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虫99%都是人类(95)
那么这短暂的三个月呢?他害怕虫纹消失之后,这段绚烂的记忆也会跟着慢慢消失,变成一场空无的梦……
但就即便如此,在那个空无一人的浴室里,他仍旧是理智的,情感的宣泄仍旧是短暂而压抑的。
将后背抓挠出血之后,他感觉有什么阻塞在喉咙里,堵得他几近窒息,堵得他不知所措,不知道到底该做点什么才能让自己畅快。冷静与克制已经刻在了他的骨髓里,就连如何肆无忌惮地宣泄和排解情绪都已经忘记了。
他并不是生来就这么温顺而理智,在幼年,他才是那个调皮捣蛋成天惹祸的孩子,但那个时候,有温柔的兄长照拂他,有恩爱的父母教导关爱他,他不需要看人脸色,不需要时时刻刻揣测他人的心思,不需要收敛情绪去刻意讨人喜欢。
但最终,他还是无可奈何地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却戎喘息着松开了解雁行的双腕,但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若有若无地挨靠着雄虫的身体,感受对方因气喘而急促起伏的胸膛,听着耳边同他一样粗重的喘气声,然后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垂下了头,只给解雁行留下了一截被银发遮掩的后颈。
解雁行被吻得脑袋一阵一阵缺氧,双手一摆脱桎梏就无力地垂下,半靠在墙壁上平复着呼吸。
真贼啊,这只把心机和使坏当饭吃的雌虫,就连处于极度神经衰弱的时刻,都知道应该做什么、可以做什么,从而让自己获得更大的利益。但凡解雁行内心对他有一丝半点的情谊,都不可能在这种情形下拒绝他的亲吻,亦或者事后再去计较责罚他的唐突冒犯。
“我不是什么好的选择。”解雁行淡淡道。他的嘴唇被亲麻了,最初没什么知觉,也就没发现嘴角还被咬裂了一个小口子,结果说话间疼得他直皱眉。
“我知道。”却戎退后半步,嘴唇也微微红肿,泛着水光,“但凡我有任何别的选择,我都不会选你。”
“……或许,话不能说得这么绝对。”解雁行垂下眼眸,“你还有漫长的年岁……”
“这世上还有第二个解雁行吗?”却戎打断他的话,“当你不顾一切引爆炸弹和星匪同归于尽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一只让我难得有好感的雄虫,却在我面前因我而死,你有没有想过亲眼目睹这一幕的我这辈子还忘得了你吗?”
“……”
解雁行被却戎问得哑口无言,他根本回答不了这些问题。
却戎瞪大眼睛,双目在黑夜中散发着诡异又偏执的光:“每个夜晚,每次入眠,却伐、却征、你,三只虫的身影都会在我的睡梦里交织环绕,我仿佛也成了我大哥那场血腥直播的观众,他就在我眼前承受着无尽的痛苦,但我却只能徒劳地嘶吼,无能为力地咆哮,恍惚间,被捆绑在那里的虫子忽然变成了你,我眼睁睁地看着你被一只只看不清脸的虫子凌虐得遍体鳞伤,哪里都是猩红的血液,我听到你在痛苦地尖叫,听到你无数遍向我求救,我看到你怨恨地盯着我,问我为什么独自逃跑,为什么留下你一只虫在那里,你好害怕,你好无助……”
“我听到你说……”
“你恨我。”
解雁行忍不住厉声打断道:“却戎!”
却戎仿佛被梦魇住又猝然惊醒那般往后退了两步,惶恐地看着眼前的雄虫,他侧过脸,抬手遮住了额头:“抱歉,你回去睡觉吧,我会消化好这些情绪的……”
“却戎……”
“我知道,这些都是假的,你不是这样的……人,事实情况也在梦境中被扭曲了。”却戎闭上眼,“是我精神压力太大,还抱有强烈的幸存者内疚,才会这样成天胡思乱想。既然你还活着,因你死亡而产生心理障碍应该很快就会好,不用太在意我,不然我反而更有压力……让我一个虫独自克服效果会更好。”
“是吗?”解雁行没什么情绪地问。
却戎点了点头,“回去休息吧,晚安。”
解雁行嗯了一声,抬手撑了下墙,有些不稳当地朝门口走去,但不用他回过头就知道,身后的雌虫现在一定拿着一双仿若被抛弃的幼兽般的眼神,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
就在他身影即将完全离开那道追寻的目光视线范围内的时候,解雁行缓缓停下了脚步,侧过脸问:“要不要和我一起睡?”
