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妖记(99)
“你有没有想过一口气甩卖六个项目,让外人怎么看亿城?你让亿城以后怎么发展?”邓禹山上不来气了,“老池跟我们一手打下的江山不是拿来给你败坏的。”
池元恺:“这消息放出去,你知道会给大盘带来多大影响?”
池巳拿起手机点了几下,而后翻过手机屏幕朝下放回去。
简松德兴趣更浓,“我相信这些问题小渔一定考虑过,能不能说说你的想法?”
池渔略一思忖,“亿城不是上市公司,发展主要依赖地产和实业,面临的金融风险较低。照当前形势,开拓新领域甚至整体转型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简松德温和道:“但你提到的这六个项目,是未来十年集团的盈利重心。”
“我不这么认为。”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池渔看了眼,是闵秀。她把手机递给后面的王姨。
王姨边低声应答边走出会议室。
简松德:“怎么说?”
池渔:“简叔叔,亿城能有今天的规模,享受了多少发展红利想必您比我更清楚。到我们这一代,政治敏感度已不如你们,政策一直在变,全球经济形势业已不容乐观。集团海外投资持续收缩,也在逐步变现……”
王姨很快回来,俯身耳语了句什么,池渔瞳孔微微放大,随即恢复如常,只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起身,向着简松德意味深长道:“地产业依靠经济,或者我们直白地说,依靠稳定的大环境。如果……”
言尽于此。
简松德是在她走出会议室才恍然听出潜台词,脸颊两侧下垂的肌肉猛地一抖动。
池午骂骂咧咧,邓禹山也埋怨他老糊涂,听一个黄毛丫头白话。
简松德端不住气定神闲,指着对面三个池家晚辈,“你们务必尽快查清楚她一直在望江路搞什么名堂。不惜一切手段,一切代价!尽快!”
接着,他拉起邓禹山往外走,“咱们去找老池。”
*
车平稳行驶出两个街区,池渔意识到自己仍在不自禁地颤抖。她绞紧双手,直到指关节发白,才勉强将蔓延到指尖的颤意压下去。
看到屏幕上亮起闵秀的名字,她便意识到有事发生。
14个月又12天,除去集团工作必要,她把所有时间都耗在屠宰场,即使外出,她也能做到三天之内必回。
实验环境不允许,闵秀从来不打电话,离开两天以上,才会给她发邮件。
所以闵秀的电话只意味着一件事——
出来了。
王姨这三个字刻意轻描淡写。跟平时“饭好了”、“睡觉吧”没什么区别。
可就是太轻太淡,令池渔忍不住想她会不会听错了。
“三十……三十七分钟之前出来的,闵教授和洛博士说经过20分钟观察,数值稳定,情况稳定才通知到你。”王姨说着,打开左转向灯,准备变道。
池渔蓦地惊醒,“不,不转向,先别回。”
慢了一拍,车已经在左转向道上。
她咬了咬唇,“去滨江,不着急。慢点开。”
王姨后视镜看她,迹不可寻地叹口气。
跟她三年,一步步看她从遇事畏畏缩缩的小孩成长到独当一面的继承人。河西之行回来,她简直脱胎换骨,每一步走得迅猛却又稳健。
王姨理解不了为什么她能在谈判桌上步步为营咄咄逼人,这会儿明明是期盼已久的大好事,却又像阎王爷来索命那般慌乱无措。
但能看出她泛红眼底涌动的暗流。
太深太澎湃,不只是恐惧。
也就是年轻人能有如此强烈的情绪了吧。年轻真好。王姨想。
夜色初降,车从北门开进屠宰场,停在去年新建的实验楼前。
一幢两层小楼,和南区隔了五百米。中间象征性地竖了道篱笆,是南区北区分界线,遥可见好些非人扒着篱笆伸长脖子往这边看。
看到小池总下车,一个身高超过两米的娃娃脸“哇”一声哭起来,泣不成声地喊着什么。
离得远,又是逆风,王姨没听到,池渔似有所感,远远地打了个手势,非人们心不甘情不愿地后退。
娃娃脸巨人一步三回头,看着她进入实验楼。
外面两层高的实验室深植地下。
电梯从地下六层回到一楼,亿城集团杀伐果断的小池总站在大开的电梯前不动。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王姨抬腿拦着哔哔警告“请关门”的电梯门,面无表情地说,“我老寒腿要犯了,别逼我踹你。”
池渔:“……”
她王姨还是她王姨。
地下六层只留了安全通道的指引灯。指向的是迷宫般的岔路。
熟门熟路走过四道安全门,池渔的脚步越来越快,后来近乎小跑。到最后一扇门前,她停了一分钟平复呼吸,走进红外识别线。
门开了。
听到动静,洛娜转过身,继而退向一侧。
玻璃面板后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背对入口,身着宽松的白衣白裤,远处看,仍是细细长长一条,如瀑般倾泻的黑色长发垂至腰间。
