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是个反派(13)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那一瞬间他有些逃避似地急徨地想和林晋桓告别。
“你接下来什么打算。”鬼使神差地,薛遥问了一句。
“回家吧。”林晋桓转过头冲薛遥笑了笑,手里继续专心地刻碑,嘴上漫不经心地说:“离家好些年了。”
“既然这样,那我就此别……”
是时候该走了,肖沛他们还等在官道上。薛遥心里想。
林晋桓手里的刀刻偏了一撇。
“不如你随我回一趟家吧。”林晋桓匆忙打断薛遥的话,他手中的刻刀一停,又放缓语调认真地解释道:“我家条件还可以,虽然比不上京城,总归比这穷乡僻壤好些。家里也有精通毒理的亲戚,兴许可以瞧瞧你的毒。”
刚说完这句话林晋桓就知道自己此事办得鲁莽,实际上他对薛四的了解甚少,除了知道他是京城人士,在家排名第四,其余一概不知。
把不知底细的人往家中领实在是很没有道理。
但如果事事都讲究一个道理,那么世上就没有那么多悲欢离合了。
* * *
天九门的老巢就在蜀中,薛遥千算万算,怎么都没有料到天九门居然敢大剌剌地把总教放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简直就是蔑视天威。
难怪他们枢密院遍寻西域,都没有摸到一丝蛛丝马迹。
迦楼山山脉绵延数千公里,说来这也不是什么隐秘的地方。山脚下铺展着成片的良田村舍,农人在田间劳作,四周一派繁荣景象。就连薛遥少年时都曾随老师来此地游历。
任谁也想不到人人得而诛之的大毒瘤九天门就坐落在这里。
林晋桓带着薛遥走走停停,一路和薛遥介绍着此处的风土人情,甚至行至一座市集时还有不少人沿路和林晋桓打招呼。
薛遥在那么一瞬间有点怀疑枢密院的情报是否有误,林晋桓根本不是什么九天门的小门主,而是哪个地主富户家的傻儿子。
两人逐渐远离人群,林晋桓带着薛遥来到迦楼山脚下,原本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座山头,看着无甚特别。但薛遥跟随着林晋桓的脚步往山里走去,不消多时,眼前凭空出现了两座横插入云的山峰。山顶上亭台楼阁隐在云间,一条数万阶的石阶沿着陡峭的山峰盘旋而上。
“九天门?”薛遥站在石阶下的界碑前,挑眉望着林晋桓:“这就是你家?”
九天门名扬九州,声名实在太过狼藉。在这青天白日下,界碑上“生人勿进”这四个字都透着一股群魔乱舞。
“惭愧惭愧。”林晋桓朝他拱拱手,一副温良躬俭的样子。
“你果然不是个好东西。”薛遥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样子,抬腿往山上走去。
几天前薛遥放出了一只鸟传讯肖沛。
信上写着:顺利进入魔教,尔等先行回京。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初遇的回忆到这章就结束啦,接下来又回到现世。
第10章 芝芝
入阵周身的剧痛让薛遥回到现实,那个不知所云的梦境让他有些不知道今夕是何夕。梦里的片段清晰地像是真的,但他却知道不属于自己。薛遥生活在竹林境,自小在殷婆婆身边长大,从小到大的记忆都分毫毕现。
林晋桓真不是个东西,刀的位置钉得又狠又寸。薛遥忍不住在心里辱骂了林晋桓一通,费尽力气才拔出一把刀。他有些脱力地把它丢在一边,仰躺着喘气,满手的血止也止不住,滑得让他险些握不住刀柄。
天上突然开始下起了雨,豆大的雨打在他的脸上,越下越大,越下越急。血随着雨水一点点地流走,也带走了身上仅剩的一点热气。
不能这样想去,得快点想个办法才行。
然而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了脚步声,有人朝他过来了。薛遥心下一惊,连忙敛住了气息。在这一会儿的功夫里他的心里已经转过几个念头,若是来者不善,他的袖子里还有最后一枚暗器。只要来的不是林晋桓那种修为的人,仅剩一只手应该也能将其放倒。
雨水冲刷着薛遥的眼睛,他有些看不清。瓢泼大雨中薛遥先看到了一双鞋,又看到了那人黑色的外袍,最后才看到他的脸。
