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来有恙(5)
刚到门口,医生便推门进来了。
“王医生。”
“木小姐。”
两人互相点头打了个招呼。
王医生先给她做了个初步检查,问她有没有感觉头晕想吐,肖瑾说有,目光时不时看向旁边面无表情的木枕溪,眼神深处透着恐惧和脆弱。
王医生:“……有吗?”
肖瑾:“什么?”
王医生又问了一遍,肖瑾不答话,直勾勾看木枕溪。
王医生:“???”
木枕溪叹了口气,坐过去,把手掌摊开,肖瑾安心地抬起右手放进她掌心里,唇角无声地翘了起来。
木枕溪面露无奈,看向王医生:“您继续问吧。”
肖瑾此人,大小姐出身,娇生惯养,乃是个十足的“事儿逼”,怕冷怕热怕疼怕痒怕虫子怕体型大的动物。
高二有一回上体育课,肖瑾膝盖蹭破了皮,木枕溪背她去医务室,医务室里的大夫给她上药,她死活不肯,木枕溪急得不行,和大夫轮番上阵劝,不管用。
肖瑾倾了倾身子,勾住木枕溪的手指,仰头望她,目光漾着柔情水意。
木枕溪微怔,轻轻咬了咬下唇,将她手牵到身后,借着后背遮掩,十指相扣,心跳渐渐过速,磕磕巴巴地对大夫说:“您给她涂药吧。”
肖瑾听话了,但还是怕疼,把脸埋进木枕溪小腹,木枕溪一只手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哄她:“不疼不疼,马上就好了。”
大夫上药的时候她神情紧张,眉头皱得比肖瑾还要紧:“您、您再轻点儿吧。”
大夫看看抱在一起的两人,满脸揶揄,打趣道:“小姐妹两个感情真好,要不你来?”
淡淡的绯色从木枕溪薄白的肌肤洇起来,她垂下眼不敢直视对方,肖瑾则转过脸,故意用温暖指尖勾勾她掌心,嘴角噙着笑,意有所指道:“对啊,我们俩感情特别好,要在一起一辈子的。”
……
面前的场景有一丝暧昧,王医生没多想,笑着说:“你们俩感情真好。”
木枕溪眼里闪过怅然,转瞬即逝,冲王医生淡淡笑了一下。
肖瑾则再次习惯性挠了挠木枕溪的掌心,细微的痒,木枕溪没回头。
肖瑾又动,木枕溪依旧没回头,掌心包住她手指。
“那个……”王医生莫名觉得看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问肖瑾,“你还记得今天是哪天吗?”
肖瑾毫不犹豫答:“2007年1月21日。”在一起的第二天,她怎么也不会忘。
王医生记录下来,接着问:“你昏迷之前在做什么?”
肖瑾对答如流:“我从家里出来,步行去电影院,遇到红灯,我就停下来等红灯……”后来的记忆她不清楚了,但看自己眼下的处境,不难推测出来,“我出车祸了?”
王医生记完方停了下笔,抬起头:“确实出车祸了,但不是07年,是2017年,你失忆了,记忆停留在了2007年。”
肖瑾不接话了,凝眉陷入思索。
木枕溪:“还能恢复吗?”
王医生:“这个不能确定,还得进一步检查,看看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木枕溪:“谢谢医生。”
王医生让肖瑾多休息,先出去了。
肖瑾转过脸一眨不眨地盯着木枕溪,突然弯了弯眼睛:“原来你十年以后长这个样子。”
木枕溪好气又好笑:“你也是十年以后了,要不要看看现在的样子?”
肖瑾唇角弧度隐约:“你有镜子吗?”她还挺好奇的。
木枕溪端详她尊容,事先给她打预防针:“你真的要看吗?”她记得肖瑾以前挺爱美的,在学校是必须穿校服,放了假就跟出了笼的鸟一样,每次约会都穿得特别漂亮。
肖瑾面露犹豫:“看?”
“行。”木枕溪从包里摸出一个小小的化妆镜递给她,肖瑾不伸手接,摆明要就着她的手照,木枕溪和她僵持,两秒后,认命地把镜子递到她眼前。
肖瑾只看了一眼,里面的人脑袋包得像木乃伊,惊恐地闭上眼睛:“快拿开。”
木枕溪不自知地弯了弯唇角:“是你自己要看的。”
肖瑾气道:“你又没跟我说有这么难看。”
木枕溪:“怪我咯?”
