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反派魔尊(56)
黑暗的世界中, 无光,无声,温暖,舒适。
他在这个世界里沉沉入睡, 像是要一直睡到时间的尽头。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的世界里出现了一团颜色奇怪的火焰, 像是血污,又像是灰烬。
那火焰在他的世界中如心脏一般跳动, 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沉沉的闷响,每一次跳动都会有凌乱的画面碎片散落。
他好奇上前,拾起碎片, 茫茫然中看完了一个亡国皇子可悲可叹的一生, 但就在他以为这就是所有的时候,他拾到了最后一块碎片, 同时也是这团火焰掉落的第一块碎片。
空茫茫的雾中, 有对话声响起。
“地狱道, 乃万苦之苦……你不后悔吗?”
“呵,众生皆苦,哪来的什么万苦之苦。”
“……”
“你是真的被那老和尚教傻了, 还是这就是功法带来的后果?真不知你哪来这样多乱七八糟的慈悲?若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去世间看看凡人们的苦乐,好坚定你的决心。”
“……”
“记住了,既然做下了决定,那么无论日后如何, 不要回头, 不要后悔, 不要动摇!”
“……”
“切记切记, 向前走,莫要回头!”
·
黑暗的世界逐渐蒙上轻纱,漫出白雾。
当这样的雾越来越浓,越来越重时,谢非言就像是从海面下骤然浮出,耳畔那一直徘徊的模模糊糊似是而非的声音,突然就清晰了起来。
“风师姐,这人怎的还不醒来?他……他还能醒来吗?”
“嘘!小师妹,你可莫要说傻话,洗剑峰的那位师弟可是天天来探望他的,叫他听到你这样的话……噫!”
“怎的?沈师兄还能打我不成?”
“快别说了,我宁可跟他打一架,都不想听他开口说话。还好宫长老英明神武,命沈师弟平日里不准随便说话,不然我可真是……嗐,我这暴脾气!”
谢非言恍恍惚惚,理智还未回笼,就先忍不住笑意了。
是啊,是啊,这就是气死人的沈辞镜,一个天赋全点在了嘲讽上的杠精,全靠闭嘴才赢得一代男神称号的沈辞镜。
但也是最真挚、最纯粹、最可爱的人。
“咦?师姐师姐,你看,刚刚这人的手指是不是动了?”
“想什么呢,他全身的骨头差不多都被扭断了,手骨碎得最厉害,还是大师兄昨夜连夜赶回来帮他接好的,如今才不过两个时辰罢了,哪里这么快就能动了?”
“是吗……唉呀,风师姐,你说这人好不好看?沈师兄对这位公子这样上心,那他会不会也跟沈师兄一样好看?”
“可别了,你沈师兄就那张脸拿得出手,若再有人同他一样好看,他就再没有优点可言了。”
“……那个……风师姐?”
“什么?”
“沈师兄他……难道沈师兄有得罪过你吗?还是……对了,听说沈师兄的剑叫漱雪剑,风师姐你的剑叫流云剑?”
“呵!”
