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见南山(GL)(6)
这天晚上,陈悠然难得有些失眠。她属于沾枕头就能睡的那种类似,失眠实在是极少见的体验。但这一晚,她的心里翻滚着太多的情绪和念头,闭上眼睛就能感觉到脑子活跃得过了头,无数的幻想争先恐后冒出来,将睡意冲击得七零八落。
以至于第二天睡到中午才起床。
以前这种情况,林秀英总会来叫她,但现在基本放养不管了。还是陈悠然自己惦记着跟蓝姗的约定,才艰难地爬了起来。
也幸好是这样,她爬起来之后才听陈嫣然说,因为大家都无心学习,所以下午的课被取消,雾镇中学已经正式放假了!她匆忙洗漱,到楼下一看,蓝姗果然就站在校门口,背上背着大大的书包,正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石子,一边游目四顾。
转回头来时对上她的视线,蓝姗一愣,然后就快步走了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起晚了。”陈悠然道,“你都已经收拾好了吗?等我把车推出来,马上就走!”
“不用着急,你先忙完自己的事吧,反正时间还早。”蓝姗说。
陈悠然摆摆手,去车库里把摩托车骑了出来,帅气地在蓝姗身边来了个急停,朝她一甩头,“上车!”
第7章 你怎么来了
天气晴好,摩托车飞驰在山路上,左边是青山隐隐,右边是波光粼粼,惠风拂面,畅意非常。
终于刷新了自行车之耻,陈悠然也对这个现状非常满意。
从雾镇到青山寨,是八里路。因为山路崎岖,又都是陡坡,所以步行往往要走将近一个小时,骑车却只需十分钟。两人明明出发得比较远,但路上却追上了青山寨其他在雾镇中学读书的孩子。
当陈悠然带着蓝姗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时,还引来了不小的惊呼。
走到上回见面的地方,陈悠然忽然想起来,“你的映山红花茶晒好了吗?”
“嗯,待会儿分点给你带回去。”蓝姗说,“我还采了金银花,也晒干了,这个比较香,也给你拿一点。”
陈悠然点点头,忽然笑了起来。她觉得蓝姗要比自己懂得享受生活多了。虽然家境就是那样,但她在尽力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有品质,在平凡之中制造各种各样的不同,讲究得简直不像个农村人。
但她喜欢这种生活态度,与自己的浑浑噩噩相比,蓝姗显然更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没多久就到了青山寨,陈悠然将车停在了外面的小坝子上。再往前走有台阶,不方便骑车。等蓝姗下了车,她打开后备箱取出了一直放在里面的千层底布鞋,正准备递过去,就听见对方道,“要去家里坐坐吗?”
陈悠然忽然想起上次去“坐坐”的结果,不由十分心动。
蓝姗家中照旧没人在,陈悠然眼睁睁看着蓝姗当着自己的面从旁边窗户的杂物下摸出一把钥匙开门,忍不住问,“你就不怕我下次自己偷偷来开门啊?”
闻言,正将钥匙放回原处的蓝姗转头看了她一眼。她没有说话,但陈悠然莫名领会到了她的意思:这个家家徒四壁,大概也没什么值得人溜门撬锁进来偷的了。
陈悠然忍不住挠了挠头,她好像又说错话了。
说来也怪,明明自己年纪比对方大,见识也应该更多,各方面条件都超出不少,可在蓝姗面前,她时常会感觉到一种局促,好像举手投足哪哪儿都是错的。
进了门,蓝姗将东西放好,也没急着找陈悠然的鞋子,而是安排她坐下,倒了一杯热开水给她,然后自己拿了柴禾进来生火。
刨木花晒得干干的,是上好的引火材料,划一根火柴点燃,放进腾空了的炉子里,再小心加入细树枝,很快火就烧起来了,再填入大块木柴,没一会儿就成了熊熊之势。
蓝姗取了铁锅架在炉子上,一边往里加水一边对陈悠然道,“你还没吃午饭吧?谢谢你送我回来,吃个饭再走。”
趁着烧水的空档,她又去了灶房。“笃笃笃”的切菜声传来,没一会儿她就端着两只碗回来了。一直碗里装着切成片的糍粑,另一只碗里则装着半碗甜酒糟。
水开之后将酒糟下锅煮散,切成薄片的糍粑下锅煮软捞起,浇上汤,一碗酒酿糍粑就煮好了。
“你要糖吗?”蓝姗将碗放在陈悠然面前,又从后面的桌子上拿来了装着白砂糖的罐子,“这个甜酒我吃着刚好,你如果喜欢吃甜一点,就自己放糖。”
陈悠然点点头,先喝了一口汤,又尝了一口糍粑。甜酒煮开之后的味道非常好,清甜之中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微酸,正好中和了糯米糍粑的腻,味道非常好。
之前刚刚起床没有胃口,又急着送人,陈悠然自然没吃午饭,这会儿正腹中空空,一碗酒酿糍粑下去,整个人都舒服了。
陈悠然放下碗,颇为羡慕地想,日子过得好不好,其实有时候真的跟钱没有太大的关系。
像蓝姗家这样,大部分东西都从自家地里出产,用这些有限的食材做出无限的美味,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跟蓝姗比起来,林秀英的厨艺也就是能入口而已,大部分人家会自己做的咸菜、酒酿、剁椒、腐乳、豆豉之类的小菜,她更是半点不会。问题是她自己好像意识不到这一点,陈悠然小时候曾试图学做饭,结果不慎烫到了胳膊,被林秀英臭骂一顿,那之后家里两个孩子都被禁止进厨房。
她回味了一会儿,对蓝姗道,“我这饭不能白吃啊。要不这样,等返校那天,我来接你,怎么样?”
