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而不死是为妖(种田文,快穿)(5)
知道这人既聋又瞎之后,南威和南宫祈对他的戒备之心少了许多,江耀和方英秀也不催着江立把玄商送走了。毕竟,不管是先天如此还是后天导致,同时丧失听觉和视觉都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再说了,打听了半天也打听不出玄商所说的“昆仑”是在哪里,想送走也不知道往哪儿送。
想了几天,江耀拍板:“反正咱家也不缺这一口饭。”
方英秀也点头:“留下就留下吧,孤身一人流落山林,看着怪可怜的。”
其实二老还有另一层考虑,那就是江立的意愿。自从离开了京都,南威和南宫祈到底存着一份敬畏在,不会跟江立插科打诨说说笑笑,而江耀和方英秀作为父母,毕竟是差了一辈,儿子已经长大了很多话都不好说,以致江立整日不是出去教书就是在书房看书,枯燥得很。这样看来,有个同龄的人来陪陪江立不是坏事,两人看起来相处得不错。
玄商退烧之后可以下床走动了,众人发现了他一个很神奇的技能,就是但凡走过一遍的路线,他第二遍走的时候定然是顺着原路,精确到脚印都是踩在一个地方的。江立拉着他走了两遍房间到厨房,厨房到院子等日常活动线路之后,他就记得牢牢的,绝对不会走岔。
有一天玄商坐在梧桐树下跟江耀面对面喝茶,说是喝茶其实只是江耀一个人在那享受,对玄商来说,他的世界无声也无色,所以他只是呆呆地坐着,坐姿可以维持一天纹丝不动。
但是玄商的感官一如既往地敏锐,树上有鸟的动静他就会抬起头,脖子拉伸的弧度含有一种优雅的美好。
江耀再次在心里叹气,这人要是五感健全,或许会比他儿子更出色也说不定。
也是在那天,江立发现玄商的眼睛可能不仅仅是没有光感的问题,他整个眼球和眼皮周围都像是没有感觉一样,灰尘和其他脏东西掉进去之后,玄商的眼睛变得又红又肿把众人吓了一跳,但他本人完全没有察觉。
南威又跑去镇上抓来了陆良,陆良慢悠悠地检查完,笑得很无奈:“我真的不知道他这眼睛是什么情况,不过要防止脏东西入眼还是很简单的吧,用布条把眼睛挡起来不就行了,没事不要去那种尘土飞扬的地方,问题不大。”
江立吩咐南威裁了几根绸带给玄商系上,那冰冷残酷而没有波动的吓人眼神被挡住之后,玄商的脸部轮廓柔和了不少,甚至整个人都安详了些,有时候看他乖乖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还会觉得有几分可爱哩。
傍晚,众人围坐在饭桌旁,玄商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拿起自己的筷子,捧起自己的碗,夹离他固定距离的那个菜,用每天都一样的节奏开始吃饭。
江耀有些担忧地望了望门外,说:“英秀和南宫怎么还没回来?”
南威摆好碗筷和饭菜,说道:“可能路上碰到熟人聊了一会儿吧,有南宫在不会出事的。”
现在正是给稻田除草的时间,田面积大,他们家劳动力又少,免不得要辛苦方英秀和南宫祈了,江耀腿脚不便有心无力,南威小姑娘家家力气不够,江立即便想帮忙众人也是不会让他去的,从小养得君子远庖厨,他根本不会干粗活,下到田里手忙脚乱的只会增加工作量。
江耀说:“那咱们先吃吧。”
江立瞟了瞟只吃一个菜的玄商,伸筷子给他夹了点别的,玄商第一时间感觉到自己碗里的东西变了,转过头“看”江立,像是在头顶上顶了个问号。
江立拉着他的手在桌面上写字:多吃点。
玄商顺势问:“这个菜叫什么?吃起来好软。”
江立写道:茄子。
玄商接着问:“茄子长什么样子?”
江立的手指僵了僵,要描述清楚似乎要写很多字的样子,于是他简明扼要地写:紫色的,长条状,不是太长。
玄商:“紫色就是葡萄的颜色对不对?”
江立笑:你知道葡萄啊。
玄商疑惑:“我不该知道吗?这不是常识?”
南威都忍不住笑了,葡萄是常识的话那茄子也应该是了呀,玄商的启蒙教育到底是谁做的,太奇葩了点。
其实玄商是之前跟胖子和瘦子在一起的时候听见胖子这个吃货说特别喜欢葡萄,然后瘦子给他介绍了一下葡萄是什么样子的,他就记住了。
问完问题,玄商继续夹那盆菜,江立笑着摇了摇头,就见对面江耀看他的目光颇为奇异。
“怎么了,父亲?”
