋进晏醉玉的颈侧,“我就想知道,你待我好是不是真的,至少让我知道我不是自作多情,我的倾慕,不至于是一张你随手写画的廉价废纸……”
晏醉玉听前面的胡言乱语都没有什么反应,唯独这句,他强势地捏住贺楼的颌骨,将他从怀中拉出来,冷声道:“映月,这句收回去。”
“不要。”贺楼咬紧了牙关,从唇缝中逼出声音,“我倾慕你,想与你结为道侣,想亲吻你,想与你上床——”
晏醉玉一翻身将他压在身下,以此止住他越来越荒唐的话语。
“映月,收回去。”
“不收会如何?能挨天打雷劈不成——唔……”
晏醉玉一俯身,含住了他的嘴唇。
“不会挨天打雷劈……”晏醉玉狠狠吮着他的舌尖,含混道:“但会招惹到我。”
后面的事,便更加放肆。
这些画面支离破碎,断断续续,有时完整,有时中间会间隔许久,有时晏醉玉都分不清是什么时间。
梦并不身临其境,更多时候,晏醉玉看着这些模糊的画面,能清楚地分清梦境与现实,他更像一个旁观者,被迫观看了以「晏醉玉」为主角编写的戏折子片段。
他想,编这出戏的人,定然不了解他,也不了解贺楼,更不了解这出戏内出场的许多角色。
他看到一个完全不同的贺楼,和一个通情达理,唯独在贺楼的事上有失偏颇,时常薄待徒弟的扶摇仙尊。
他看到嘴脸丑恶对贺楼处处针对的钟铭,看到叩仙大会上仙尊们一人一言将贺楼贬进尘埃,看见世人对他失去灵脉的嘲笑、鄙视,唯独没有怜惜和同情。
这些人的怨怼和厌恶起得毫无由来,连旁观的晏醉玉都一头雾水。
这几出戏里,叩仙大会前期的发展与现实中相差无几,只在最后声讨阶段出现谬误,没有晏醉玉谈笑风生胡说八道,只有高高在上的扶摇仙尊端坐仙台,将贺楼一个人扔在众人面前不知所措。
为何是谬误?因为这段戏太不合理,哪怕不是贺楼,换做任何一个无错在身的小弟子被众人指责评判,他都会出言维护。
那些吐出一句接一句轻蔑言语的仙尊,其中好些个是熟面孔,他清楚这些人的性格,并非是非不辨。
这几出戏错漏百出,好似只是从哪里借用了他们的身份,硬套入自己想写的剧情中,完全忽略他们各自独特的风骨和面貌。
晏醉玉想,我怎么会梦到这样的戏?
……
这一昏迷,便是三日过去。
晏醉玉浑浑噩噩撩开沉重的眼皮,右手轻轻挣动,只觉得如同被万千根针扎,麻得要命。他侧目看去,是贺楼伏在床边,压着他的胳膊睡着了。
晏醉玉眯着眼,醒了会儿神。
贺楼却是浅眠,抱着的那只手稍微一动便清醒过来,睁开遍布红丝的双眼,长舒一口气道:“你终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