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师弟捅死以后(129)
燕尽欢也没有多说别的,只是让几个人到了地方先去天机楼一趟。
到了出发的那一天,沈花醉把姜落也拖了过来。
经过几个月的调养,姜落的身体看起来好了许多,只是脸色依旧不太好看,身上的修为也才堪堪恢复了几成。
沈花醉见沈秋庭的目光落在姜落身上,把姜落扯到身后去,不太高兴地翻了个白眼:“就你能拖家带口,我不行了?”
得,沈花醉功力见长,前几回还都是逮着白观尘阴阳怪气,这回都阴阳怪气到她哥头上来了。
自从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后,沈花醉最近对他是越来越不客气。
沈秋庭不敢惹她,只能收回了目光,讪讪回到了白观尘身边。
东域近海,温度比中州要高上不少,哪怕到了冬季,空气中也依旧浮着咸湿的水汽。
一行人一下飞舟,就看见了等在原地的燕尽欢。
沈秋庭没想到燕尽欢会亲自过来接人,立刻走了过去:“尽欢,你怎么过来了?”
几个月不见,燕尽欢的气色好像更差了些,几乎已经有了沉沉的暮气。
他整个人裹在一层厚厚的狐裘里,在冬日的空气中脸上却依旧冻得失去了血色。
听见沈秋庭的问话,他温和地笑了笑:“左右在楼中也没有别的事情,出来走一走散散心。”
沈秋庭看他的模样,有些担心:“外面冷,先回去吧。”
谁料燕尽欢摇了摇头,弯眼一笑:“再等一会儿,还有一个人要过来。”
他话音刚落,另一艘金碧辉煌的飞舟就落到了众人跟前。
陆乘火急火燎地从飞舟上跳了下来,一眼就看见了跟沈秋庭凑在一起的燕尽欢。
他像是松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地走了过来,像往常一样嫌弃道:“不就是开了个破秘境吗?非要把本少主叫过来干什么?不知道从南域到东域路途遥远舟车劳顿?”
他差点以为,这么着急把他叫过来是因为……
燕尽欢耐心地听他抱怨完,好脾气地解释道:“你的机缘在这里。”
陆乘手中的折扇开了又合,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有空管我的机缘,也不知道管管你自己。”
沈秋庭敏锐地感觉两位好友之间像是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在瞒着他,燕尽欢却不肯继续说了,冲着众人客气地点了点头:“诸位随我来吧。”
天机楼离此处不远,走路只有一盏茶的距离,在一座不大的小城中圈了一个东南角的位置,隔着一条街就是闹市,颇有几分闹中取静的意思。
燕尽欢身边的小弟子开了门,把一行人都迎进了正堂。
因为楼主身体一直不好,天机楼正堂里燃了上好的银炭,门窗都关得严实,泛着一股闷闷的热。
刚从外面进来,冷热一交替,燕尽欢就忍不住低声咳嗽了几声,脸上也添了几分病态的血色。
他浑不在意地回过头,看向沈秋庭,道:“秋庭,上次我说要给你算一卦,你还记不记得?”
修真之人多少都信点天命,能得他自愿算上一卦是多少人求不来的好事。
沈秋庭却没有在意他这句话,而是皱眉反问道:“尽欢,你的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上次在北域还能说是因为解咒损耗了心神,现在呢?
燕尽欢并不惊讶他的敏锐,笑了笑:“既然你不愿意算,那就先来算算清虚道君的下落吧。”
沈秋庭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你别转移话题。”
他还想继续问,却忽然被陆乘伸手搭上了肩膀:“先别问了。”
沈秋庭像是明白了什么,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些什么,终究还是闭上了嘴。
几个人沉默地看着燕尽欢一个人忙忙碌碌,不过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就将清虚道君大致的方位交到了他们手里。
不出所料,清虚道君所在的位置正是那个新开的秘境。
一通折腾下来,燕尽欢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虚汗,却还是礼数周到地对众人道:“客房已经安排好了,诸位可在天机楼休息一夜,再前往秘境。”
沈秋庭冲着白观尘使了个眼色,让他带着凌云阁的其他人先出去,自己跟着陆乘留了下来。
他看向燕尽欢,直截了当地问道:“没有办法了吗?”
