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神[快穿](69)
他醒来是在一间燃着安神香的宫殿,香气袅袅绕绕,入目陈设极尽风雅豪奢,是江南世家钟爱的品味,山水屏风将外间人声隔断,只瞧得见投在屏风上影影绰绰的纤细身影。
纳兰溪扶着额头微愣。
他素来聪慧,没多时就从布置上大概猜测出来了自己的处境——帘幔是南州盛行的烟霞锦织就,屏风上的工笔山水山势起伏柔软平缓,青烟水墨笔触旖旎,是江南之地的风光,也是江南之人所爱的图样。
这里是南州,江南最繁华的城池,楚国都城的所在地。
至于自己在的地方,至少也该是楚国哪个权贵的地方。而自己又是从燕地被救出来的,能有这个权势将他从燕王重狱里带出来的,想来南州之地也就只有楚王一人。
那么一切就再清楚不过——自己所在之地要么是楚都王宫,要么是楚王别院。无论是哪个地方,对他而言看上去都不是什么好事。
纳兰溪按捺下心底的不宁,思忖该如何应对这位传言中的楚王。
天下崩乱,战火连年不休,各地数易其主,唯楚地三州未受鲜血兵戈洗涤。楚王坐镇楚都,麾下十万兵马所向披靡,南州北境又有长河天险,北方诸君侯不敢冒然越界,常年相安无事,倒是使楚三州成了乱世中少有的太平气象。
可楚地不动兵戈,天下间也绝无人敢小觑这位楚王。
纳兰溪提心吊胆了数日,盘算了数种方式应对楚王召见,唯一算漏的便是——楚王这些时日根本没有召见他的迹象。
纳兰溪心中愈发不安。
谢相知将纳兰溪带回来之后确实没有召见他的意思。
——因为还不到时候。
纳兰溪是把未打磨的好刀,谢相知需要一个人将他锻造成威震世人的利刃。
这日,楚国大丞相前来述职。他是前朝最后一届科举的探花郎,少年高中,好不风流,可惜他高中不足三月前朝便付之一炬。谢相知当时手里正缺人手,从北下避战乱的难民里千辛万苦翻出来了一个有才华学识还兢兢业业的探花郎,当即就拍板让他做了当时还只有四个县的楚国的大丞相,悠闲地当起甩手掌柜来。
楚国大丞相徐渭已过知天命之年,早年虽有不顺,但也算苦尽甘来,唯一不如意的就是没有弟子传承衣钵,谢相知也颇为苦恼他丞相之位后继无人——楚国担得起一句人才济济,但有能力在这种飘摇时局坐稳丞相之位,襄外安内者,楚国上下这么多年来也只出了一个徐渭。
且这个时代人均寿命不过四五十,徐渭再过几年也该致仕荣养晚年——老丞相并不想一辈子给造孽的楚王处理烂摊子,比如这次差点被燕王掳去做燕王后。
老丞相听了这桩荒唐事气得吹胡子瞪眼,旁人不知道他不知道吗?谢相知身手可比他身边的那些侍卫高得多,昔年南州刺史设鸿门宴,谢相知端坐席间,斜斜二指并住行刺的利剑,身法如轻鸿,惊影掠三春杏花。
昔年华彩,徐渭记了小半生,到现在还惊叹与楚王的狠绝,以身为饵,自此彻底心悦诚服。
“依老臣看,王上您既然钟意燕王,不如干脆和燕王结为秦晋之好,这样天下也免去许多兵戈,乃是苍生之幸。”
老丞相笑眯眯地拱手对他道,态度恭恭敬敬,但说出来的话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谢相知撑额,听后不由得叹息:“徐丞相,我忍辱负重才把你的关门弟子从燕王的重狱里给你带出来,您便如此待我?”
“这倒是老臣不是,只是不知王上忍何处的辱,负何处的重?”
老丞相早习惯了他言辞间偶尔不正经,顺着他的话反问谢相知。
谢相知正了正神色,漫不经心的笑意被冷静肃然挑开:“纳兰溪我便交给您,我相信他会成为您心爱的弟子,也相信您不日便能教出一个合格的丞相,一个能启太平气象的丞相。青州之后局势再变,南王势颓,大风将起,雍京的城门也该再次向天下打开了。”
徐渭心下一荡。
楚王这意……是不欲再屈居江南三州,而是终于要剑指天下?
