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江湖(88)
“我记住你最美的样子了。”凌钰抬手轻抚她的发丝,细腻柔滑的触感缠绕着心头,她唇角扬起一抹笑意,忍住了想要吻她的冲动,最终手也无力地垂落下去,随着她眸间最后的芒光,渐渐熄灭。
她褪去嫁衣,昙花一现,总会凋谢。此生此世,就这样吧…
雪,在圆月下,更加透亮。开门的那个瞬间,寒冷刺骨,凌钰顿了片刻,一声嗟叹后,缓缓走了出去。
纳兰翎跟随其后,还未来得及褪去嫁衣,望着凌钰落寞的背影,心乱如麻。
“翎儿~”凌钰刚走出庭廊便停下了脚步,夜风扬起她鬓角的长发,银丝舞动,掠过额间,深邃的瞳孔,是深不见底的伤痕,她终于还是舍不下。
“师父?”纳兰翎跨过门槛,离她近了一些,不知道在期待什么,可总还想听师父说点什么。
“你能…再唤我一声长宁吗?”低哑的声音在风中颤抖,像绝望的低泣声,在纳兰翎心头燃烧,灼得她好疼。
长宁,师父的字名,她未曾叫过,可她有多喜欢这个名字只有自己知道。她偷偷在心里叫过多少次,从没敢唤出口。
纳兰翎喉咙轻咽,朱唇微启,缓缓道出:“长宁~”
凌钰笑了,唇角弯起的弧度,映入纳兰翎的眼帘,她没有转身,迎风踏入了漫长的黑夜中,轻盈的脚步,在雪地里留下深深的印记,也在纳兰翎心头剜了一刀。
她潸然泪下,蓦然间,泪水在凤凰锦上开出了花。直到一阵凛冽的寒风拂过,她才轻抚微冷的脸,发现自己满脸泪痕。
“我到底怎么了…”她望着指间的泪珠,眼眶依然湿润润地,只觉得难过得无法言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
长宁…这个令人魂牵梦萦的名字,于她来说究竟有着怎样的意义?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纳兰翎望着凌钰离去的地方,只剩下一排排冰冷的脚印,她僵硬地瘫坐在门框旁,口中不断地呢喃“长宁”这个名字。
成亲前几日,凌钰闭不出户,不见任何人。钟王府霓虹高挂,红筹烛火,丫鬟小厮进进出出,凌长安忙得不亦乐乎,亲自督管成亲礼仪队,试穿新郎喜服。
纳兰翎几次求见凌钰都被拒之门外,若非见到应红叶,纳兰翎险些以为她不在府内。
“红叶师姐,师父还好吗?”在应红叶快离开时,纳兰翎叫住了她。
应红叶望着她,欲言又止,想说点什么,又什么都不乐意说了。阁主性子就是这样,她多说无益,“没事,我只是给她禀报了些凌云阁的事。”
“凌云阁出事了吗?”
“不是..”想到凌钰的叮嘱,应红叶不假思索地回答:“阁主是掌门,在此这么久,我总要让她知道阁里的事。”
“那便好。”
“翎师妹,好自为之。”应红叶临行前那深深一眼,让纳兰翎忽然心神不宁。
据探子来报,三大派与十几个小门派已经联盟,这一个月以来,那些人多次徘徊凌云阁山脚,将那些机关和阵法都铭记于心。如今几百号武林中人,要为了四大秘术,围攻凌云阁,现在危机四伏,应红叶来请凌钰回去坐镇,她却说要等翎儿成亲之后才能离开,并且反复叮嘱她不得将此事告知纳兰翎。
纳兰翎自是不知这几日凌钰为何冷落自己,实则是她旧伤复发,难忍其痛,只能独自疗伤,调息。
成亲前一日,纳兰翎收到了神农谷来的飞鸽传书,是纳兰清的家信。她本该今天就到钟山郡,主持明日的大婚,可到现在都不见人影。
纳兰清拒绝参加这场亲事,也不想指责纳兰翎的不是,失忆中她做的决定或许是当下所想,作为长姐和凌钰的知己,她可以理解,但也可以不接受。
信笺没有嘘寒问暖,也没有过多的言语,只一句话:纳兰翎,你会后悔的。
第89章 一别永远
纳兰清只言片语, 藏着不为人知的情绪。她不会没来由的这么说自己, 为什么会后悔?纳兰翎不明白, 只觉得近几天, 心头总有慌乱一闪而过。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被蒙在鼓里,隔绝了一个未知的世界, 她好似被保护起来了, 许多东西看不清,摸不着。她怕自己一叶障目,怕有些不知道的事情正在发生。
大婚在即, 有人欢喜自是有人愁。纳兰翎从未当回事,她只是想着三年以后能回凌云阁, 现在不过是想有始有终, 也算对自己和纳兰家有交待。
她最忧愁的是凌钰,明天过后师父就要离开了吧。这一别,多久才能相见呢?一年,两年,还是三年…
“你会后悔的…”纳兰清这句忠告像一句警示, 时不时敲打在她的心头。
长姐究竟想说什么?