“你这两天总是在笑。”
“有吗?”江立自己倒是无甚在意,笑不是很正常的表情吗?
“有。”江耀挑了挑眉。
他儿子以前在京都的时候,几乎从来没有笑脸,后来好不容易离开了,大多也是跟南威南宫祈他们淡淡一笑,给人一种清浅到无所谓的感觉,而玄商来了之后,江立笑得明显频繁了些……想到这儿,江耀瞟了瞟一本正经吃饭的玄商,没再多说。
“哎呀,回来晚了。”南宫祈放下背篓和工具,走到厨房舀水洗手。
江耀问:“南宫啊,英秀呢?”
南宫祈甩着手一愣:“夫人走得比我早啊,怎么,还没有回来吗?”
南威皱了皱眉,站起来说:“我出去看看吧。”不过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了李二柱的大嗓门。
“江大哥!江伯父!伯母崴了脚了!”
南威和江立连忙走出去,南宫祈也推着江耀出去,玄商只觉得四周围气流一阵乱动,他傻愣愣地放下了碗,不晓得大家都干嘛去了,有金子抢啊?
众人走出厨房,只见李二柱背着方英秀,柳兰惠走在他身边帮忙扶着。
江耀急道:“怎么会崴到脚?”
李二柱将方英秀放到藤椅上,喘了口气才说:“我跟兰惠正吃饭呢,忽然听到伯母呼痛的声音,出门一看伯母一脚踩在坑里了。我正准备明天弄点泥沙土石把那坑填上呢。”
柳兰惠柔声道:“伯母下次一定要小心,夜里看仔细点儿。”她说是对着方英秀说的,眼角的余光却控制不住地去瞟江立,在夜晚的灯光和月光下,江立的五官看起来更加立体有层次,她只觉得心跳快得不行。
方英秀痛得直抽气,断断续续地说:“我是大意了,谁晓得那里会有个坑……这次真是多亏二柱和兰惠了……”
李二柱笑得豪爽:“邻里互帮互助的,说什么谢不谢。”
南威看了看方英秀的脚脖子,忧道:“崴得挺严重的。”
李二柱连忙说:“我家有药膏,是我娘常备的,我这就拿去。”
江耀看柳兰惠一个人站在这里,就说:“你们夫妻俩饭还没吃完吧,不嫌弃的话就在我们家吃点吧。”
柳兰惠立即答应。
江耀让江立招呼柳兰惠,他和南宫祈及南威则送方英秀回房。
厨房里此时只有三个人,玄商吃完了就乖乖地坐着,柳兰惠看到有第三个人在的时候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搭话。
“我听二柱说,江大哥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乃是状元之才。大婚之日匆忙,未能与江大哥说上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江立淡淡地说:“谬赞了。”
柳兰惠嫣然一笑:“哪能是谬赞,江大哥的才名十里八乡可都传遍了,作不得假的。”说着她状似不经意地靠近了些,声音变得低低的,腔调变得软软的,“听说江大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知道兰惠有没有这个荣幸求一张画?”
江立目不斜视,说:“柳姑娘想画什么?”
柳兰惠笑得越发妩媚,凑得更近,刚想开口说“就画我怎样”却听得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的玄商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你身上什么味道?”
他看的是江立的方向,所以这个“你”是指江立,江立就拉着他的手写:没有味道啊,怎么了?
玄商说:“那我怎么突然闻到一股脂粉的味道?”
江立偏过头看了看柳兰惠,柳兰惠下意识摸了摸脸,笑着说:“女孩子家涂脂抹粉是正常的么,南威妹子平时不搽胭脂吗?”
