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也想做明君(84)
谢之容无可奈何道了句陛下。
萧岭知道这便是应答了,刚转过头拿起一本书要翻给谢之容看,却在身后听到一阵衣料擦磨的声响。
没来得及回头,一只手便穿过他的手臂旁侧,握住了萧岭刚翻开的书。
萧岭身体顿时僵了。
竭力想要忽略掉的记忆一齐涌上,若非谢之容握着,萧岭手中的书险些合上。
似乎看不清,谢之容便略前倾了些,柔软温热的吐息尽数落在了萧岭的脖颈上,只要萧岭想,略往后一靠,便可被谢之容拥入怀中。
“之容。”这两个字硬邦邦地被吐出来。
谢之容仿佛无知无觉,疑惑地问道:“陛下?”
不解极了。
萧岭顿了顿,听到谢之容自然的声音一时之间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谢之容手指在纸面上划过,动作轻柔,像极了,划过萧岭皮肤的样子。
萧岭喉咙发紧。
降真香源源不断地侵蚀着他的鼻腔。
惩罚程序太过真实,以至于萧岭一时间有些恍惚,此刻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谢之容好像根本不知道萧岭在想什么,略思索一息,最终在一行字处停下。
人主者,守法责成以立功者。
“陛下以为,此句若何?”
萧岭尽量让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书上。
他草草阅完全章,后道:“可。”
谢之容点头,而后起身,去给自己倒茶。
以谢之容刚才的位置而言,坐在萧岭身后,的确比绕过来方便得多。
身后的温度顷刻间消失。
萧岭垂眼,遮住了眼中的思绪。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苦恼地同谢之容道:“朕前些日子用浮光香还算有效,近来却愈发无用了,便是睡得着,也又轻又浅,且多梦,之容用着呢?”
谢之容摇头道:“臣不常用。”
他坐回皇帝对面,“臣不若陛下这般浅眠,极少用香。”语气自然又关切,“陛下不妨寻闲暇时多逛逛御花园,白日身上乏累,晚上自然睡得会好。”
毫无异样。
萧岭点点头,“也好。”
谢之容一笑。
他安静坐着,阳光若有若无地撒在他身上。
萧岭按了按眉心。
不是一样的。
他告诉自己。
无论怎么看,都不是同一人。
谢之容目光无意般地落在了萧岭发间。
一只簪子。
梦中,萧岭也有这样一只簪子。
后来,萧岭消失了,簪子和白日穿过的衣裳却留下了,失而复得,得而又失的怒意让谢之容险折断那只簪子。
后来他想,也不必如此。
这只簪子,会在梦中派上其他用场。
作者有话要说:
其他mod的话,想看啥?
一更,今天继续日万。
啾咪。
第五十一章
谢之容平静地收回目光。
昨日梦境中的一切清晰无比, 竟如现实一般。
梦在他手指轻轻擦磨着玉簪时戛然而止,他惊醒,曙色熹微。
梦中种种, 历历在目。
纵然日有所思, 可梦境难道能这样恰到好处地首尾相接?
今日萧岭隐秘的试探, 让谢之容心中怀疑更重。
在他第一次做梦的时候, 皇帝也是那样,状似无意地问了句, 之容睡得可好?