有生之年,当真还能见这天下归一吗?他是否仍可奢望身后得返琅琊故土?
“臣,当不负主公重望。”
徐渭郑重叩首三拜。
“丞相辛苦。”
谢相知走过去将他扶起。
*
徐丞相当日随口一句“秦晋之好”居然在不久后送来的燕国文书上成了真。
“……愿以千金之礼,求结燕、楚两国姻亲之好……”谢相知笑着念出国书上的文字,“裴渊亲笔写的?”
燕国使臣战战兢兢听楚王念完燕国国书之上的话语,心底越发觉得自家王上备这么厚的礼出使楚地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楚王不会气到把他们当场拉出去斩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先更新一章,以证明我还没跑路。
今晚有二更。
第63章 帝皇图第七
楚王言笑晏晏地招待了自燕地千里迢迢来的使臣,但对国书求婚一事态度不置可否,叫燕国使臣心中没底,但又不敢多问。
毕竟燕国除了燕王本人之外,真没人做得出这种在国书上……有辱斯文的事情。
留了燕使臣十日,谢相知这才不紧不慢地提笔回裴渊的国书。
“……闻燕王欲结两国姻亲,不胜欢喜,奈何楚地无千金之子可许燕,深思得唯有一途可行之……还请燕君下嫁。”
……
“……南地丹枫景极盛,燕王有意同游否?”
谢相知盖上楚王印,又在下方加上私印,这份国书才最后被送到燕国使臣手中。
越行云送燕使出南州,临别时才笑眯眯加上谢相知最后交代的话。
“若燕王入楚,我王愿聘以万金,千里红妆相迎。”
燕使臣脸上笑意不由得僵住,辨不出楚王叫人带这话是何意,顿时冷汗涔涔,正欲拱手回答时越行云已策马回身离开。
燕使臣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色,登上车辕。他藏青色的广袖被边境冷风吹得鼓起,与车盖上的燕王旗一同猎猎招展。
“天下逐鹿,这才正式开始啊。”
年轻的使臣感慨了一句。
……
使臣将楚王手书带回,并且委婉地转述了越行云在南州边境上说的那句话。
他本在等燕王震怒,但裴渊只是从内侍手中接过国书,展信,半晌裴渊放下信件,与往日一般的神色瞧不出喜怒。
“楚王邀孤去南地赏丹枫,良辰美景当然不可辜负,便令黑铁骑随行护孤与楚王安危。”
燕使臣了然,这话翻译过来就是——楚王和我商议今年秋天把南王的老巢端了,叫黑铁骑收拾收拾可以准备出征了。
当今陈王覆灭,燕、楚瓜分青州,南王失天风城,局势在短短数息间风云突变,楚燕南三分天下到今日楚燕分庭抗礼,日后还不知谁主天下!
裴渊望着桌上摊开的舆图,中原腹地、三朝帝都雍京被人用鲜红如血的朱砂笔圈出,带着凛凛杀意。
这天下至高位、雍京九重阙里的那把龙椅近在咫尺,谁不想要?
既已为王,何不为皇?
*
燕军整装待发前夕,裴渊收到一份燕都行商奉上来的礼物。据说是偶然所得。与那位威加海内、四夷来朝的前朝昭帝百里泽有关,许是他留下的秘宝。
属下不敢怠慢,便将这行商引荐给了裴渊。
“容草民禀,这应当是昭帝陪葬之物,偶为一摸金校尉所得,只是盗墓这事儿并不光彩,楚王那边对昭帝的墓看得紧,听草民在南州的亲戚说楚王每年都会亲自去昭帝的墓前。……您也知道昭帝死后不入苍山皇陵,而是葬在南州。想必是昭帝陵寝中有重宝,楚王才如此看重。”
“这摸金校尉正是因为盗了昭帝的墓,被楚王颁布了官府通缉令,才不得已逃出了楚国,一路北上,恰草民做行商救了这人,又打听到他手里有这么一方从墓中带出来的盒子,这锁还是前朝皇室特有的机关术,一般人打不开,那摸金校尉便想变卖掉这盒子,换点钱在楚国之外的地方做点儿小生意。草民便高价将这东西买下,献给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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