约是不理解为何被一面透明玻璃拦住去路,右手握成拳头,指关节抵在玻璃墙上,上下试探。
洛娜说了句什么,她转过头。
远处看,面孔颜色浅淡得如同白描,唯眼眉是几抹重墨。
看到池渔,她弯弯眼睛,遮不住瞬间亮起的灿烂的光。
“晚上好呀,池渔渔。”
喝杯茶再走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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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试验场空间宽广,整体呈正六边形。幽蓝荧光灯勾勒出极富未来科技感的轮廓。流动各色液体气体的管线铺陈整一面墙, 分别延伸至天花板和地板, 连接了一大一小两只卵形透明箱体。
小的那只高度与二楼平行,被同样色彩纷呈的能量管线托举, 放置在立柜上。立柜外壳透明,内部主体酷似太极阴阳鱼,一半玄黑, 一半亮白。
两个卵形箱体最大的差异是, 立柜上的小型箱体半开放, 内有一幅展开的山水画卷。斜下方的大型箱体则全封闭, 周围灯盏环绕。
陶吾就在立柜对面, 站在柔和白光渲染而成的白色巨蛋里。
那双漂亮的眼睛穿过无限阴影,穿透两个世界的屏障,灼灼醒目, 直入观者心底。
又如鸿蒙之始、混沌孕育出的开天神明,顶天立地, 举重若轻地向空旷宇宙发出第一声问候。
那声问候里, 她唤出了她的名字。
那一瞬间, 池渔瑟缩了。
“这么晚才来?”闵秀看了眼数字钟, 抽出口袋的原子笔记下时间, 回头看向入口, “等你一天了。”
下午六点十二分,距她电话通知过去八个小时。
“有事耽误了。”池渔走上实验台,故意没去看陶吾, 心说神兽让她等了14个月又12天,礼尚往来等她一天又怎样。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洛娜也来到实验台,神秘兮兮地凑到池渔身边小声说,“她也才醒耶,你来之前五六分钟。”
“睡了一天?”池渔有些奇怪。
“是啊。早上出来看你不在,眼睛一闭就睡了。”闵秀语气平平。
“这就叫做——心有灵犀一点通。”洛娜眉飞色舞道,“太浪漫了!”
闵秀从抽屉里拿出一台平板,“去写观察报告。”
洛娜吐吐舌头,抱着平板回到巨蛋前。
似乎是搞清楚了当下处境,陶吾对自己被困在巨蛋里相当不满。方才是指节叩击墙板,这时试探性地推和拍。
见状,洛娜拨下耳旁的麦克风叫她稍安勿躁。
陶吾直望向池渔,唇角略略下撇,是不满,也是不解。
短暂的视线接触后,池渔低头调出虚拟操作面板,输入管理员代码,右手平放在控制台的掌纹识别区,准备解锁。
正埋首疾书的闵秀连忙拿笔敲她手背,“别急,现在还不能开放。”
“为什么?”
“小池总,这次能够成功,是我们经过前几次尝试,大胆改变思路,制造仿力场,把她从另一个世界投射过来的。”闵秀说,“她现在有一半可能是可见的‘光粒子’形态,也有一半可能是可见可触的实体形态。但是如果开门导致平衡被打破,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最后,她言简意赅地以“薛定谔的猫”概括了目前面临的困境。(注)
也就是说有一半可能,巨蛋里的神兽会再次回到画境,或者更糟。
听出她暗含的警告,池渔回以意义不明的单音节词,“要多久才能确认?”
闵秀耸了下肩,“不知道。”
池渔:“你估算呢?两个小时够了吧。”
闵秀白她一眼,“一般老板在我们取得这么大突破以后是要开香槟庆祝外加带薪休假的,而你呢,池老板?”她作势拿笔尖指池渔,“有没有点良心了?”
“没有。”池渔面无表情,“因为老板认为你的进展还称不上突破。”
操作台内嵌显示器,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观测巨蛋,其中一台正对陶吾。她蔫头耷脑,紧紧咬着下唇,看上去被无视让她觉得很委屈。
“我教你的基础理论都被你忘光了是吧?”闵秀佯作气恼,又是捂胸口又是跺脚,“今天的成果相当于我们成功地把二维世界的平面形象转化为三维立体拟真形态,最关键的是,我们已经成功投射到现实世界。这意味着我们在充当创造者的身份,离我们重新定义生物物理学只有一步之遥了!”
池渔丝毫未受她感染,凉凉道:“但画境并不是0和1组成的数字世界,陶吾也不是纸片人。我要的是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不是一台投影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