声音渐渐远去了。
疲惫再度席卷而来。
在谢非言再一次沉入黑暗前,他突然有些怅然若失。
漱雪剑,流云剑……
漱雪流云……本就是一对啊……
……
当谢非言再次醒来时,四下无人,黑漆漆的,也不知是多少天后的深夜。
他躺在硌得发慌的木板床上,感到散架一样的疼,就像是全身骨头皮肉都被拆了一遍后重装,偏偏里头的经脉只装了一半,每当他动一下,便扭得生疼。
谢非言躺了好一会儿,思绪逐渐回笼。
他沉默许久,无声叹息。
没想到……还能有再睁开眼的时候。
有那么一瞬间,谢非言竟有些许的遗憾,但他很快振作,开始思考。
从他昏迷前见到的人,以及他昏昏沉沉时听到的只言片语中可以猜出,如今的他应当是身在归元宗,安全上是没什么问题了,但是健康上估计有很大问题。
经过广陵城水上行宫的那一战后,谢非言经脉受损,身体潜力消耗过度,就连灵魂都陷入了虚弱,进入了濒死的状态。
这是灵力使用过度的结果,也是修习十方流火心诀所不可避免的后果。修习十方流火心诀,就像是与死神共舞,会在什么时候被死神叫去小黑屋,就看修习这功法的人的运气和死神当时的心情,而就算是成功修习了功法,后续的天材地宝也要跟上,用来补齐修习心法时所造成的亏空,否则后继无力。
简而言之,这就是燃烧潜力和未来以求速成的法子。
想要在这样的功法下好好活着,只能求两件事:一,运气好;二,有钱。
谢非言在杀了东方高我后,本打算骂一回陆铎公就跑,韬光养晦,好好养一养再出来浪,而至于广陵城后续的事,交给跟他有三年之约的老道士师易海就好。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没等来陆铎公,却等来了万载不灭真诀的修行者,同那人打了一架,经脉俱碎。又后来,他与沈辞镜逃跑路上被影魔追上,他强行动用灵力,再次战斗,于是这回,他伤得更重了,重到他都在怀疑归元宗是怎么把他救回来的。
归元宗,是天下第一宗,战斗力和威望自然是实打实的,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归元宗的人虽然擅长打架,可在救人上就……总之就是很一般。
而谢非言对自己的伤势情况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他是内外伤兼具。外伤包括且不限于全身大量骨骼扭曲粉碎,脱臼震荡,肌肉严重扭伤、挫伤,等;内伤则包括气血耗空、五脏空烧、经脉俱碎,等等。
以归元宗这十八线赤脚医生的医疗水平,能将他全身碎掉的骨头重拼起来、撕裂的肌肉重新连好,恐怕就是充分沾了这修真/世界的光了,而若要归元宗再进一步治好他的内伤,让他全身被烧断的经脉重连,气血重聚等等,那简直是强人所难,哪怕是谢非言这样的厚脸皮都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所以,他这算是提前退休了?
谢非言非常乐观地想着。
不过话说回来,归元宗都这么节俭的吗?大晚上的一个点灯的都没有?
谢非言缓缓撑起了自己的身体,全身阵阵抽痛,头也越发晕眩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谢非言听到急促的脚步声靠近,在床边坐下,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没事吧?”
谢非言一怔,心中微沉,声音也带出了些许不自然:“沈辞镜?”
“为什么要连名带姓的叫?太生疏了,不好。”某个家伙理直气壮地说着,“你叫我辞镜,我叫你非言,这样就很好。”
谢非言哪怕心中已经生出了某些不妙预感,这会儿却还是被这小家伙逗笑了。
“没大没小,你这小家伙,叫我一声哥哥我还要考虑应不应。”谢非言轻哼一声,挑衅道。
沈辞镜闷了一会儿,声音有点气鼓鼓的:“那你打算叫我叫什么?”
谢非言揶揄道:“小镜子?”
沈辞镜愤愤不平地哼了一声,起身走远了。
谢非言脸上笑容不变,心下却有些忐忑,而直到那熟悉的气息再度靠近,他才慢慢放下心来。
“先喝药,”沈辞镜道,“小心烫。”
谢非言微微垂下眼,循着那药味传来的方向伸出手,稳稳接过药碗,凑到唇边。
然而谢非言意志虽然顽强,身体上的损伤却是实打实的,非是意志能够更改,于是那药碗在谢非言唇边只倾斜了两分,他的手臂就无力垂下,而那药碗也滚落床榻,打湿了床褥。
谢非言表情微僵,说了句抱歉就要循声去捉那滚落的药碗,但这一刻,沈辞镜却蓦然用力捉住了他的手。
沈辞镜的手掌紧紧攥着他的手腕,因持剑而满是老茧的掌心用力地掐住了他的手腕,简直就像是要将他的手生生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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