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来有恙(30)
“肖瑾。”木枕溪斟酌着开口。
“怎么?”
“你还记得你爸妈的电话号码吗?”木枕溪问。如果她是只有十七岁的记忆,那么是一定记得的,那时候不比现在,对手机的依赖没那么强,就算现在,也有不少人会记得亲密之人的号码。
肖瑾看着自己的鞋尖,犹豫了一下,说:“记得,我打过了,但他们已经换号码了,提示是空号。”
这条路也绝了。
但木枕溪有点怀疑,问道:“会不会是你手机的问题,号码多少,我打一遍?”
电梯到了,木枕溪抬手刷开门,两人一并走进去,木枕溪偏头看肖瑾,手里已经拿上手机了,自然的口吻:“报给我吧。”
肖瑾深深地看她一眼。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把我送走吗?
她垂下眼帘,报出了一串记忆中的数字:“135xxxxxxxx。”
木枕溪一个一个键按下去,和她确认过后,拨号,将听筒贴在耳边,系统女声提示:“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木枕溪不自在地舔了舔唇。
肖瑾抬眸,静静地看着她:“你觉得我是在骗你?”
木枕溪心虚道:“没有,我就是确认一下。”
肖瑾说:“还有一个号码是151xxxxxxxx,你也打一遍吧。”
木枕溪:“……”
肖瑾不吭声了,看向一侧的轿壁。
几秒过后,木枕溪低声说:“你再报一遍,我没听清。”
肖瑾心口凉了一片,不带任何情绪地慢速报了一遍,正好电梯到达地下停车场楼层,肖瑾小腿一迈,率先快步走了出去。
木枕 溪在手机里记下号码,保存,然后抬脚追……不,她收回了腿,以平常速度在后面走着。
殷笑梨说了,要果决,不要让她心存希望。木枕溪知道她刚刚追问号码的行为大概会伤肖瑾的心,即便是普通朋友,自己这样迫切的心情也会伤害到对方,但她不得不这么做。
肖瑾自然发现了对方没追上来,但她没有放慢速度,而是直接走到了木枕溪的车旁,两手提着包包,垂手站在副驾驶门外等着。
一路无话。
先解决保险公司和车的事情,肖瑾记忆断层太大,对于这套程序不太清楚,倒是木枕溪之前开车有过被不小心刮到的经历,处理起来游刃有余,肖瑾便站在她身边,只提供自己车主的身份,来保证事宜可以正常进行。
还有肇事司机的赔偿问题,木枕溪的朋友刘律师这两天给她打过电话,结合交警的事故责任认定书,已经初步给出了一个金额,对于木枕溪来说不多,但对于肇事司机家里似乎有点困难,那边家属希望见她或者肖瑾一面,求个情,被木枕溪拒绝了,让他一切按照程序来。
至此车祸的后续事宜基本解决,除了她家里多了个人以外。
肖瑾站在银行门口,翻着自己的钱包,没往一门之隔的银行走去,而是去了一旁的at机,木枕溪喊她回来:“你记得密码吗你就往那儿走?”
肖瑾回她一个淡淡的笑容:“试一下又不要紧。”
木枕溪只好跟着她过去,站在她一米开外。
肖瑾把卡插进卡槽,界面跳出来输入密码,一回生二回熟,她波澜不惊地输入了木枕溪的生日,点击查询余额,六位数。
木枕溪两手插在裤兜里,目光远眺林城的广播电视塔,顺便看看马路上熙熙攘攘的行人,今天太阳不毒,没那么热,反而起了一丝凉风,树叶也在风里招摇。
夏季的风是很清爽的,木枕溪的眉眼不由得舒展开来,惬意地闭上眼睛,微微仰起脸,感受着拂面而过的清风。
肖瑾回过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她没有走近,也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唇角微勾,眼神前所未有的柔和。
直到木枕溪朝她望过来:“密码试出来了吗?”
肖瑾回答:“试出来了。”然后从台阶上下来。
“还有多少钱?”
“这张卡的钱还可以买辆宝马。”
“行吧。”木枕溪笑了笑,“不用担心你连书都买不起了。”
说到书,肖瑾说:“这附近有书店吗?”
木枕溪看看周围,说:“有啊,有一家书吧,规模不是很大,但是里面的书很多,还有很多偏门有趣的,店主品味很好。”
肖瑾仿佛抓住了一点什么,问:“你去过?”
木枕溪点头:“去过。”
肖瑾:“那你带我去吧。”
木枕溪应允。
因为停车不方便,两人索性步行过去,一刻钟以后,木枕溪七拐八拐地领着肖瑾到了一家书吧,环境幽僻,玻璃墙对面不远处是一片人工种植的竹林,宁静清雅。
“这是什么时候开的?”
