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热恋(12)

　　……精神病。
　　他低头看宋明锐。
　　这么短一点功夫，宋明锐就睡着了。呼吸均匀，身子微微蜷起来，怕冷似的缩在蒋意超怀里。
　　除了世界观完全颠覆，宋明锐哪里都不像精神病，他温柔、聪明、善良、努力工作和生活——即使是世界观发生了变化，也没有影响他工作和生活。到目前为止，唯一知道宋明锐不对劲的也只有蒋意超。
　　手轻轻抚过宋明锐柔软的短发，蒋意超方觉自己自私。宋明锐生病了，但自己却从来没想过带他去看病，反而乘虚而入，故意无视他的反常，借机和他谈恋爱——这真的能算是恋爱吗？
　　蒋意超心慢慢往下沉。
　　他希望宋明锐喜欢他，但目前为止，宋明锐表现的喜欢，是真心的吗？
　　而且一想到……宋明锐真的被人当成精神病——宋明锐一定会很慌乱，很痛苦——蒋意超就受不了。
　　他轻手拿了手机，给钱进发微信。
　　钱进是青州本地人，妈妈在青州第一医院工作。蒋意超问能不能给他介绍一个好的精神科医生，他有点事想问问。
　　大概是在图书馆学习，钱进过了半个小时才回。先说去替他问了，再问蒋意超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蒋意超含糊地说一个朋友好像有点儿问题，他想咨询一下。钱进没再问，又过了半个小时，推了个微信名片给他：“梁简医生。”
　　“谢谢，过两天请你吃饭。”蒋意超真心实意道。
　　钱进也没客气，说要吃顿大的。
　　蒋意超回：“一定。”
　　钱进回了个表情包，和一句：“那我接着复习了。88。”
　　没过多久，宋明锐醒了。
　　发觉蒋意超一直保持着姿势没动，他不好意思地坐起来，轻声说：“一不小心就睡过去了。”
　　蒋意超冲他笑了笑，语气温柔：“你再休息一会儿，我去收拾餐桌和厨房。”
　　宋明锐嗯了一声，舒舒服服陷在沙发里，闭目养神。
　　这种姿态也让蒋意超有点怀念。在岚城的时候，宋明锐工作很辛苦，下班回家就喜欢在沙发上瘫着。不过那时候的宋明锐比现在的宋明锐要活泼一点，瘫着不动光指挥蒋意超做事时有种痞赖的气质。
　　洗碗的时候，蒋意超暗暗想，这几年宋明锐好像变了挺多。而且……怎么就精神病了呢。因为那一晚？宋明锐精神上是不能接受，才臆想出这世界是ABO世界观，以此合理化……他和男人睡了这件事？
　　越想，蒋意超越觉得有道理，又有些心凉。
　　——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什么还会失去过往岚城的记忆呢？因为宋明锐不仅不接受自己同性恋，更不接受那个人是他吗？
　　就在蒋意超快把自己想哭了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抱住他。宋明锐埋首在他颈侧，低声说：“今晚也别回学校了，住芳菲苑吧。”
　　泪意倏然消散。
　　他一时没应，宋明锐又说：“说好看电影的，还没看呢。”
　　蒋意超笑了一声，说：“好。”
　　答应完，宋明锐没有走，仍然抱着他，下巴搁在他肩上，轻声问：“工作怎么样了？”
　　蒋意超一边洗碗一边说：“唔……最近面试了好几家，要我的我嫌待遇太差，我看中的又看不上我。不过再找不到就……随便找个凑活一下实习报告吧。”
　　“来景凌怎么样？”宋明锐说，“给我当助理，我叫法务部给你盖实习证明。”
　　蒋意超手一顿，心想，真是世事轮转。当年他想应聘实习生都不知道简历往哪投，现在总裁本人亲自来邀请他。蒋意超忍不住笑了一下：不知道那保安见到他大摇大摆去上班会是什么表情。
　　想归想，蒋意超却没有一口答应，而是说：“我考虑一下。”
　　宋明锐“嗯”了一声，抱了好一会儿才撒手。
　　回到芳菲苑时已经是傍晚。因为宋明锐提前打了电话，所以陈姨已经做好了饭。两人简单吃了一点，便直接去看电影了。
　　宋明锐的私人影院修在了地下室，旁边就是车库，出乎蒋意超的意料，车库里居然没有他想象中的满地跑车。两人进了影院，蒋意超一看，左面墙全是电影碟，右面墙则是游戏碟。宋明锐问他想看电影还是玩游戏，蒋意超想了想说，还是看电影吧。
　　两人就往沙发上一躺，凑在一起，看《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
　　蒋意超和宋明锐看电影时都很认真，说看电影就是看电影。两个多小时后，蒋意超打了个呵欠，心说这电影怎么还没完。他打起精神，想问一下宋明锐这部电影的时长，一偏头，宋明锐睡着了。
　　他睡得无声无息，甚至没往蒋意超身上靠。
　　昏暗的家庭影院，只有银幕的光照在宋明锐的脸上。电影本身的色调就很暗，这点微光使宋明锐看起来十分苍白。他瘦得下颌线条清晰如刀削，喉结分明，锁骨凸出。
　　蒋意超有些心疼，又忍不住心里嘀咕，到底多缺觉，这么容易睡着。
　　这时候宋明锐的手机亮了一下，蒋意超目光一瞥，看到一条短信，来信人是“常医生”，内容是：“记得明天体检，8：00-21：00，抽空来。”
　　手机屏幕很快熄灭，蒋意超把自己的外套脱了盖在宋明锐身上，抬头继续看电影。
　　电影快结束时，宋明锐才醒。他揉了揉太阳穴，发出沙哑的、难受的低吟。
　　“头疼？”蒋意超上手帮他按摩。
　　宋明锐“嗯”了一声。
　　“以前也这样？”
　　“嗯……”宋明锐说，“以前是睡不着，头疼。睡完起来倒还好。”
　　蒋意超替他按了一会儿，电影进入尾声，慢慢放主创字幕。
　　“好看吗？”宋明锐问道。
　　蒋意超顿了顿说：“……有点无聊。”
　　宋明锐说：“我其实看过好多遍，经常失眠的时候会来看。”
　　蒋意超心里想开玩笑说是因为这电影催眠么。但他知道宋明锐这么说肯定是因为他喜欢这部电影，于是轻声道：“你很喜欢它？”
　　“嗯。”宋明锐顿了顿，没继续说电影，而是拿开蒋意超的手，说：“走吧。明天我会早点起床去公司。”
　　蒋意超笑道：“睡了这么久，待会儿还睡得着吗？”
　　宋明锐凝视他，眼睛的弧度慢慢柔和，弯起来，“我可以喝点酒，或者，和你做一点能让我睡着的事。”
　　蒋意超佯作不满，“哦，会睡着啊？”
　　宋明锐说：“会开心，会放松，会舒服。所以才能好好地睡过去。”
　　蒋意超快乐地亲了他一口。
　　夜色温柔，映秀湖水波荡漾。
　　翌日一早，宋明锐被闹钟叫醒，他朦胧间，只觉蒋意超比他更快一步起床。等他洗漱完毕下楼，蒋意超已经做好了早饭。两人在餐桌上坐着，慢悠悠吃饭。
　　宋明锐觉得这样的早晨非常美好，静谧，祥和。
　　朱丽叶玫瑰的花期短暂，已经萎败，蒋意超一早就去别墅花园剪了新的花枝，插进瓶中。宋明锐提起花，说：“谢谢。”
　　蒋意超笑了笑说：“喜欢就好。”
　　他顿了一会儿，说起昨天看到的短信，问宋明锐：“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我陪你一起。”
　　宋明锐犹豫半晌，说：“我中午过去。到时候让老袁来接你。”
　　蒋意超点头，说好。
　　宋明锐其实不太想让蒋意超去看自己体检。他自己心里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并不好。有很多原因……他时常因为焦虑而痛苦，那种痛苦会清晰地反应在生理上，这种痛苦只有在他尝试一些自我毁灭的事情时会稍微减轻一点。
　　但在心念一动之间，他又渴望被拯救。
　　