她想在成亲前一晚再看凌钰一眼, 可是她依然紧闭房门,拒绝见自己。
月下孤影,纳兰翎在西厢的庭院来回踱步, 脚印踩成了圈,在原地旋转,正如她那颗心乱如麻的心。
一门之隔, 她见不到自己想见的人。已经被拒绝了三次,她还是不愿意走开,按照风俗礼节,新娘前一日不可以随意走动,可纳兰翎最厌烦那些繁文缛节,她想见师父便来了,不想受制于任何人和事。
“师父,你开开门好不好?”她隔空喊话,微弱的红烛闪动着,她连凌钰晃动的影子都看不见。
心跌到了冰窖,纳兰翎沮丧地走上前,叩响房门,依然无人应答。
“师父,你在里面吗?”纳兰翎开始怀疑凌钰是否还在府里,瑟瑟寒风从耳边呼过,她正想推门,便听得凌钰说:“明日要拜堂行礼,早些歇息吧。”
声音冷得刺骨,听不出喜怒哀乐,恍若一朵遥不可及的高岭之花,伸手不可及。纳兰翎嘴巴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这一夜,她彻夜未眠。
黄道吉日,良辰美景。纳兰翎一身火红的凤凰锦嫁衣,美艳动人,耀眼夺目。喜婆和丫鬟里里外外忙着,所有人都洋溢着喜悦之色。
唯有纳兰翎这个本该最为欣喜的新娘,却是表情僵硬,半点笑意都没有。
暮冬的雪,终于停下。风起,气流涌动,树影斜照,纳兰翎倏然抬头,感觉到了那个熟悉的气息。
“师父?”顾不得喜婆在身后呼喊,她便追了出去。
今日,本该凌钰和纳兰清当主婚人,纳兰家无人到场,凌钰不愿意出现。她做不到,她小觑了自己对纳兰翎的感情,也败给了自己的情绪,她无法眼睁睁看着纳兰翎和弟弟拜堂,她选择离开。
纳兰翎的望眼欲穿,最终只换来凌钰决然的背影,她知道,这次,师父是真的走了。
“师父…”泪水再次猝不及防地流下,心像被掏空了一般,凌钰的离开好似带走了她的三魂七魄,只留下了行尸走肉的躯壳。
她愣愣回到待嫁闺房,盘龙织锦的嫁衣还在,可已经没有了凌钰的温度。她轻抚上去,抱着嫁衣感受曾经的温暖和安心,今天,为何不是她们的成亲之喜?为何她要嫁给别人,为何师父连最后一眼都不给自己。
纳兰翎紧紧拥着盘龙锦潸然泪下,不过才刚分开,她便开始想凌钰,迫切地想见她。若是让她忍受三年,日子该有多煎熬。
“你和长安是我最挂心之人…”凌钰的话犹言在耳,纳兰翎不禁奇怪,为何她和长安才是师父最挂心之人,师父不是有个心上人吗?那个人不该才是她最挂心的人吗…
难道…
“翎儿,吉时到了,你怎么把喜婆都赶出来了。”凌长安的声音由远及近,成亲前新娘和新郎忌讳见面,可这二人将所有礼数尽数破坏。
宾客已至,吉时已到,纳兰翎却不肯拜堂,凌长安只得亲自来。
纳兰翎屏退左右,也不管礼数该如何,多少人在等着,她陡然明白了一些事,她的那些牵挂,她的情绪,她的心,随着凌钰离去的伤心难过,是怎么回事。
她只恨自己觉悟的太晚。
“我不能嫁给你。”
“为什么?”凌长安吃了一惊,忙说:“你放心,我绝不会对你做什么,你武功那么高,我也做不了什么,而且你也是为了纳兰家,为了…”
“我爱上了师父,我不能跟你成亲,哪怕这是假的。”
纳兰翎的话犹如一盆冷水,灌顶而下,惊得凌长安说不出话,“你说,你喜欢上了…姐姐??”
纳兰翎点头,怅然若失地叹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看见她就难过得想哭,我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直到她走了,我开始害怕,我像丢了魂一样,望着那一望无垠的雪景,看那梅花绽放,一切都让我觉得索然无味。我没有办法再面对你,面对余下的日子。我甚至希望今天与我成亲的人是她,而不是你,你不知道她穿盘龙锦嫁衣时有多美,有多美…”纳兰翎说话间不觉地嘴角轻扬,她此生都不会忘记那天晚上,她和凌钰同穿嫁衣时的样子,那才是嫁给心仪之人该有的幸福,而非在这里备受煎熬。
凌长安苦涩一笑,他真的该死心了,“我曾自私地奢望过,能在你失忆时努力一次,渴望能打动你,没想到,你爱上的人,还是姐姐。”
“还?”纳兰翎拉住他的衣袖,急切问道:“什么意思?我和师父以前究竟是什么关系,我们是不是有故事。”
凌长安无奈地点头,长舒一口气,说道:“你喜欢姐姐,姐姐也喜欢你。”
“啪!”纳兰翎的巴掌落在了他的脸上,她凌厉地眼神瞪着凌长安,“为何不早些告诉我,为何知道如此还要出这个馊主意?”
“我…”
“凌长安,若非你是她弟弟,我连正眼都不想瞧你!”纳兰翎说罢将凤冠摘下摔倒地面,什么假成亲,什么面子,什么自尊,什么争口气,她不要了!
“对不起翎儿,我也对不起姐姐。”
纳兰翎一言不发,将那身嫁衣褪去,她看着便觉得心烦!她不听辩解,不听道歉,只想赶上师父的脚步,永远不再离开她。
她这该死的身体,为什么这么不争气,生个病还把记忆弄丢了。她终于明白师父平静的双眸下,暗藏的痛楚,她终于懂了,师父对自己万千柔情的深情是怎么回事?
她太蠢了,蠢到无法原谅自己。后知后觉的顿悟,让她错过了留住凌钰的机会。长姐说的对,她后悔了,她今天便后悔了。
“王爷,不好了!”
正当两人处在沉默的僵持中,府外传来了一个噩耗,十几路人马向凌云阁而去,准备联手抢夺四大秘术。
纳兰翎心中一紧,想到应红叶上次神色匆匆,原来真的是凌云阁出事了。她换上雀蓝镂衫,取上孔雀鞭,扣上披风,驾着快马,往凌云阁赶去。凌长安放心不下,带了一队精锐骑兵和弓箭手,随她一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