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有匪(99)
长离见钟明烛神情专注,便不出声打扰,转而去给程寻护法,忽然,她心底浮现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人藏在暗中,正在注视着他们。她当即执剑而起,几乎是下意识的,朝身后挥出一剑。
剑光无声没入一块几人高的巨石中,在上面划出一道细线。
“怎么了?”钟明烛问道。
长离皱了皱眉,环顾四周,灵识探过每一寸细微的角落,可什么都没发现,她只能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什么,是我的错觉。”
说罢她便坐回原处,钟明烛打量了几眼那巨石,轻笑了一声,捡起一块小石子扔了过去。
她没用什么力气,那小石子撞上石头就被弹飞了,然而下一刻,那石头的上半部忽地轰然倒塌,重重砸在地上,随后,后面不少石头纷纷断裂倒下,留下的部分与最初那块齐平,切口也是如出一辙的光滑平整。钟明烛一眼望去,竟看不清到底有多少巨石被斩断,光看得到的就有二三十块,更后面的隐藏在黑暗中,无从细数。
长离那一剑并未调用灵力,剑气及百丈外无丝毫损减,和在瀑布下静悟时相比,不知精进了多少。
“也许有朝一日,真的能悟得了那断水决吧。”钟明烛摸了摸鼻子嘀咕道,之后便继续查看起洞中情况来。
扬起的尘埃渐渐落定,洞中又恢复了平静,没有人注意到,被斩断的那块巨石边上,忽然有几点尘屑飘起,又落下。
第68章
这洞穴虽然大, 但除了乱石多一些外没别的奇怪之处, 那些石块都是从洞顶岩壁上震下来的, 应是曾经发生在这里或者附近的大战导致。
那些攻击术法是十几天前布置的, 传送阵是一个月前坏的,时间恰好能对上, 想来对方从那时就开始布置了。
几个时辰后, 程寻调息完毕,钟明烛也找到了出口。
其实这出口一点都不难找,他们出现的地方差不多位于洞穴正中, 往东走一段就会发现洞穴渐渐收拢,到最后变得只能容一人通过, 那里竖着几道石壁, 绕过层叠的石壁就能离开洞穴。
未免有人埋伏在外,出去时长离执剑走在最前,钟明烛跟在她后面,程寻则背着江临照走在最后。江临照还没醒来,程寻查看了他的伤势, 知他虽然伤重但一时半会没有性命之忧, 便以离开为先。
这时已入夜,外面同样黑漆漆的,山洞处在一个深谷中, 远方的山影隐入夜色中,只能看得到模糊的轮廓。谷中和洞中一样怪石林立,想来是真的发生过激烈的战斗, 在这山地上震下不少石块来,只不过因为是在外面,所以那些石块的棱角大多已被磨平,根据其圆滑程度来看,那场大战应该是发生在很久以前,那时候可能连天一道人都还没出生。
洞穴所在的那座山极陡,他们能看到的山体部分几乎是竖直的,往上则看不到尽头,只能见到厚厚的云层。云层将整片天空都盖住,不见星月,仅有微弱的光线穿过云层,令这山谷不至于彻底昏天暗地。
待几人打量过洞外的样子,钟明烛便问程寻:“程师伯知道这是哪儿吗?”
程寻摇了摇头:“光凭这些乱石,我也看不出什么。”随后皱了皱眉,吩咐道:“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离开这。”
说罢便率先招出飞剑,向云霄奔去,他料定这山就算再高,也拦不住飞剑,只消片刻就能行至山巅,那时,山地一览无余,也好判明如今置身何处。
当身子没入云中时,四下顿时一片迷茫,下一瞬,他忽地脸色大变,喝道:“回去!”说着身子猛地一沉,任凭自己掉落,至坠出云层才重新驱剑稳住身形。
长离考虑到钟明烛的修为,为防她跟不上,特地叫她先行,自己则驱剑在后,所以程寻出声时,两人都还没进到云层中。
“怎么了?”钟明烛疑道,长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两人一起将视线投向程寻,等他解释,谁料程寻一言不发,箭似的扎到地上后就放下江临照,将一颗丹药塞入他口中,随后自己也吞了一颗,再度开始运功调息。
似是又受了伤。
长离当即护着钟明烛退回地上,吩咐钟明烛开折冲阵将程寻和江临照纳入阵中,自己则在外开了剑阵严阵以待。
四下静悄无声,过了好一会儿她都没察觉半点灵气异动,面上渐渐浮出疑惑来,钟明烛将朱明帖钉到地上后就开始打量头顶的云层,不多时忽地“咦”了一声。
“出什么事了?”长离注意到她扭头去看后面的山洞,以为她发觉了什么,剑一提,数百剑影皆指向钟明烛瞧着的那处。
钟明烛却摇头道:“没什么,倒是这云层有蹊跷。”
长离刚想问什么蹊跷,就听到有人说:“那不是云,是毒瘴。”她回头一看,却是程寻已收功。
程寻面色稍显苍白,看起来还没彻底恢复,若非他应变及时,又带了救急灵药,此刻怕是凶多吉少。
他先去查看江临照的情况,见他无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道:“我看这毒瘴将上面的路都阻住了,御剑定是无法离开这,只能另寻他路了。”他看了眼前方诡奇的地势,沉吟道:“如今敌明我暗,黑夜又利于藏匿,等天明再去前方探路吧。”
长离自然是没别的意见。
程寻又休息了一会儿,便开始为江临照施疗伤术,长离则维持着剑阵,提防有人来袭,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意识钟明烛一反常态地沉默,以往哪怕是最危急的时刻,对方都是一派轻松自得的模样,而今却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你……”她犹豫了一下,“是不是受伤了?”