江立说:“南威不喜欢这些。”
柳兰惠愣了愣,莫非江立喜欢清纯类型的?于是她忙说:“我也是难得试一试,偶然看到镇上香粉铺的新品,味道闻着清淡我才买的。”
却不想她刚刚说完味道清淡,玄商便一脸诚挚地蹦出一个字:“臭。”
☆、各自的进展
柳兰惠听到玄商的评价,妩媚的笑容一下子僵了起来,江立只当没听见,面上不作反应,暗地里轻轻掐了一下玄商的大腿。
玄商问:“不臭吗?”虽是问句,他的表情却明明白白地显示着——很臭。
柳兰惠端起饭碗掩盖神情,眼底积聚了满满的对玄商的不满,要是眼神能杀死人,她一定会第一时间拿玄商开刀。
正在尴尬的时候,南威笑着走进来,瞄了瞄饭桌旁三人:“你们怎么都不说话?”边说边拿起了一个托盘,准备将饭菜搬到方英秀房里去。
江立道:“食不言,寝不语。”
言下有暗讽柳兰惠话多的意思,然而柳兰惠这会儿正暗中观察南威有没有用脂粉,并没能领悟出江立的意思来。
南威笑:“公子好习惯。”
玄商不知道众人在说些什么,无聊之中便拉住江立掐他大腿的手戳一戳摸一摸。江立转过头,看他自娱自乐像个小孩,一时心软就没把手抽回来。
南威夹着菜对柳兰惠说:“让柳姑娘见笑了,我家公子是个掉书袋,无趣得很,玄公子也是个话少的,倒是冷落了姑娘。”
柳兰惠连忙说道:“哪有,哪有,江大哥他……”
南威状似松了口气,打断她:“没有就好,是我小人之心了。”
这样的小事哪能扯得上小人之心、君子之度……柳兰惠只觉得南威的话奇怪,却又指不清楚哪里奇怪,倒是接不了话了,心里直埋怨李二柱动作太慢,不过几步的距离走这么久,竟然还没来。
“柳姑娘自便。”放好饭菜之后,南威转身离开,脚步刚一跨出厨房门,面上就结了一层冰霜,眉梢眼底氤氲出浅淡的杀意。
走到阴影处,南宫祈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了墙边,双手环胸挑了挑眉:“李二柱成亲当天我就跟你说过了,这柳兰惠看着不像安分的,你当时还讽刺我龌龊的眼睛里看出来只有龌龊,现在你自己也听见了,相信了吧?”
南威冷笑:“自古皇城后宫多妖孽,没想到山水田舍间也有这样的奇葩。你说她图什么呢?”
李二柱有的是力气,人也老实善良,肯定不会是个像付贵一样的渣男,既已为人妻,柳兰惠有安安稳稳的日子不过,非要搞点刺激,实在丢人现眼,难道“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真是普天下男男女女的通病?
南宫祈道:“世人所图,无非欢愉,但最终得到的,总是痛苦。”说完他就佩服起了自己,跟着公子跟久了,他也成了有文化的人呢。
南威掏了掏耳朵,骂道:“拽什么文呢,给老娘说人话。”
南宫祈一指方英秀的屋子:“人话就是,你再不进去夫人该饿着了。”
南威手里的饭菜都有些凉了,急得她连连跺脚:“你个混蛋不早点提醒我。”
前有玄商嗅觉独特,后有南威怪里怪气,柳兰惠今天的勾搭计划无论如何是进行不下去了,等李二柱拿来药膏之后她就跟着他回去了,回去之后暗地里是怎么恨得磨牙,怎么跟自己的陪嫁丫鬟发脾气的,暂且略过不提。
晚饭后,江立照例要去书房看会儿书,而玄商通常是原路返回,直挺挺地躺上床,每天都用一样的动作盖被子,然后闭眼。
不过刚刚玄商拽着江立的手之后就不肯放开,江立笑得无奈,写道:你也要跟我去书房吗?
玄商点头,问:“你都看些什么书?”
江立写道:什么书都看。
江立带着玄商到了书房,却又犯了愁,玄商看不见字,又不能读给他听,若是一个字一个字手拉手写,不知道玄商有没有这个耐性。
玄商不知江立的纠结,手已经小心翼翼地抚上了书架,架子上有兽皮有竹简有手抄本还有印刷书,他一点点触摸过去,仿佛经历了从古至今的万千气象。有那么一瞬间,江立错觉在玄商无神的眼睛中看见了亘古的苍凉。
江立心中微微一动,忽然转身走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抱着厨房烧剩下的木板和从南宫祈那里借来的锋利的匕首。
他拉过玄商的手,写道:你先去睡觉,明天我给你书看。
玄商说:“你明知我看不见。”
江立握了握玄商的手指:相信我。
玄商歪了歪头,江立又写道:听话。
听话……在玄商的记忆开端,那位温柔而博爱的母神拍着他的头,语气中含着笑意哄他,说的也是这二字。真奇怪,为什么那时他听得见,现在却陷入了无声世界呢?