天不遂人愿,来者正是林晋桓。
薛遥撑开眼睛看他,见他面如沉水情绪稳定,浑身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平静。
平静的林晋桓抬手撤了钉在薛遥身上剩余的短刀,沉默得将他背了起来。薛遥的脑袋猛得砸在林晋桓的肩上,在陷入昏迷前他心里的一个念头竟是:“他这又是在闹哪出。”
连薛遥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个念头太过熟捻,也太过亲昵。
* *
芝芝打开窗子看了一眼外面瓢泼的大雨,心下有些着急。母亲刚在山腰上种了一小片石榴,此刻又遇上了这么大的雨,不知道那些小苗苗还能不能捱过去。
芝芝心下不安,拿了伞就要出门,母亲在灶台前说马上就要天黑了,吃过饭明天再去。芝芝朝屋里喊了声:“不碍事,我去去就回来。”说着就推开了家门。
推开门的瞬间,她猛然看见屋外站着一名男子。这男子身上还背着一个人,这两个人没有撑伞,就这么站在雨里。
林晋桓放下正欲敲门的手,微笑道:“唐突姑娘。我与表弟在山中遇匪,又同家人走散,表弟身受重伤,不知姑娘可否收留我们一些时日。”
说着林晋桓侧了侧身,芝芝看到了他背上背着的人。那男子脸色苍白,看似已经失去了知觉。
芝芝原来有些害怕,但她见这男子虽形容狼狈,相貌确是不凡。长得好看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坏人,于是芝芝侧身让二人进了屋,连要去看石榴树的事都忘了。
林晋桓进门见屋里还有一对老夫妻,微微点头,道了一声叨扰。
芝芝一家是山里的一家农户,家里也没什么大屋子,就给二人腾出了姐姐出嫁前的闺房。
男子进屋就将肩上的表弟往床上一扔,他也不管表弟伤势如何,便自顾自地调息。
母亲煮了一碗姜汤让芝芝给男子送去,男子捧过姜汤后从怀里掏出一片金叶子递给芝芝,开口道:“劳烦姑娘找一件干净的衣裳替舍弟换上,再下山替他抓一副伤药。”
芝芝接过金叶子仔细端详,这小玩意儿抵得上他们家好多年的收成。她回父亲的屋里找了一件干净的旧衣裳和母亲一起给床上的男子更衣,更完衣就要下山去买药。
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男子开口拦住了她,他说:“雨天路滑,姑娘明日再去吧。”
夜里芝芝放心不下来到兄弟二人的房间看了一眼,果然发现床上的男子高烧不退,在梦中不断发出呓语。而他那人模人样的表哥只是坐在旁边掀开眼睛开了一眼,无动于衷。
芝芝看着床上的男子眉头紧皱,一时于心不忍,和母亲二人又是灌姜汤又是冰敷,整整在床边守了一夜。
第二天天刚亮,芝芝就不顾还在下雨,下山买药去了。
这对兄弟真奇怪,芝芝心里想。
薛遥此番伤情十分凶险。浑身看似唬人的皮外伤倒是其次,主要是在鬼道圣境里林晋桓临时撤掌的功力反噬让薛遥险些筋脉俱断。
最后薛遥拼上最后一口气强行破棺,人是出来了,但几乎油尽灯枯。
好在他是鬼修复原能力强,寻常人碰上这事大概已经死了八回了,而他正在以快于常人的速度恢复着,只是还需要花些时间。
这场雨连续下了两天没有要停下的苗头,这天夜里林晋桓负手站在窗户下看雨,他看似古井无波地盯着窗外黑洞洞的雨幕,实则有些心烦意乱。这两天他时常会回想起过去的事,令他有些不堪忍受。
薛遥就是在这个时候清醒过来,窗边的黑影令他心下一凛,待他看清是林晋桓之后,心底反而古怪地松下一口气。
此刻眼前的林晋桓和他记忆中的重合,好像自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这样在黑暗里凝视他的脸。
“你醒了。”林晋桓察觉到他的目光,随即转过身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水。”薛遥开口吐出一个字,声音有些干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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