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尖上的朱砂痣(11)
“去床上。”邵云舟此刻淋漓尽致地演绎了什么叫铁石心肠,他不为所动,唯独重复着他的命令:“脱衣服,躺下。”
林原咬紧下唇:“我不喜欢你,我做不到。”
“那么交易失败。”邵云舟戳熄烟头,冷冰冰地判决。
林原垂眸,深深地吸了口气。
楚安南第二次打来电话,邵云舟烦不胜烦,按下通话免提。
“舟哥,你看上了原原?”楚安南开门见山地问,邵云舟没回答,林原也没说话。
楚安南等了一会儿,见这边没作答,于是话锋一转,柔声道:“我爸说原原好久没回咱家,挺想念他的,不如您帮我催催,让他尽快回来吧。”
“扬哥说你们在皇冠酒店,我让詹叔在酒店楼下等他呢。”楚安南笑得纯良无害,好像他才是那个为兄弟着想的亲哥,断然不似先前威胁着熬人那位,他语气轻松:“原原,在吗?”
林原张了张嘴,仓皇无措望向邵云舟,或许眼底有一点期盼,但当触上邵云舟你那张无甚表情的脸,顿时浑身发冷、后背寒凉。
邵云舟在生气,林原张着嘴低低地答应:“在,安南。”
“詹叔在楼下等你,你下楼。”楚安南缓声催促:“乖,回家吧,别给舟哥添麻烦。”
“我……”不想回去,胸腔窒息般难受,林原张大嘴剧烈喘息,旋即支撑不住似的弯下身,一手按住地毡,另一手习惯性压住喉头。
邵云舟轻蹙眉头:“稍等。”他把电话挂断,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试图将林原从地上拉起。
但林原就像一滩浸满水的棉花,湿漉漉地、狼狈脆弱易散架地瘫坐着,邵云舟捏着他下颌,虎口贴着颈间,逼迫林原抬头看他。
两人四目相对,林原眼底一片迷茫畏惧。
“我问你,”邵云舟撑住他的肩膀,生平头一次感到咬牙切齿,脑仁深处一阵阵抽痛,仿佛听见自己愤恨地磨牙的声音,每一个字都狠狠嚼碎了蹦出来,像子弹戳进林原心口,“你到底答不答应。”
林原垂下眼帘,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他都只是任由他们玩弄的无关紧要的人。
可是,再渺小微若尘埃者,都想为自己保存一份几可忽略不计的自尊。
如果已经放任楚安南操纵他的人生,难道剩下的,他的喜欢和他的这具身体,又要扔给另一个瞧不起他的人来操纵么?凭什么,他林原又不是无知无觉的傀儡木偶!
犯错的明明是林延东,凭什么他要为他承担过错?!
还是说,从他作为林延东的儿子出生时,就早已注定,这辈子都是个任人践踏的罪人。
少年人自有一副傲骨,即使向暴风雨雪弯腰,恳求垂怜,将所有姿态低进尘埃,也总有那么一刻,那些潜藏在深处的硬骨头爆发,反过来刺伤加害者。
楚安南摆布他就够了,再来一个邵云舟?不可能。
“不。”
邵云舟一把扔开他。
“为了谁?”男人拨开手机,翻出楚安南电话号码,“江易扬?!”他已经怒不可遏,恨不得撬开林原的脑子看看里边究竟是些什么豆腐渣。
邵云舟搞不懂,江易扬有什么好,林原不答应他,难道不就是因为他喜欢江易扬?若非江易扬把两人下落告知楚安南,詹毅能开着车上门要人?!
“江易扬根本不喜欢你。”邵云舟冷冰冰地揭露:“他和你一样喜欢同性,但那不代表他就看得上你。”
林原缩了缩脖子,脑仁深处刺痛,轻声嗫嚅:“我知道。”
“他喜欢楚安南。”
“……”林原怔住了,瞬间,像溺水的鱼跳出沙滩,猛然起身,大声回驳:“他没有!”
江易扬在乎楚安南,但那不代表他就喜欢楚安南。喜欢这种感情是不同的。
邵云舟冷笑:“闭嘴。”他给江易扬打电话。
对方很快接通。
林原悄然噤声。
江易扬哑着嗓子问:“邵云舟,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跟我抢楚安南也就罢了,你又撩上林原是几个意思?”
邵云舟望向林原,林原面白如纸。
“你既然喜欢楚安南,就不必管林原。”邵云舟不动声色道:“否则安南要误会。”
江易扬沉默了。
也许林原很期望江易扬否定邵云舟,大声辩解解释他并不喜欢楚安南,他们只是要好的朋友。可江易扬的沉默似乎在意料之中,林原低垂着头,慢吞吞一步步挪向玄关。
“知道了。”江易扬挂断电话。
邵云舟起身,站在他身后:“懂了?何必自讨苦吃。”
林原在玄关前站定,一手扶住了衣帽架。邵云舟急了:“林原!”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他喜欢楚安南。”林原背对他,悻悻然道:“只是不想揭破而已。”
他不答应邵云舟,从头到尾都不是为了江易扬。邵云舟不懂,林原也不会解释,所以任由对方在心底隐秘处再扎了一刀。
伤口会流血,也会愈合。
总有一天,一切都会过去的。
邵云舟来不及阻止,林原一把拉开房门,西装革履的詹毅正立在门口,眼底轻蔑一闪而逝,向林原投去警告的一瞥,转而朝邵云舟鞠了一躬:“多谢邵先生照顾他。”
詹毅不动声色地逡巡了林原周身,让开来路恭请道:“林少,回家吧。”
楚家地下室。
阴森,潮湿,像有无数软体动物在身上攀爬,似乎能闻到灰尘腐朽的味道,万事万物在无边荒凉的回忆中化为惨淡烟云,唯独疼痛一次比一次清晰。
林原胸口以下浸泡在满池冰水中,随着水流涌动,偶有冰渣滑过,起初还会激起一阵刺骨战栗,再往后,便是麻木了,连呼吸都若有似无。
詹毅蹲在池边,永远是那张笑里藏刀的小胡子脸,笑眯眯地询问:“林少,你和邵先生都聊了什么?”