肖瑾:“对啊,就怪你。”
“好。”有些东西仿佛已经刻在骨子里,木枕溪纵容了她的强词夺理,好脾气地笑笑,“都赖我,不生气好不——”
话一出口她自己便愣住,突兀止住话头,手指狠狠地掐了一下指腹,强烈痛感传来,告诉她这是十年后,不是十年前。
她们已经分手了。
木枕溪目光倏地冷淡下来,离开了床沿。
“木枕溪?”肖瑾疑惑于她突然冷漠的态度,没来得及问清楚,大脑里突如其来的刺痛让她疼得叫出了声,连身体都跟着蜷缩了一下。
木枕溪慌了神,起身要冲出去叫医生,肖瑾一把拉住她,抽着冷气,从紧咬的牙关里艰难挤出两个字:“别走。”
木枕溪一怔。
肖瑾疼得泪眼朦胧:“我怕。”
木枕溪按了床头的呼叫器,肖瑾握着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可见忍受了多大的痛苦。她本来就娇气,脑袋的针刚缝了没两天,刚刚那一动,不知道有没有动到伤口,木枕溪眼眶通红,心疼得难以复加,只恨不能替她承受。
疾步进来的医生护士将木枕溪隔开到一边,紧急检查过后再次推进了急救室,又在观察室住了一天才出来。
木枕溪胆战心惊,主治王医生说:“脑子里有淤血,但是不多,慢慢地会自己吸收的。这些日子注意饮食清淡……”
说了些忌口的,又说:“最好不要引起她太大的情绪波动,保持平和的心态,好好休养。”
“谢谢您。”木枕溪一一记下,和那天一样,感激万分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王医生说了声不客气,想了想,又抬手轻轻地按了下木枕溪的肩膀,带了些许安慰的意味,温言道:“她没事,不要太担心。”
他原来以为这二人是朋友关系,可再好的朋友,会衣不解带地照料、日夜守在床头吗?不像是朋友,倒像是情侣。医院里生老病死看惯,这种稍显悖逆的关系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人的一生才有多长呢,若不能做自己想做,爱自己想爱,还有什么意思?
木枕溪回到病房,她最近几乎没怎么合眼,伏在病床前睡了过去。
睡梦里又回到了蝉鸣的夏季。
林城一中历史悠久,教室后种着遮天蔽日的松柏绿槐,教室里的学生诵读声盖过外面的蝉鸣。她趴在桌子上睡觉,同桌的肖瑾趁着老师不在,不知道从哪里捡来根羽毛,藏在书包里,就为了等她睡着,取出来,在她脸上轻轻刮着,搔着她的痒。
木枕溪抬手拨开那只作怪的手,含笑嘟囔出一句:“别闹。”
可那根羽毛不屈不挠,短暂逼退之后卷土重来,已经移到了她的眉毛,更痒了。
“肖瑾儿。”她闭眼笑起来,亲昵又无奈地吐出罪魁祸首的名字,手往旁边一抓,落了个空。
木枕溪心脏蓦地往下一沉,霍然睁开眼睛,坐直了身体,入目是雪白病房,哪里还有书声琅琅的课堂。
木枕溪呆坐良久,揉了揉酸涩的眼眶,沉沉地叹了口气。
肖瑾再次醒过来,惦记着医生的嘱托,她没再刻意摆冷脸,安静地坐在一旁,给她倒水,削苹果,手指修长灵活。
肖瑾漆黑眼珠跟着她在病房里打转,最后落回了床前,木枕溪见她盯着自己,眉梢挑起一点疑问的弧度,放柔了语气问:“想要什么?”
肖瑾欲言又止。
木枕溪凑近她:“嗯?”
肖瑾非常难为情地看她一眼,嘴唇翕动:“我们……”后面的字句太轻,似乎是问了个问题。
“你再说一遍。”木枕溪没听清,俯身,耳朵靠近她的嘴唇。
一回生二回熟,肖瑾鼓起勇气,热气呵进她耳廓,木枕溪忍着偏头躲开的冲动,听见对方在她耳畔吐字清晰地轻声问:“我们做过吗?”
作者有话要说: 石榴【疯狂摇肩膀】:肖瑾儿你现在只有十七岁的记忆啊!妈妈不允许你想这些不健康的东西!
肖瑾儿:妈你别摇了,我脑袋上刚缝针
二十八岁的木姐姐:这个问题我……(脸色爆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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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做过吗?”
木枕溪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做过什么?”
她因为询问将脸转了过来,近距离直视着对方清澈的眼睛,肖瑾视线自然落到她近日因为没休息好发白的嘴唇上,喉咙动了动,往下咽了口口水。
在她的记忆里,她们还是刚在一起的情侣,对对方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和渴望。
木枕溪循着她的视线,不动声色往后撤了撤,不自在地勾了下耳旁长发。
肖瑾暂时将吻她的念头压下去:“我刚刚问你的问题,意思是……”她觑木枕溪一眼,舔舔唇瓣,小声解释说,“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发生过关系吗?”
木枕溪:“……”
她修长手指微不可察地蜷了蜷,定定地看肖瑾半晌,不知道对方脑子里是怎么突然想到这个问题的。她还只有十七岁的记忆啊!难道在十七岁的时候她就想着这种事情吗?
木枕溪记起些往事,怪不得那个时候她……
肖瑾见她沉默,伸手勾了勾她的小指,晃一晃:“木枕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