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有匪(146)
风海楼见局面僵着,心想长离虽修为深厚,却不似门中其他前辈那样处事老道,便提醒道:“小师叔,先把他们制住再慢慢过问也不迟。”
“也好。”长离应了一声,剑势一转就欲封住那些人的脉络。
就在这时,远方忽地掠来一道青虹,一瞬将困住那些修士剑影打散,接着直奔长离而去。
那是一把飞剑,来得太快,长离来不及躲闪,只得架剑格挡,同时身子后撤,待退至远离风海楼等人之处,她手腕一转,猛然暴涨的剑气卷住那柄飞剑,将其斩成数截,被斩断的飞剑顷刻失了光泽,变得如同废铜烂铁一般,跌入了湖中,溅起几点水花。
长离横剑护住心口,面色隐隐发白,那把飞剑来势极猛,她若直接出剑,震荡的灵气势必会波及风海楼和丁灵云,是以她只能压着那飞剑以法术化去其上的劲道,待上面的灵力被消耗殆尽才将其斩落,如此一来,她消耗甚大,气血翻涌之下险些站立不稳。
“小师叔!”风海楼惊呼出声,丁灵云紧张地攥住了衣袖,才好转的脸色覆上焦急。
长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视线不自觉飘向钟明烛离开的方向,见那里没有什么反常才稍稍安下心。自刚刚那一击上,她已察觉偷袭之人修为在自己之上,多半是化神修士,她知自己应付不了,只有逃跑一条路可以走,可看着风海楼和丁灵云,她不由得为难起来。
钟明烛在两人身上设了护身结界,就算动用洞虚灵符被其波及也不至于受伤,可风海楼和丁灵云身上没有保护,哪怕只是元婴灵符,他们都有可能被其所伤,况且若要带上这两人和钟明烛,她根本走不快,就算能从此地脱身也会很快被追上。
这该如何是好?
正当她苦苦思索时,忽然听到了拍手的声音。
清瘦的男子出现在湖畔,一袭布衣,有些像凡间画卷中的隐士,他边鼓掌边笑道:“长离仙子果真是天人之姿,今日一见,叶某着实钦佩不已。”
他身后还跟了九个元婴修士,同样都是布衣打扮,神情恭敬,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长离一看就知鼓掌的便是那偷袭之人,便问:“你是谁?”
那男子还未开口,丁灵云便冷声道:“那是凌霄君叶莲溪。”她声音微颤,似乎在极力克制心中的畏惧和厌恶。
在修真界大部分眼中,叶莲溪是个十足的正人君子,可丁灵云出身于云中城望族,对于城中各种见不得人的勾当多少有所耳闻,每每听人提及凌霄君总是不屑一顾,况且她家与叶莲溪一直有利益之争,她不喜欢家族的勾心斗角,但更不喜欢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叶莲溪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丁二小姐,多年不见,久疏问候。”说着还行了一个礼,接着又朝风海楼和长离作揖行礼,举止周到挑不出半点毛病。
风海楼戒备地看着他,不予理会,丁灵云则冷声道:“你想做什么?”
“叶某来访问故友,离开前留了些人手清理此地,没想到是那些人有眼无珠冒犯了风道友和丁二小姐,还望二位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他们一马。”叶莲溪挥了挥手,那些修士赶忙奔回他身后,一个个都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长离忖道:访问故友,莫非是李琅轩?
“呵。”丁灵云冷笑到道,“我和风师兄路过此处,你那些手下见到我们就狠下杀手,怕不是一早就得了闲杂人等格杀勿论的命令。”
叶莲溪则面色不改:“二小姐误会了,这当真是无心之过。”一点都没有被拆穿的不自在。
接着他转向长离,笑道:“若早知长离仙子会大驾光临,叶某理应守在这才是,匆匆折返难免礼数不周,还望长离仙子不要见怪。”
长离皱了皱眉,道:“你既然要讲礼数,为何还出手偷袭?”
“当时相隔太远,叶某担心手下安危,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叶莲溪叹了一口气,看起来甚是懊悔,“所幸没有伤到长离仙子,不然叶某终生都难以心安。”
丁灵云忍不住挖苦道:“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长离心想:若非我压下那飞剑上的灵力,你这些手下都要被重创,哪里像是担心所致。想到这,她面色又冷淡了几分,直言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叶莲溪微微一笑,正欲作答,忽地脸色一变,看向长离身后。
几乎是同时,长离听到身后传来几声轻笑:“不管他想做什么,都离不开偷鸡摸狗几个字,若不想污了耳朵,还是不要听为好。”
那是女人的声音,轻柔似云烟,听起来没有半点威慑,倒有些像是情人间的甜言蜜语。
长离分神一探,只见数十道漆黑的身影正从湖心一座岛屿缓缓往这逼近,之前她没有感到任何异常,那些人仿佛是凭空出现的。她本以为自己没有察觉是因为对方修为都高过自己,可稍加查探便发觉他们的实力也不过是元婴程度。
很快,她就意识到那里正是钟明烛前去的方向,心里顿时一冷,但转念一想,那些都是元婴修士,钟明烛有灵符护体,若遭遇不测,不可能没有任何声息,便想她大概是躲在了隐秘处。可就算想到了这层,她仍是抑不住心中焦急,也不管大敌当前,捻了个手印就分出更多灵识去寻找钟明烛所在。
那些人愈来愈靠近,长离看清他们的模样,发现那些人通体黝黑,神情麻木,散发着冰冷的气息,看起来不太像是活人,反而更像人形的铁器。
“什么人!”叶莲溪厉声道,“给我拿下!”
