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表哥(31)
“……”
何肆的笑容褪了个干净。
“我啊……希望你能陪我去。原因你应该明白,你不在我们这个圈子里,也不会随便告诉别人,所以……”代景春的语气里有歉意,“不好意思,让你感到恐怖了吧?我们吃完之后,去一趟疾控中心,抽血,化验,过两天就会有结果,到时不需要去取,用手机就能收到。”
“有症状了吗?”何肆总算是平息了下来,问道:“还是说,你只是怀疑自己得了?你好像瘦了很多,不是健康的那种瘦。”
“对,我过年吃胖了,现在在减肥。”代景春笑了,似乎很高兴听到别人说他瘦了,“我辟谷了十天,就瘦成了这样,好像连肌肉都不明显了……来,你摸这里。”
“我不摸。”何肆说,“你没回答我,有症状了吗?”
“应该还没有。事情是这样,我前段时间和一个大叔交往,他离异,没有孩子,很喜欢我。我们做了几次,其中有一次,没有戴套……”
“你上他还是他上你?”
“大部分时间是我上他,有时他会想换一下口味。我跟你说,他前面不太好用,每次都是我自己先……”
“好了细节放一边,那你为什么不戴套?”
“当时套子用完了!要买就要出门,走很远,当时正在兴头上,我就进去了……觉得应该没问题,他应该没病,就这么一次而已。”
何肆看着代景春徒然消沉的神情,心里立即明朗了几分。
“你现在却怕他有病了,是不是?”何肆想坐到代景春的旁边,那样就可以拍一拍他的背,摸摸他的肩膀,让他不要那么紧张和忧郁。
“你坐对面就好了……我这里有点挤,而且我刚才不小心放了一个屁,你先不要过来。”代景春阻止了何肆想要换座位的行为。
他长叹一口气,郁卒地说:“事情说来话长,我跟他在酒吧认识,过年前一个星期他还送了不少高价的营养品到我家。你知道吗?如果是异性恋情侣之间这样做,就等于证明他想要跟我长久交往了。”
“你觉得他这个人可以吗?你喜欢他吗?”何肆问。
“我不讨厌他。”代景春说,“喜欢……什么是喜欢?这玩意儿就更加说来话长了。我觉得我可以和他交往,时间期限不定,也许能在一起很久。可是有一次我们做完之后,我迷迷糊糊的,听见他自言自语,他说:‘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分男女都一样美丽’。我当时快睡着了,听见他这么说,我他妈的就吓出了一身冷汗。你品品这句话,你品品!我大概想到了几个可能性,首先他不是纯gay,他还干过女的,其次,他喜欢年纪小的伴侣,然后……”
何肆打岔,“他多少岁?”
“四十出头。”代景春继续说,“然后我还萌生了一个不祥的预感,那就是之前他告诉我,他和妻子已经离婚了,如果真的离婚了,并且他又能对女孩子发情,为什么还要找我呢?肯定不可能是因为我身材好、屁股翘吧?我想了想,第二天就跟他摊牌了,他也很配合,跟我说了……”
“等等,”何肆忍不住插话,“他都骗你了,为什么还会配合?”
代景春一脸空虚地看着何肆,“……我打了他一顿。”
“哦……好,你继续。”
“他说他确实还没离婚,找我是因为他真心喜欢我。他以前确实过得很乱,做过艾滋检测,没有染病,但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去检测,跟我交往之后,因为没有再去找过别人,就觉得没必要去检测……谁会信啊!至于女孩子,他偶尔会馋一馋,不过女生太麻烦了,要哄,还要怕搞怀孕之类的……”
“打得好!”何肆拍桌吼道,“这种又老又渣的骗子,就应该打到他爬不起来。”
“对,我就知道你能明白。”代景春笑得很开心,“我还记得呢,高三的时候,你帮我去打人,那时我就知道你不简单,兔子被逼急了也能咬人。你不简单,何肆,就是被你表哥玩坏了,好可惜。”
何肆没有搭理他的揶揄,而是开始用手机查询这里去疾控中心的路线,距离不远,打个车过去,心态轻松一点,应该没问题。
如果只是一次没有戴套的性/行为,感染的几率不高,代景春之所以难过,主要还是因为被这个交往对象欺骗。这个圈子里,有人喜欢年纪大的,有人喜欢年纪小的,只要没有涉及到犯罪,这些取向都无可厚非。
何肆在意的是,刚才问代景春,是不是喜欢对方。代景春明显不知所措。
何肆觉得不可理喻——你知道自己喜欢男的,而且是年纪大的男的,你可能还喜欢个子高的,帅的,有肌肉的……那么,你都已经知道了这么多,为什么还会不确定是否喜欢现有的伴侣?
