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他攻了起点男主(27)
贺楼沉默了会儿。
“仙尊,你是不是用了仙术?”
晏醉玉:“没有啊。”
贺楼:“锯子锯不了这么快的。”
晏醉玉:“可能我比较天赋异禀吧。”
贺楼:“……”
贺楼想起在斜竹里借住时,晏醉玉亲自抄着铲子挖土,对他语重心长谆谆教诲的样子,迟疑了一下,决心不能让师父走歧路,有样学样地拿起一截木头,递到晏醉玉鼻尖:“木头的味道,你闻闻。”
晏醉玉不明就里,木头递到面前,小徒弟盛情难却,他只好装模作样地闻了一下:“嗯,森林的味道,真好闻。”
“如果现在告诉你,切割这些木头,只需要掐一个轻松的法决,一睁眼一闭眼的功夫就好了,你还觉得它好闻吗?”
贺楼满眼认真。
“……”晏醉玉总算明白他的意思,嘴角隐晦地上挑了一下。贺楼有时做事,有种笨拙的机灵感,说他机灵,是因为他能看懂眼色,知道怎么迎合对方,说他笨拙,是因为他对很多东西的认知都不够充足,导致判断失误,做出的应对方案时常叫人啼笑皆非。
大概是被困陈府的那三年,切断了他本该迅速成长的处世手段,所以他的世故,停留在十四岁,透着一股与世界脱节的天真。
就像现在,你说他笨吧,他知道用晏醉玉的方式,循循善诱,你说他机灵吧,他敢扭过头来堂而皇之地教训师父。
“不好闻。”
贺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你教我的,做事要脚踏实地,不可以乱走捷径。”
晏醉玉一本正经,按捺着笑意,“嗯。”
到最后,晏醉玉也没学会怎么锯木头。
他拿了把蒲扇在贺楼边上坐着,慢悠悠扇风,可能是被他看着,贺楼格外不自在,挥锯子挥出残影,日暮西山时,一张朴素的桌案正式竣工。
贺楼呼出一口气,隐约雀跃,“等我洗漱一下,我们去看灯会!”
他难掩兴奋,因为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没有人陪他逛过灯会了。早些年婆婆情况还好时,每年灯会都会带他去凑热闹,还会给他买西市摊子上的糖饼,他那时才到婆婆腰高,小小的个子,淹没在人海里,特别容易丢,所以婆婆每回都会紧紧牵着他的手。
今年婆婆去不了,但他有师父。
灯会当天没有宵禁,他们进城时已经有些晚了,街上人潮人海,热闹非凡,晏醉玉往里走了没两步就被人踩了鞋尖,霎时眉头一跳,“这也太挤了,你拉着我——”
“陈家人去官府自首啦!快去看,听说他们列了受害者的名单,在官府门前一条一条列举自己的罪状咧!去晚了就赶不上热闹啦!”
晏醉玉刚伸出手,就被街尾高亢的吆喝打断话音,他眼皮子一抽,着实没想到陈家能挑今天这么个良道吉日自首。
……他本以为还要迟一点的,都预备好留守陵江了。
贺楼一听陈家二字,戾气就往脸上浮,旋即他听着周围人的议论,不由皱眉,“陈家自首?什么自首?”
“这位兄台外地来的,不知道吧?”一位好心的年轻人上下打量他两眼,解释道:“陈家啊,是本地的百年望族,不过做事可忒不厚道,就说前两年,修理河道的事,当时手脚架断裂,砸死了多少无辜工人,那事就是陈家负责的,嘿!一分钱没给工人们赔!这事儿干的!”
旁边一位年轻公子折扇一扇,摇头道:“这算什么,你没听说吗?陈二少爷最好打骂仆人,被他打死的仆从没有一百也有五十,陈家人身上啊,挂着人命债呢!”
“最新消息!官府门口传来的,说那陈老爷也不是什么好人!你们记不记得前些年传言,被卖进陈家的十二三岁稚童,后来都断了消息,说是死于非命,嘿!原是那陈老爷有见不得人的癖好,那些稚童,只怕都让他霍霍了!”