他话音一落,身后元婴修为的手下立刻窜了出去,毫不留情攻向那些人,那些人面对杀招竟不避不闪,任凭利器刺入身躯,有几个一下就被分成了几段,可下一瞬,叶莲溪的手下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只见那些残破的身躯像没有受伤一样,爆发穿透那些修士的身子的灵力,将他们的灵海捣碎。
只眨眼间,叶莲溪带来的手下就死伤大半。
而那声音继续道:“你都见到了这些傀儡,当然是李琅轩了。”
听到这个,长离顿时恍然大悟,心道:原来这些是傀儡,怪不得冷冰冰的。
“不可能!”叶莲溪脸色愈发阴沉,“我知道李琅轩不在这。”
“呵呵,果然是你把他带走了。”那声音低了下去,虽仍是很轻柔,甚至还在笑,可长离却觉得其中莫名多了几分寒意。
“你到底是什么人!”叶莲溪袖子一振,大大小小的法阵顿时在水面显现,将湖水搅得翻腾起来,凝聚的灵力在这一片笼上阴云,修为稍低的几人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长离挥手替风海楼和丁灵云张开结界,一边愈发专注地搜寻钟明烛,若非顾虑风海楼他们,她早已飞身前去湖心。
正当她再一次将目光投向那处时,眼中忽地出现一个身着白衣的身影,她第一反应就是钟明烛,可很快就意识到那不是。
那身白衣和钟明烛不同,虽同样有红色纹饰,但不是火焰,而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凤鸟,自左肩延伸至裙摆,衣领袖口还缀着暗金色的流纹,看起来比钟明烛那身华丽得多,待长离看清那人的模样,便发现她长得也和钟明烛不一样。
虽然也是斯文清秀的长相,只是那人肤色更白,几乎没有血色,显得有些病态,上挑的眼角勾勒出凌厉的气场,不似钟明烛那般无害,嘴唇很薄,唇色也很浅,透出几分寡情的味道。
与那人相比,钟明烛看起来要鲜活得多,长离不知自己为何会不自觉将那人的长相和钟明烛对比,待反应过来后不觉一怔,面上露出些许困惑。
“差不多一千年不见了,你不记得我也正常。”那女子笑了笑,“不过,我可以帮你回忆一下,当年昆吾山脚,是谁放你回去报丧的,你总该记得吧。”
叶莲溪瞳眸猛地一缩,像是忆起了什么可怕的事,变得面如土色,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你、你是……陆、陆离?”
当初昆吾城一战,他也曾参与,那时候陆离以男装示人,虽然长相阴柔,但因为手段过于残忍,大部分人都把她当作了男子看待,是以他初见那白衣女子,只觉得有些眼熟,一时没有认出来,直到对方提及“报丧”他才想起。
那对他来说就是一场噩梦,城主最器重的长子被百里宁卿一枪穿心而亡后,剩下的人便乱了阵脚,那时候他初及元婴修为,眼睁睁看着陆离犹过无人之境般将在他附近的修士活活碾成血雾,当那张被血染红一半的脸出现在身前时,他以为自己在劫难逃,不料对方忽然改变了主意,扯了他一截外袍擦去脸上的血污,然后懒洋洋笑道:“你,回去给那老头子报个丧吧。”
就这样,因为陆离的心血来潮,他才捡回一条命。
“陆离”二字一出,叶莲溪的手下顿时吓得脸色煞白,有几个看起来似乎都想调头逃跑了,陆离修为不亚于百里宁卿,叶莲溪根本不是对手,加上她又有傀儡助阵,若动起手来,他们的死状必定极惨。
连风海楼和丁灵云也都显出惶恐不安来。
陆离那个名字,在这修真界就等同于暴虐和杀戮。
当初昆吾城一战死伤无数,但是活下来的人最惧怕的人不是陆临,而是陆离。她修为不及陆临,可是总是将痛苦赤裸裸暴露在众人眼前,光是看一眼,就足以叫人胆战心惊,留下一辈子的阴影。那时候战场上的凄厉惨呼,大半出自她之手,而她却始终在笑,仿佛这只是场游戏。
她就是陆离?长离心一跳,背脊当即攀上一股寒意,不过她却不是因为自己害怕,而是因为知道钟明烛就在那附近。
“我、我……”蓄势待发的灵力已散去,叶莲溪面色灰白,不久前的意气风发一点没留下。
“李琅轩在哪?”陆离看着叶莲溪问道,声音压得更低,携上彻骨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