罗列条件很简单,喜欢却很复杂。在遇到喜欢的人之后,以前罗列的那些条件就统统作废。
吃完饭,他们去疾控中心,冷冰冰的建筑内,几乎无人。在采血室的志愿者是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子,他戴了口罩,看不清楚表情,只能从眼睛辨认他的情绪。
代景春明显有些紧张,虽然嘴上嘻嘻哈哈,小声地对何肆说一些漫无边际的废话,但他抽血的时候,身体微微颤抖。何肆仔细观察志愿者的眼神,当他采血完毕,将血液试剂装好之后填单,这一个顺畅的流程下来,他没有任何情绪渗透出来。按部就班,公事公办。没有任何鄙夷,也不会过分关怀,只是认真的跟你把事项说清楚。
何肆想起了庄琰的话,康晓篱的弟弟去世之后,她就开始亲近同志群体,陪他们去做艾滋检测。检测只是其中一个小小的时间节点,而独自面对的恐惧和孤独感则占了进度条的大部分。
何肆接过志愿者递来的事项表,说:“谢谢你。”
志愿者看着他,眼神平静,带了一些疑虑。
“谢谢,我不做检测。”何肆说。
志愿者点了点头,看来他是把他们当成了一对同志情侣。
走出疾控中心,已是下午四点。何肆没睡午觉,感觉有点困,他拉了拉代景春的衣角。
“喂,代景春,你有没有喜欢过别人?”
代景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什么?”
“你有没有喜欢过别人?”何肆重复道。
他们走到疾控大厦附近的吸烟区,坐在花坛边沿,代景春就像是当年那个拉着他去宿舍后方隔着铁丝墙的秘密基地抽烟的少年,翘着腿,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递给何肆一根。
“我呢,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以前也喜欢过直男,”代景春吐出一口灰雾,慢条斯理地说,“可是我没有跟他表白,也没有把他掰弯的念头,我就只是看着他,和他做朋友,看他去远方上大学,交女朋友,就这样。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何肆一边抽烟,一边听他说。
“……我本来就不是一个重感情的人,我对肉/体接触也没有什么洁癖或者障碍,反正看顺眼了,只要没病,就做呗。我以前也想跟你做,可是你没反应,好伤人哦……啧!话说回来,你跟你表哥做了吗?”
“……你猜。”
“那就是做了。”代景春开心地吹了声口哨,“不错,我们的肆儿长大了,不光保住了自己的脑前叶,还得到了想要的人。不错,如果我也像你这样坚持下来,搞不好已经和他跑到哪个国家去结婚了。哈哈,结果我现在哪里都没去,反而在疾控中心的吸烟区抽烟。”
“你现在这样就很好,不用刻意去改变什么。”何肆轻声说,“……而且就算做了,也不一定会在一起。”
“什么意思?”代景春的脸立刻黑了,“他白嫖你?”
何肆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虽然他说他对女孩子没感觉,但他毕竟是个直男,就算自己不结婚,也不可能拉着我一起出柜,对吧。这不现实。我觉得他还是想过正常的人生,因为我们的关系很脆弱,只要遇到一点波澜,我能感觉到彼此的心就乱了……如果当时没有表白就好了,我应该像你一样,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和他做兄弟。”
何肆的声音越来越小,鼻音渐渐变重,代景春拍拍他的背,像安抚小孩子一样。
“你想得太多了,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他?你是个男子汉,就不要把事情都藏在心里,有什么就去问他啊,他是你哥,不管怎么样,他都必须想好你们之后的路。”
“可是……”
“没有可是,去问就对了。自己想,什么都想不出来,你怎么不自己执刀把关于他的记忆都剃了呢?你在那里纠结的时间足够你去考一回医师执业证了。肆儿,你必须面对自己,才能面对他,好吗?”
“我再想想。”何肆说。
“想也没用,你明天就跟他摊牌。”
代景春安慰着何肆,他用手抚住何肆的脸,让他抬起脸来。
他发现何肆没有哭,只是眼睛和鼻子有一点发红,便放下了心。“还好你没哭,你一哭我就想亲你。”
“等后天吧。”何肆说,“如果后天拿到检测结果,你没事的话,我就亲你一下,以表庆祝。”
“亲嘴?”
“……脸。”
“成交。”
代景春愉快地伸出手,跟何肆击了个掌。
第33章
回到家之后,晏尚覃还在。看到那双鞋好好地摆放在玄关,何肆情不自禁地挑起唇角,同时他又感到一丝焦虑。他觉得应该和晏尚覃聊一聊,他家里的事,晏尚覃家里的事,以及以后他们该怎么办。不对,顺序应该倒过来。先说清楚他们以后怎么办,毕业之后是继续住在一起还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