“还有此事?!”“真乃丧尽天良!”“他们还跪在官府门前自白呢,我要去听听他们还能有多恶毒……”
众人义愤填膺,很多事都是家宅隐秘,若非今日陈家自爆,大概知道的人不会超过两手。贺楼在旁边听着他们指责叱骂,越听越糊涂。
他是不信坏到这种程度的人会良心发现,是什么神秘力量逼得他们自首?
“这你就不知道了!”他把疑问一说,边上正准备去凑热闹的年轻公子立马折回来,小声地冲他道:“就这几天,陈家天天闹鬼,闹得那叫一个凶!那些没签死契的下人都跑了!陈家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搬回祖宅也没用,一到夜晚,那些鬼魂准时出现,什么符咒都没用!欸,陈老爷前几天不是没了嘛,据说就是活活吓死的!”
贺楼侧耳听完,错愕地睁大眼。
还有这种好事?
“可不止!据说陈家祖坟都叫人扒了!陈家的那间宅子,太阳一落,谁也进不去,无论前一天晚上被厉鬼折磨得多惨,第二天都是完好无损,因为没出人命,仙门不管,你看,现在那些仙尊,一个都没来!”
提到仙尊,贺楼心中一动,福至心灵,霍然扭头看向晏醉玉。
“你——”
晏醉玉懒散地抱着胳膊,听着众人议论,一言不发,看到贺楼投过来暗含期待的目光,才平淡一笑,“看来是有人替天行道。”
他不承认,贺楼也知道,就是他干的。
“你——”
贺楼支吾着,简直克制不住那股欢欣雀跃,眼睛亮得比这万家灯火还灿烂,晏醉玉那日淡漠的神态还历历在目,他还以为,仙尊们不会管这些凡人琐事,他以为仙尊不会管的……他以为晏醉玉不会管的!
他抓着晏醉玉的袖子,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贺楼不是没想过让陈家付出代价,他想,等他勤奋修炼,等他学好本事,等他也像晏醉玉这样,强得无人置喙,不会轻易连累宗门时,即便违反修真界铁律,也要光明正大地揭穿这些人的丑恶嘴脸。
但那大概需要很久。
久到逝者已经无法安息,久到恶行不断继续,久到正义迟到好多年。
人群渐渐骚动起来,吵嚷着往官府的方向涌去,独独两人站在原地不动,如同逆水行舟。晏醉玉被人撞了一下肩膀,顺势往前一步,单手护住贺楼,目光微微侧着,看着汹涌澎湃的人潮从他们身边攒过。
然后他感觉到,一个滚烫热烈的拥抱,撞进了他怀里。
晏醉玉眼神微定,下颌一敛,垂下眼来。
少年头顶碎发凌乱,像蓬勃生长的野草,抵在脸侧,触感有些硬。他如此穷困,所以只能赠给晏醉玉一个廉价的拥抱,可少年人怀抱炽热,伸出双臂搭上自己肩膀时,晏醉玉感觉好像被世界上最可爱的小狮子舔了一下。
舔到的地方应该是颈侧,因为贺楼把呼吸洒在那里,甚至还有一点令人心痒的肌肤相触。
旋即贺楼退开来,用明亮的眼睛注视着他,晏醉玉第一次在这双眼中看到蓬勃烂漫的少年意气。
“晏醉玉,我会跟你好好学的,我以后,会成为像你这样的人!”
他见过乱糟糟的人世,跋山涉水在晏醉玉这里看到公道。就像沙漠行路的旅人见到珍贵的水源一般,他如痴如狂地将晏醉玉随手发散的善意捧起来,放到火种之下,让那火烧得更烈、更旺,旺到足以照亮往后很久的路途。
晏醉玉懂他的意思。
可能是营养不良,贺楼比他矮半个头,距离过近时,晏醉玉需得垂下眼才能与之对上目光。此刻贺楼仰着头,晏醉玉在他干净纯粹的眼里,看到身后皎洁的月亮。
晏醉玉忽然明白,为什么系统评价他亦正亦邪,他却还是所谓的「主角」。
掌教师兄看一个人,总喜欢看「根」,他说,根子没坏,走了弯路掰一掰就好,根子坏了,再想教好比登天还难。
贺楼在最糟糕的环境中头破血流地长大,可他依然对人世满怀期待。
虽然他莽撞,笨拙,有些不择手段,甚至有点「疯」,但他是个好孩子,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