　　☆、第二章 浪尖吻樱桃（3）

　　中午，蒋意超没有等到老袁，也没有等到宋明锐的消息。他发消息询问，宋明锐没有回复。蒋意超很担心，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直到下午两点多，宋明锐才给他打了电话，说检查完了。
　　蒋意超在电话这边沉默片刻。
　　宋明锐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低声道：“对不起。”
　　蒋意超把电话掐了。他缩在沙发上，盯着手机发愣。
　　从钱进那要来了精神科医生的微信，从昨天到今天，他字字斟酌又斟酌，才把宋明锐的情况和梁简医生说了，医生回复说这是典型的精神分裂，妄想综合征，伴随幻觉——即幻嗅，闻到了蒋意超身上并不存在的牛奶味。具体情况梁简医生表示最好可以跟病人进一步接触和检查，然后才能对症下药。蒋意超这样通过文字做情况概括或许会有疏忽的地方。
　　整整一个上午，蒋意超除了发这条微信，还和别墅管家老冯、厨娘陈姨、家政马姐旁敲侧击了宋明锐的生活状态。大家说来说去也无外乎几点：工作狂，熬夜，烟不离手，睡前喝酒，失眠……
　　马姐额外说了两句，说宋明锐还很洁癖，到了有强迫症的地步——他似乎的确有一些强迫症，喝固定的酒、固定的咖啡、空瓶摆在固定的位置、穿来穿去的那几个牌子的衣服，衬衫总要熨得一丝不苟，皱一点点就要发脾气的……
　　蒋意超又问他平时有什么娱乐么。几人想来想去，便说偶尔去影厅看看电影，翻来覆去还老是那一部。蒋意超问除此之外呢？几人摇头，说没有了。
　　他想来想去，还打电话给了助理郑音，问平日在公司宋明锐是什么样的状态。
　　郑音说，工作狂，大魔王，面瘫又冷酷……每天都很累的样子。
　　在岚城时，宋明锐不是这样的。
　　蒋意超揉了揉额头，深吸一口气，给宋明锐打电话。
　　只响了两声，那边就迅速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