“嗯?”听到她的话,钟明烛似大梦初醒,愣怔片刻,才摇了摇头,“没有,我好得很。”
稍后长离便听到她笑了几声,随后那稍高的温度就贴了上来。她原本脊背笔直地端坐着,钟明烛却懒洋洋往她背上一靠,被这么一冲撞,她身子歪了两下,坐得也不如之前那般一丝不苟了。
不知为何,原本绷紧的心情竟松懈了些。
“也不知这里能不能看到日出。”
钟明烛的嗓音自背后传来,长离不需去看,就能知道对方面上一定是挂着盈盈浅笑的,她抬眼望向那阴沉的毒瘴,轻声道:“等天亮就知道了。”
程寻瞥了她们一眼,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满意,不过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后半夜,江临照终于醒了。
他先是发出几声含糊的呢喃,慢悠悠睁开眼,随后挣扎着坐起来,口中焦急道:“不能走传送阵!”
稍后才发觉不对劲,他环视四周,面上失望与担忧轮番出现,最后化作苦笑:“还是没能赶上啊。”
“江城主,现在说这个未免也太迟了。”钟明烛打趣道,程寻立刻瞪了她一眼,然后开始询问江临照是被何人所伤。
“是南溟,还有森罗殿。”
最后三个字一出口。程寻的表情顿时严峻起来,钟明烛却勾了勾嘴角,她坐到了长离身侧,附在她耳边道:“大事不妙呢。”
“什么不妙?”长离好奇地问。
钟明烛抿嘴笑了笑,朝江临照方向稍抬下巴:“听江城主怎么说吧。”
江临照忖了片刻,就将近日来的经历一一说来。
他前些日子一直在黑水岭附近寻找叶沉舟的下落,但一无所获,正当一筹莫展时,他偶然撞见南溟手下几个修士正在追杀一个人。
“我出手救下了那人,但他伤势极重,我手上的灵药已起不了作用,他把原委告诉了我,没多久魂魄就散了。”说到此处,他面上出现了一丝不忍,“我才知道南溟为了给南司楚报仇,竟然谋划着暗算长离仙子。”
原来被追杀的那人也是南溟手下,前阵子传送阵就是南溟所为。僬侥城的传送阵由珍宝阁的炼器师负责,南溟暗中派来了自己手下的炼器师,神不知鬼不觉改动了方位,一旦有修士想借由传送阵去云浮山,就会被传送到这里。
僬侥城与云浮山相隔甚远,长离回师门十有八九要走传送阵。
布置好传送阵后,他假惺惺要那几个炼器师发重誓不走漏消息,然后转头就派人将他们都杀了。被江临照救下那人跟随南溟最久,深知他为人,明白发誓只是叫他们掉以轻心的幌子,所以提前逃跑了,无奈他势单力薄,终是没能保住性命。
“我得知后立刻赶回僬侥想将此事告诉你们,谁料半途中了埋伏。”说到这里,江临照不自觉摸了一下手臂上的伤口,苦笑道,“除了南溟手下的那些修士,还有一个森罗殿的人,那女子委实厉害,我实力不济,险些命丧她手。”
“森罗殿的人?”钟明烛插话问道,“我听说他们行事隐蔽,混迹人群中丝毫不起眼,取人性命都是神不知鬼的,那么容易就能认出吗?”
程寻板着脸瞥了他一眼,似乎很不满她的插嘴。他性子古板,恪守礼仪,在他看来,钟明烛这样一句客套都没就贸然向前辈提问,实在是很失礼,但又觉此时情势非常,不适合太过拘泥虚礼,是以隐忍不发,只以眼色警告一番。
江临照倒是没有觉得被冒犯,他仰慕长离许久,爱屋及乌,一直觉得钟明烛伶俐可爱,再者此前师徒二人帮了叶沉舟大忙,他感激还来不及,哪里会计较这些小事,听钟明烛问,便坦言道:“实不相瞒,家师曾与森罗殿的人交过手,提过森罗殿有一独门功法,叫天罗地网,当时那人修为不如家师,但施展出这天罗地网,家师就难以抵挡,所幸那人无意伤人,家师才侥幸捡回一命。而袭击我的那女子用的就是那招,所以我虽然不认得她,却能知道她来自森罗殿。”
释出灵力,化作细线张结成网,然后潜伏于暗,因为是灵力所化,那网没有实体,辅以潜行秘术,等对手发现自己被丝线缠上时,其实已身在网中逃脱不得。那玄功说来容易,但实施起来却很难,须得同时操作成千上万条丝线,是以练成者极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