看玄商乖乖地回房睡觉了,江立随手翻开《诗经》,先用毛笔在木板上写一遍,然后一点一点地照着笔画用匕首刻,刻的第一篇是《唐风·绸缪》: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这天晚上南威和平常一样等着江立结束然后给他收拾书案,江立却让她别等了。最后南威蹲在书房门口睡着了,而书房里的灯火一直都没有熄灭。
第二天早上,因为方英秀脚还疼着所以临时充当煮夫做早饭的南宫祈一脸无语地拍醒南威,南威脚下不稳,差点被推得背部着地,刚想骂南宫祈两声,身后的书房门“嘎吱”一声开了。
江立抱着一堆刻满字的木板走出来,头发散乱,眼下乌青。
南宫祈一眼看到江立的双手,一声惊呼卡在了喉咙口。
南威也是暗自心惊:江立的右手有多处指节磨破了皮,掌心更是伤痕累累,而他的左手,从大拇指指甲盖往下到手腕处有条长长的血痕,伤得并不深,看起来却很吓人。
玄商准时准点地从房间里走出来,按照精确的路线走去厨房,走到半道上却被江立堵了路,虽然江立还没开口,但玄商早就牢牢记住了江立的气息,肯定不会认错。
他不解道:“你挡着我做什么?”
江立沉默着把怀中的一堆木板全都递到了玄商手上,数量太多了玄商一没拿稳就哗啦啦往下掉,惊得他连忙抱紧了些。
两人静默相对,玄商隐约猜到这些木板的用途了,他把它们放到院子里的石板上,又折返回来把地上散落的一一捡起来,一起规规整整地叠放好。随手一摸,木板上坑坑洼洼的果然都是字。
随后,玄商说:“让我看看你的手。”
江立没理他,径自回房补觉。玄商凭着气息跟在他身后,却被骤然关上的房门拍到了鼻子。
虽然江立的态度莫名其妙冷了,但这一刻,玄商确认了一件事:这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类。接着他就一屁股坐在江立房门口,作思考人生状。
“哎哟,这是咋啦,一个两个都傻了么?”江耀疑惑。
清晨的风带来山野特有的草木香,南宫祈和南威站在风里面面相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是怎么回事?
此时,县城,县太爷府上。
房间里充斥着浓重的药味,温嘉绍捂着嘴咳嗽,说话声又轻又不连贯:“父亲,您为我已经耽误了几日了,还是快点找到那人……救三弟要紧……”
温修远短短一月里连遭打击,愁得头发白了一半,他拍拍温嘉绍的肩,柔声道:“傻孩子,你们兄弟三个都是我的心头肉啊,我哪一个能舍得!嘉木已经被关进天牢,你再不能出事了,不然等你大哥从边关回来,我怎么跟他说呢。”
“可是……”温嘉绍有些着急。
“不急,我已经叫管家带着一些人手出去打听了,你安心治病,咱们两头都不耽误。”温修远说,“算算时间,管家该有消息了吧。”
温嘉绍略微宽心,捧起药碗喝到一半的时候,说曹操曹操到,管家回来了。
温修远琢磨着管家的表情,心中的期待已去了大半:“结果如何?”
管家耷拉着脸:“这十里八村都叫人打听过了,没有一个叫江君未的人。”
温嘉绍坐起了身,伸手就想拉管家:“你可打听清楚了!”
管家心里苦就直接说了出来:“确实找不到啊。”
温修远拿出袖子里那张被他视为救命符的小纸条,仔仔细细又看了几遍,江南府,真州,清河县,花溪镇,江君未,这怎么可能是假的呢?魏德义有什么必要来骗他?
温嘉绍皱眉苦思,半晌,忽然灵光一现:“会不会是那人该换姓名隐藏行踪?”
温修远一愣:“他莫非是什么名人?要不然不需要这样做。可若是真出名,我怎么会从未听说呢?”
温嘉绍也被问住了。
镇上,某小医馆内。
陆良问:“温二公子病情如何?”
中年人道:“师父放心,药里的料不会被发现,温二公子还得卧床好一阵子呢。”
陆良又问:“温修远的手下呢?”
中年人弯腰低声说:“别的任由打听,去西边的两个我用点药给迷晕了,醒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好。”陆良笑。
☆、只黏一个人
自从江立送了玄商一大堆的木板,玄商的日常就变成了起床,吃早饭,看书,吃午饭,看书,吃晚饭,看书,睡觉。江耀一开始觉得玄商只是图新鲜,没想到他愣是每天都坚持下来了,搞得江耀后来也好奇心上来,坐在梧桐树下闭着眼睛跟玄商一起“看”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