若只是巧合,那么这么多巧合交叠,未免过于奇异。
萧岭没有要同说明的意思,既然萧岭不想说, 那么他亦不问。
他总会知晓的, 而且会是萧岭亲口告诉他。
书室安静,两人皆再未言语。
萧岭取了一奏折细看, 还未看几行, 便觉微妙, 看到最后,眉头已微微拧起,随手将奏折递给谢之容, “你看看。”
谢之容接过,一目十行看完奏折内容。
“季咏思, 未免有些不知所谓。”萧岭道。
中州守将季咏思,为名义上的中州军最高长官, 管理中州军内部事务。
与照夜府一样, 因为中州军过于特殊的位置, 其直接隶属于皇帝, 唯有皇帝印信才可调动。
但皇帝不会自己去掌管一支军队的大小事务,中州军就仍如地方集团军一般设置守将,负责军队日常训练布放管理等事务。
谢之容道:“臣若是没记错,中州军所用皆由国库所出,年年都远超于其他州府军。”
季咏思作为这样一支待遇优厚至极的军队的守将,居然敢在今年还未结束的这个时候同皇帝说,中州军缺粮少甲,并请从国库拨银,以备军中所需。
萧岭草草看过自从皇帝登基以来的军政大事,自然知道中州军今年年初才换过新甲胄兵器,因中州军拱卫帝都,位置险要,季咏思又能直达天听,故没有官员敢盘剥中州军粮草军资,朝廷下放多少,就有多少到了季咏思手中。
与中州军相比,远在凤锦的张景芝恐怕这辈子都没像季咏思这般富裕过,皇帝防备边军,又不得不仪仗边军,不肯裁撤边军,却又不能放任边军势大,所以送往玉鸣府军的军资甲胄往往并不充裕,负责管理军资的官员亦清楚皇帝态度,克扣之事屡见不鲜。
原书中张景芝便在物资极其匮乏的情况下死守玉鸣关数月,却一直没能等来朝廷驰援,后城破,战死玉鸣。
萧岭冷嗤一声,“还不到十月。”
谢之容温言道:“现下也不是不可备冬日所用。”
萧岭看他,见谢之容恭恭敬敬地将奏折放到自己手边。
明明是再恭谨不过的样子,却没法让人降下心火。
他是故意的。
萧岭掀起眼皮,目光落在谢之容清绝的面容上。
程序中的谢含章说他是狐狸,他看谢之容才是狐狸精。
实在太会潜移默化地去让别人改变主意。
谢之容要是想,说不定真能做成妖妃。
萧岭道:“有什么话,你直接说。”
“是。”谢之容垂首:“中州军拱卫帝都,据要害之地,又是陛下亲军,辎重费用多于其他府军理所应当,臣看过陛下自登基以来的各项文书,季咏思不是第一次在一年未结束时向陛下请国库拨银,陛下无一次不应,”皇帝次次都应,唯有这次不应,谢之容眸光微沉,“得天下厚养,而无尺寸功,此等人,不应为中州军守将。”
这样的话谢之容大概想说很久了。
晋朝,在皇帝的治下,处处是积弊。
萧岭点头,示意谢之容继续说。
“陛下待中州军仁厚,其俸禄亦远远超过其他府军,”谢之容沉声道:“陛下,请恕臣直言,待遇优渥而守将品行不端,上行下效,各色人等只需出钱,便可在军中买来一官半职,经年以来,中州军必然散漫无拘,疏于训练,且成平日久,或无一战之力。”
国库没钱这事能追溯到武帝总打仗,本来也没给儿子留下太多钱,但是军队羸弱,一定始于萧岭。
武帝治下,各州府军骁勇剽悍军纪严明,当年武帝登基整治肃清的第一支府军便是中州军,昔年昭王作乱,便是刚登基一年的武帝亲率中州军平叛。
数年而已,一雄师便成了今天这幅德行。
萧岭按了按眉心。
两人一时沉默。
要换将,要整肃军纪。
换将之后,谁可为之?
谁可……
他霍地抬头,谢之容原本在看皇帝,冷不防二人对视。
萧岭漆黑一片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谢之容看,倒少有地弄得谢之容不知皇帝要做什么,以至于甚至怀疑了一下自己是不是说重了,皇帝要问罪。
萧岭拿起朱笔,在奏折上批下了龙飞凤舞的照准二字。
有季咏思这般行事,军中上下,凡有官职,少有不贪图朝廷所拨银两的,真正拿来更换武器甲胄还有给普通军士发的,恐怕不足十中三四。
钱是要拨的,而且只能比季咏思要的多。
但这笔钱,要晚十几日给。
既然季咏思说中州军训练有素,那他就去看看,是如何有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