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虫99%都是人类(42)
但直至艾达教授在上行星多方走动疏通关系为他申请到取保候审,兰德尔上将带兵冲进审讯室的那一刻前,他仍旧无比坚定地,就像现在回答齐诺的一样——
“是真的,执法记录仪在争斗中不慎摔毁,我多次警告无效,查什拒不认罪,最后关头仍旧试图抢夺枪支发起攻击。”
“太过分了,那他们凭什么开除你的军籍!”齐诺义愤填膺地把浸满了他眼泪的纸团扔到地上,又抽出一张擤鼻涕,“他们太不是东西了!呜呜呜,忠奸不分,令虫寒心……还有网上那些乱编瞎话的虫,你的哥哥们分明都是为国殉职的英烈,却被胡扯成什么举止不检点,被雄主休退还自杀的卑劣雌虫……”
一想到却戎当时接连失去两名血亲,背负着血海深仇举步维艰,在星网上还看到那般诋毁黑白不分的言论,万分痛苦,打碎了牙还得往肚子里吞,齐诺顿时哭得更大声了。
却戎转头看向解雁行,这只雄虫已经许久没说过话了,但当他投来视线时,却发现解雁行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黑眸幽暗如渊。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双深沉漆黑的眼瞳注视下,却戎心脏忽然一悸,呼吸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视线难以移开,像是在无声地等待什么,又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
这番异样一直持续到解雁行主动敛下眼眸,轻声开口道:“我相信你。”
他又重复一遍:“却戎,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一瞬间,却戎心脏砰砰直跳,呼吸之间肺叶都好似在疼痛,冰凉的空气刀片一样划割着他的气管,一时之间他竟然难以言语。从这一刻起,却戎清楚地意识到,解雁行的态度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有着全然不同寻常的意义。这一句“相信”,让他的五脏六腑都随之战栗发抖。
齐诺气得狂捶桌子:“太可恶了太可恶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雄虫!我有时候还觉得我的雄主又抠又懒,后悔嫁给他,但这么一对比,他简直就是小天使!我,我想雄主了……我想给他发通讯邀请,可是现在太晚了他应该已经睡着了……他肯定又没刷牙就上床了!……”
解雁行微微笑了下,忽然问却戎:“那个卢斯恩,又是怎么回事?他喜欢你?”
“他?”却戎摇摇头,“与其说喜欢,不如说他的征服欲。他在学院期间追求过我,可能有一丁点的喜欢,但更多只是想让我这样的虫子跪下而已,满足他的虚荣心。他之前要什么雌虫有什么雌虫,从没没碰过壁,被我拒绝狠了,大概现在都成执念了。”
他突然笑了笑:“但今天过后,肯定对我已经幻灭了,发现我根本不是什么遥不可攀的高岭之花,在别的雄虫面前我可‘卑微’了。”
解雁行也心领神会地笑了一下,接着又听却戎道:“……不过你知道的,我上学的时候因为是顶尖的高等雌虫,又被惯坏了,行事作风很张扬,确实很欠收拾,想让我跪下的雄虫远不止他一个,接近我的几乎每一个都不怀好意。”
这个话题有点超出齐诺的理解能力,他不但听不懂却戎到底在哪只雄虫面前“卑微”过,而且这辈子还没体会过被雄虫追求的感受,于是茫然地眨眨眼,跟不上对话。
“难道你身边只有这种雄虫吗,会不会是误会了其中某些的用意?我相信雄虫里面不会全是卢斯恩那样的家伙。”解雁行问,顺带也心想:不然你得是多招人恨啊……
“我不蠢,是否真心,我还是分得出来的。”却戎道,“也有些跟我示好的雄虫,但他们给我一口面包之后,并不满足于我还他两口面包,而是奢望我因为这点面包爱上他,死心塌地地顺从他,无条件地付出全部,这怎么可能?”