燕尽欢摇了摇头,面上看不出半分怨怼的神色:“燕某不过一介凡人,这上百寿数已经是向上天借的,足够了。”
他这一生勘过无数因果,对生死之事早就已经看淡了。
陆乘脸色白了白,坚定道:“我听闻海上秘境中有洗髓草,可以生灵根……你等等我,我去给你取来。”
“不必了,”燕尽欢又摇了摇头,笑容温和,“不是每个人都想要修仙的。”
陆乘焦躁地转来转去,终于忍不住又问了一遍:“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燕尽欢没有说话。
陆乘终于绷不住,气冲冲地推开门就离开了。
“你也早点回去吧,”燕尽欢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对沈秋庭道,“记得看着他点,别让他做傻事。”
沈秋庭刚想开口,却觉得喉头哽得厉害,他费了很大的劲才稳住了汹涌而来的情绪,尽量平静地问道:“大概什么时候?”
燕尽欢愣了一下,掩盖了一瞬间的僵硬,哭笑不得道:“不会这么快,少说还有一两年活头吧。”
沈秋庭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好,等来年我跟陆乘再来看你。”
燕尽欢笑了:“东域别的不说,春日的花开得极好,且都是九州其他地方少见的品种。到时候你们来了,正好可以去无尽海看花。”
沈秋庭不再多说什么,沉默地走了出去。
等人都走了个干净,燕尽欢一个人坐了一会儿,脸上惯常挂着的温柔笑容才一点一点落了下去。
他叹了一口气,把一直跟着他的小弟子叫了进来。
小弟子眼睛红红的,一进来就“噗通”一声给他端端正正地跪下了:“师父!”
燕尽欢温柔地把人扶了起来,安慰道:“瑾儿已经长大了,不能哭鼻子了。师父这段时间教给你的东西都会了吗?”
小弟子忍住眼泪,拼命点头。
燕尽欢有些释然地松了口气,道:“打水来吧,我要沐浴。”
“是。”
沈秋庭走到廊下,见那里等了一个人。
天已经黑下来了,天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飘起了细雪。
白观尘见他出来,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手上的伞撑到了沈秋庭的头上。
今日观燕尽欢的模样,已是生机断绝时日无多之相。
沈秋庭和燕楼主是多年好友,遇到这种事情,心里肯定不好受。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种时候陪在他身边。
沈秋庭沉默地揪了一会儿他的袖子,忽然面色苍白地笑了笑:“他说的也对,不是所有人都乐意修仙,奢求长生的。”
若是不求长生,只求寻常人的柴米油盐和生老病死,未必不是美满的一生。
可是燕尽欢这一生,既没有机会求道长生,也没有机会像寻常人一样生老病死。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出发的时候,下了一夜的细雪已经停了。
一轮新日挂在天空中,映照得满街细雪柔和而明亮。
来送客的是一直跟在燕尽欢身边的小弟子。
沈秋庭一直没看到燕尽欢的身影,心里忽然一动,若有所觉地看向了小弟子。
小弟子将一块解签用的玉简交到沈秋庭手里,嗓音哽咽道:“这是师父的最后一卦。师父说沈前辈这次出行有一劫,破解之法已经在这玉简中了。”
就像燕尽欢上次说的,这一卦终究是要算的。
小弟子说着说着,眼眶一下子红了,却还是挺直了稚嫩的脊背,宣布道:“家师已驾鹤了。诸位是家师的朋友,若将来有所求,天机楼必义不容辞。”
小弟子将燕尽欢的交代转述完毕,便走了回去,吩咐守门的弟子关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