绝不能把邵云舟知道代笔的事说出去,否则他只会比现在更惨。
林原摇摇头,无数次想昏过去,却因为身下太过冰冷,无数加一次惊醒,他气若游丝地回答:“没、没有,什么也没说……”
詹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看得林原如坠冰窟,浑身寒意更甚。
“人都有感恩之心,您说是吧,林少。”詹毅取来毛巾扔到池边:“上来。”
林原手脚发软,哆哆嗦嗦地爬梯子上岸,结果没踩稳脚下一滑,又摔回阴冷的池水中。詹毅看着,柔声笑道:“怎么,您还没在里边待够?要不再待一晚上?”
林原吓得头皮发麻,拼尽全力爬上岸,没能站稳,刚走两步就摔倒在地,趴在光可鉴人的地砖上,可有可无地喘着气。
其实他自己都没搞明白,身体为什么比精神上的求生意识更坚韧,无数次以为就这样长睡不醒,可除了趴在地上虚弱的苟延残喘,并未出现丝毫临近死亡的征兆。
也许,是詹毅和楚安南手下留情。
“站不起来?”詹毅蹲下身问。
林原浑身不着寸缕,脸色发青,冰水冻过的皮肤泛着青紫,他确实动不了。
詹毅纡尊降贵捡来毛巾,将林原裹住抱起来,恨铁不成钢地轻声斥责:“您说说,您也是,为什么去招惹邵先生,他们邵家那背景,比楚家不知高到哪儿去,您给邵先生添麻烦,就是给楚少丢脸面。”
“对不起。”林原无力挣扎,蜷缩着打寒颤。
“以后,离邵先生远点儿。”詹毅将他抱回卧室,卧室提前开了空调,将房间吹暖。
楚安南推门而入,关心道:“原原没事吧?”
詹毅毕恭毕敬地退至一旁:“没事,只有些发烧。”
“哦,发烧而已,原原身体底子好,过两天就好了。”楚安南抬了下下颌:“你出去。”
詹毅离开,贴心地带上门。
咔哒。
关门声像一声信号,林原陡然震颤,旋即不可抑制内心恐惧似的,揪紧身下床单,不停发抖。
楚安南笑着在床沿边坐下,握住他指节泛白的手:“冷着了?抖得这么厉害。”
“安南……我、我想休息。”在冰池中,一整晚都睡不着,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林原颤声说:“让我歇会儿,可以吗?”
“你和舟哥,都聊了什么呢?”楚安南漫不经心地抚弄他松软的头发。
“没有。”林原咬了咬牙:“什么也没说。”
“哦。”
“唔!”
楚安南猛地使劲,拔了他一撮头发。
“你是个孤儿,林原,无父无母,也没有亲戚,假若你死了,世上也没人记得你。”楚安南轻言细语:“只有我和我爸,我们记得你,记得你父亲林延东做过什么,对么?”
“对不起……”头皮火烧火燎的疼,林原强忍惧意,低声道歉。
“好了,别缩头缩脑的,娘娘腔一样。”楚安南松开他:“休息吧,睡醒了把今天的更新写了。”
“……嗯。”
“下午舟哥和扬哥来家里喝下午茶,你收拾收拾,别丢脸。”
作者有话要说: emm30是误解老邵在乎楚安南,从他的视角来看老邵谈条件也是为了保护楚
后边会解释老邵为啥子保护楚安南的~
下个月初开40的样子,后天放预收qwq尽量快点把30完结~
放心,只是体量变小,该有的程序一个都不会少
阔能后期比10、20甜多了qwq
☆、接他走吧
林原并非超人,回一趟楚家就要伤筋动骨一次,这次也不例外,醒来了躺在床上,四肢无力,寒热交替。
他本想强撑着爬起来把更新写了,奈何脑中过于昏沉,几乎辨不着东西南北,打翻了水杯和花瓶,被路过的女佣狠狠瞪了一眼,随即不敢再动弹,摸摸索索躺回床上,捂着胸口喘闷气。
趁好,邵云舟和江易扬来了,他一个也不想见。
詹毅来叫他,林原推辞感冒传染,蜷在被窝里不肯露头,詹毅没强迫他,转头向楚安南禀告去了。
楚安南、邵云舟和江易扬在茶室里,詹毅不急不徐地敲门而入,向楚安南鞠了一躬,声音不大不小,趁好能让茶室中的三人全听见:“林少说他感冒了,怕传染,不便来打扰。”
楚安南悠悠地哦了一声,江易扬是三人中反应最大的,当即急躁地追问:“怎么又感冒了?上次感冒没好?”
“这两天季节交替,病毒性感冒。”詹毅说。
邵云舟手里端着茶盏,天青釉冰裂纹汝窑瓷,动作极缓慢地将茶盏搁至根雕茶几上,视线投向温和笑着的楚安南,轻轻挑下了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