“……”
“但你得戴阻断贴,阻隔口罩也要随时背在枕边。我绝对不会标记你,如果你失去理智,我会用震慑性雄虫素压制你。”说着解雁行舔了舔牙齿,“说不定还会用虫毒咬你。”
却戎:“…………”
五分钟之后,说着要一只虫独自克服心理障碍的某只雌虫洗了把脸,呲溜一声顺滑地钻进了解雁行的被窝里,睡姿豪放大胆,等解雁行也躺上来之后还拿脚踝勾了勾雄虫的脚背,被体温暖得温凉的莲花足链蹭过解雁行踝骨,“雁行,和我讲讲地球上的事情吧?”
“明天还要早起,快睡吧。”
“我睡不着……你随便讲点什么吧。”却戎攀住解雁行背对他的肩膀,压低嗓音,略带沙哑质感地央求道:“好不好?”
“……”解雁行深感自己根本就是自找麻烦,叹口气道:“那我给你讲讲我大学即将迎来期末考试的一门课,名字叫线性代数。”
却戎眼睛一亮:“这门课我满分,高数我很擅长的,你有什么不懂的吗?我可以教你。”
某一瞬间,解雁行真的心动得想大半夜爬起来把他做的笔记拿出来给却戎看,但到底他还是没有彻底失智,“明天吧,快睡觉。”
“雁行,你有没有发现你的被子……”
“不要告诉我你把我盖过的被子拿去你的房间睡了两年半一次都没洗过。”
“……”却戎,“我能干这么变态的事情吗?”
“所以?”
“所以我就在那些特殊的日子拿出来盖一下,接着又收回柜子里,天好会拿出去晒,平时还塞了防虫的樟脑丸。”
解雁行倒也被却戎的坦诚给逗笑了,“你这还不变态,关键你还挺自豪?”
却戎也笑了起来,忽然问:“你回地球之后,有想我吗?”
“……”
“肯定也想我了吧。”
“还好。”解雁行闭着眼睛说,“两边的时间流速不一样,地球上总共只过去了十个月。”
“所以你想了我十个月?”
“……”
“雁行,你——”
“再废话回你房间去睡!”
“……”
隔日,兰德尔申请了一辆专舰接解雁行去上行星,却戎自然寸步不离地跟在了身后,就连保密局的研究院给解雁行做身体检查的时候,他都像一只看守宝藏的恶龙一样,双臂环胸,阴沉沉地坐在实验室门外的长椅上,吓得周围的工作虫员都不敢从他面前走过。
艾达见到他这个样子就来气,怒道:“兰德尔他就不该让你去给解雁行当警卫员,真是段孽缘。”
当初他看却戎好不容易开了情窍还挺开心,想着年轻虫就算爱上了一个不可能的虫,只要爱的虫是对的,能让却戎缓缓敞开心扉,品尝酸甜的暗恋,即便最后其实是无疾而终的苦恋,伤心过后也是一段美好值得珍藏的回忆,是年少时的欢喜,总比一辈子都遇不到一只能让他怦然心动的虫要好……
结果解雁行岂止打开了却戎心门的一丝缝?他简直是用死亡直接把却戎的心门给踹烂了,把好奇地从门内探望外界的却戎踹得七荤八素,凛冽寒风呼啸灌入门内,吹得却戎溃不成军。
当艾达说出孽缘这个词的时候,却戎轻飘飘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缓缓垂下眼睫:“艾达老师……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日后又会发生什么事,我都不曾后悔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