“就没有真的真心喜欢你吗?”解雁行不死心地问。
“嗯……”却戎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番,“好像也有……但我是很难被打动的。个虫不够优秀,光凭一个喜欢有什么用?不能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不能让我主动想要去了解、去接触,只会巴巴跑过来念一句告白,我一点兴趣也不会有。那些雄虫我都看不上眼,到现在更是对他们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解雁行乐了,立刻对齐诺说:“听到没?跟你却戎少将多学着点,省得出去被雄虫骗。”
齐诺:“……”
夜已深。
说完想说的话,却戎立刻感觉醉意上涌,困倦也迅速尾随其来,没过一会他的脑袋就昏昏沉沉地停止运转,只想着回屋睡觉。长谈结束,大家各回各屋,解雁行让齐诺也早点休息,明天起来再收拾餐厅垃圾。
齐诺的房间在一楼,而解雁行和却戎的房间都在二楼,为了雄虫的安全问题,仍旧是紧挨着的隔壁两间房。
却戎打开房门,准备说完再见就席地而躺,上演一秒昏迷,但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听见解雁行的脚步在他身后停下,紧接着雄虫淡淡开口,声音轻得像冬日冰雪里的一场幻梦——
“其实我也有一个哥哥。”
解雁行的声色依然温和清雅,但不知是不是夜晚过于安静和寂寥的关系,却戎竟然仅仅从这一句话里就听出了些许的落寞与惆怅,仿佛高悬在夜空中的明月在叹息。
“他的名字叫解燕停,燕雀的燕,停留的停。”
“和我一样,也是黑头发,黑眼睛,右眼角有一颗痣。”解雁行指了指自己的眼尾示意,“虽然我们不是双胞胎,但他和我长得有八分像,不熟悉我们的虫有时候就会靠这颗痣来辨认我们……”
第30章
“哥哥比我大四岁, 很温柔,也很聪明。别看我现在这副模样,小时候的我特别调皮顽劣, 天天都在闯祸,总是挨雄父的揍, 雌父也很严厉, 认为犯了错就该受罚,只有哥哥永远会在旁边为我求情。”
“每次我一哭, 哥哥就会悄悄带我去家楼下的小超市, 用他的零花钱给我买吃的。别问我自己的零花钱在哪里, 早就花完了。后来我就经常在他面前装哭,因为一哭就有糖吃,我想哥哥应该也知道我在假哭, 但他仍旧愿意上当受骗,所以默许我屡试不爽。”
解雁行温柔地笑了一下,笑完之后也淡淡地道了一个转折:“我十四岁那年, 发生了一场大地震,无数楼房坍塌沦为废墟, 死了数以万计的人, 我的雄父、雌父都因此丧命,当然, 也包括我的哥哥。”
“他们班当时在上体育课,其实运气很好,有很大机会活着,但因为他是班长, 地震的时候和体委去拿健身器材,压死在了体育器材室……”
“当年我们一个班级三十九个人, 死了三十六个,还有一个高位截肢。我在废墟下埋了三天,一度失去了求生的意志,但终究还是被救了出来。但从那天起,我就成了一名孤儿……嗯,孤雄崽?”
却戎摇摇头:“就说你们那儿的方言吧,我能理解。”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解雁行,正对着他站立在楼梯口,昏暗的壁灯无法照耀到全身,四周无依无靠,后退半步就会从高处跌落,但目光依旧平静,脊背永远挺直。在揭开伤口时雄虫眉心微微蹙紧,凝结着化不开的忧伤,但又不是一味沉浸在悲痛里的自怨自艾。
解雁行始终是温和淡然的,但却戎也感知到了他骨子里的强势与桀骜,绝非什么风吹就会倒的菟丝子,而是劲松、顽石,是收敛利爪尖牙的狼与蛇。
温柔不是生活所迫,只是出自他愿意。
“嗯,谢谢。”解雁行垂下眼眸,“躺在病床上的那段时间,每天早晨睁开眼,记忆复苏,就要再一次接受亲人离去的事实,每天每天,循环往复。每每看到护士打开窗户,我都有一种想从那里跳下去的冲动,因为只有那样才能逃避那种喊都喊不出来的痛楚。住院期间,听到最多的声音就是哭声,每天,甚至每小时每分钟都有人死亡,见得多了之后,疲惫又麻木。”
却戎抿紧双唇,悲伤之余又十分愤怒,怎么可以让心理承受能力本就脆弱的雄虫在养病过程中再直面这些疾苦?解雁行能坚持下来真可谓是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