“有好几年了吧,我搬回来的时候就在了。”木枕溪回忆着。
“你从以前就经常过来吗?”肖瑾突然问道,眼睛的光芒忽然亮了。
木枕溪从她的问话里也意识到了什么,撒谎说:“没有,不是经常,偶尔画画需要灵感会过来坐坐。”
肖瑾将失落很好地收进眼底。
木枕溪垂在身侧的拳头握了握,有些后悔带她过来了。
有的人,即便离开了,也会在你骨子里留下不可磨灭的烙印。
木枕溪以前很不喜欢读书,一方面是没空,一方面是没兴趣,平时能把教材都读过就觉得很了不起了,课外书想都不要想。可肖瑾不一样,博览群书,她家里的书比得上半个当时她们学校的图书馆。木枕溪去了她家,很多时候都是托着下巴看她坐在那安安静静的看书,看一下午都不觉得腻。
肖瑾怕她无聊,给她介绍书看,可除了什么《麻雀要革命》、《会有天使替我爱你》、《天使街23号》之类当下流行的青春疼痛文学,看其他书木枕溪都要打瞌睡。
肖瑾就给她弄来一大堆这样的书,还给她提条件,说是看一本正经书就能看一本小说,不然以后她们俩思维高度不一样,彼此说的话听不懂,会缺乏共同语言,引起感情危机。
木枕溪眨眨眼睛,那时候的她还不懂什么叫思维高度,也不知道肖瑾已经考虑到了很久很久以后,但肖瑾说让她看,她就看,哪怕看得很痛苦,咬着牙也要看下去。
肖瑾每回看她皱着眉头硬啃那些对于高中生,尤其是木枕溪这样基础很差的高中生来说过于艰涩的文字,就抿着嘴在一旁笑。
笑得过分了,木枕溪就恼羞成怒了,两臂将她圈在书桌,红着脸低头吻她。
看明晓溪、饶雪漫,也逐 字逐句阅读尼采、伏尔泰,哪怕后者都是看过就忘。读过王小波后,说要做一只特立独行的猪,把半懂不懂的情话抄在本子上,送给肖瑾。为了写情话,她那一手|狗爬字练得非常端正,语文老师阅卷的时候都惊呆了,还特地在课堂上表扬了她。
肖瑾走后,她一直耿耿于怀,每次到一个新的城市,就去找当地的图书馆或者书吧,有空的时候过去,一坐就是一整天,坐着坐着就泪流满面,趴在桌子上用书挡住脸,不让别人看见。
她开始看那些书,看哲学、文艺、历史、绘画、食谱,古今中外,说来奇怪,这时候反而无论什么都能看下去了。再到后来,她渐渐地释了怀,也很少再想起对方,但是看书的习惯却保留了下来,每逢周日,只要不加班,就会过来坐一坐,看书,或者和老板聊天。
书店里面有一串银铃,木枕溪带着肖瑾路过的时候,银铃发出清脆的叮铃声响。
坐在门口往里沙发上的女人朝外看了看,一见木枕溪便站了起来,笑着迎上来:“今天还不是周末,你怎么过来了?”
肖瑾打量着面前这个人,看年纪比她们俩略大一点儿,应该三十左右,眉眼生得很大气,穿一身藏青色的v领长裙,成熟端庄。
“有空就来了呗。”木枕溪笑着应了她一句。
肖瑾听木枕溪语气熟稔,心脏便跟着往上提了一下。
木枕溪将身后的肖瑾让出来,先给女人介绍:“这是肖瑾,我朋友。”
又给肖瑾介绍:“这是书吧的老板,姓萧,你叫萧老板就行。”
“什么萧老板,你这个人好烦啊,怎么老是在别人面前取笑我。”萧老板先不满地抱怨了木枕溪一句,然后大方伸手,和肖瑾握了握,笑容亲切,露出雪白牙齿:“你好啊。”
又看看木枕溪:“我这和她还是本家呢。”
木枕溪哈哈笑:“没有,你是萧瑟的萧,她是生肖的肖。”
“哦哦哦。”萧老板扑哧一笑,“那是我误会了,不过同音也是缘分嘛,小肖,这么叫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肖瑾被萧老板那句“别人”刺了一下,脸上却不动声色,跟着礼貌地笑了笑。
萧老板和肖瑾一面之缘,介绍过后就算了,没再主动和她搭腔,而是眨了下好看的大眼睛,神神秘秘地对木枕溪说:“我有一个惊喜给你。”
木枕溪问:“什么惊喜?”
萧老板说:“你跟我来。”
木枕溪看了眼肖瑾,说:“你在沙发上坐会儿。”
肖瑾点头。
萧老板搭着木枕溪的肩膀,木枕溪没拒绝,两人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肖瑾咬住下唇。
木枕溪跟着萧老板进了里面的一个小库房,说是库房,但其实打理得井井有条,放了不少萧老板的藏书,萧老板刚要弯腰拿什么,回头看看木枕溪:“你先闭眼,把两只手都伸出来。”
木枕溪嘟囔了句:“有必要吗?”还是乖乖闭上了眼睛。
一会儿,木枕溪空荡荡的手上多了一份东西,摸着像是一个硬壳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