“太麻烦你了吧?”蓝姗垂着眼道。
“一点都不麻烦!”陈悠然说,“实在不行就让我来蹭个饭,当车费呗。”
蓝姗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不像是开玩笑的意思,便道,“家里没什么好吃的……”
“不用特意准备,你们吃什么我跟着吃什么好了。”陈悠然说,“要不然我都不好意思再来了!”
话是这么说,但她在心里盘算着,来的时候可以带点菜过来让蓝姗做,总不能真的来吃白饭吧?不过买肉什么的,蓝姗估计不会同意。所以送什么,还得仔细考虑。
这还没走,陈悠然已经期待起下次来的情形了。
跟蓝姗在一起,有种放空自己的轻松感,很多事不听不看不想,就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
拿回了自己的松糕鞋,陈悠然依依不舍地离开,回去的路上,她盯着路边那条波光粼粼的小河,忽然生出了灵感。这河里应该多少有点河鲜吧?如果能捞一些,不要钱的东西,蓝姗也没理由拒绝。
西南多高山,河流水脉自然也就没有那么丰富。像这种不过一两米宽的小河沟,里面也长不了什么大鱼,聊胜于无。充其量小孩子们下河玩水的时候抓一些,回家炸了做零食。
陈悠然把车停在路边,自己下到河滩上折腾了一会儿,不得不放弃。
不过她这个人有几分韧性,认准的事绝不轻易更改。回到家之后,她想了想,去镇上开鱼塘养鱼的人家一问,拿回来了一张渔网。说是渔网,但其实是个长长的网兜,最适合放在有淤泥的浅水河里。陈悠然顺便弄了点鱼食,第二天就去试了一下。
结果跟人家说的差不多,鱼没捞到几条,而且多是拇指大小,但河里的小龙虾、河蚌和螺蛳弄到了不少,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几斤重。
既然已经有了收获,陈悠然想了想,索性没回家,将渔网重新放下去,她就拎着一桶渔获去了青山寨。
结果考虑不周,到了这里才发现,又是铁将军把门,根本没人在家。陈悠然兴冲冲的来,不甘心就这么走,索性就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等着蓝姗回来。
等待的过程中,她怕鱼虾什么的死了,四处看看,见门口放着一尊石槽,这是过年打糍粑用的石槽,平时没什么用,就放水喂一下牲畜。这会儿石槽里干干净净,并没有水。陈悠然又在屋檐下找到一口没有盖子的大水缸,从里面舀了清水出来,将鱼虾养在石槽里。
折腾完,陈悠然腰酸背痛,在旁边瘫坐下来,数着秒等人。
按理说,等待应该是难捱的,尤其陈悠然还是去一个并不算特别熟悉的朋友家里,坐在门口等人回来。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没有半点焦灼,反而悠然惬意,甚至怀想了一下蓝姗回来之后看到她的表情。
夕阳从天边沉下去的时候,蓝姗终于披着晚霞回来了。她身上仍旧穿着苗家的服饰,但应该是一身旧衣,看着简朴了许多。背后背着背篓,手里牵着一头牛,看到陈悠然,不由微微一呆。
陈悠然笑着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招呼,就看到了蓝姗身后站着的人。那是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浑身晒得黑漆漆的,又沾了不少泥土,根本看不出长相。他站在蓝姗身后,对着陈悠然露出一点警惕之色,皱着眉头问,“你谁啊,跑到我家来干什么?”
恍恍惚惚中,陈悠然终于想起了一个非常严峻的、她好像一直以来都忽略了的问题:蓝姗并不是一个人住着,她还有父母和家人!
即使厚脸皮如陈悠然,也在这一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
即便她跟蓝姗再好,也不该这么毫无预兆地跑到别人家里来打扰,何况真算起来,她们的关系好吗?只是见过三次面而已。
好在下一瞬,蓝姗就将她从这种窘迫之中解脱出来了,她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句“来找我的”,顺手将背上的背篓卸下来塞进男孩的手里,朝陈悠然走了过来,口中问,“你怎么来了?”
“就……路过顺便来看看……”陈悠然含糊地应了一句,见蓝姗松开绳子之后,她手中牵着的牛已经直奔石槽而去,连忙出声阻止,“等等,那里面的水不能喝!”
一边说一边跑过去阻拦。蓝姗跟在她身后走过去,看到石槽里放着的东西,眉头微微一动,“你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