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云间(92)

　　陈云旗认识的人里也只有于小松的父母能办成这件事，考虑到三三今后考大学的问题，他几乎就要按下拨号键了，可忽然间他又想起三三上午对他过说的那番话，猛地清醒了过来，吸了几口烟后将手机锁了屏，丢回到了口袋里。
　　念头一打消，他整个人跟着放松了下来，倚靠在阳台围栏边揉了揉眉心，将烟灰抖落进枯死的花盆里，抬头看着天上层次不清的乌云，在心里对自己说，从今往后，要靠自己的努力照顾好三三，不能再事事请求别人的帮助了，尤其是于小松家，更是不该也不可以。
　　第二天上午三三还没睡醒，陈云旗就接到了盛瑞的电话面试。他轻轻起身掩上卧室门，走到书房的桌前坐下，用英文对答如流地与对方交流了45分钟。从为什么想进盛瑞，到涉及skill、leadership、workingunderpressure之类的beh**iorquestion，他有条不紊的回答都让对方十分满意，当即就通知他三天后可以直接进入笔试了。
　　笔试后又经过了三轮的AC，数位面试官无一不对这位年轻人的表现给与了高度评价和肯定。一周后，陈云旗刚将三三的入学申请邮件发送出去，就收到了盛瑞的电子offer，略过了intern，直接进入了无数金融学子梦寐以求的IBD（InvestmentBankingDivision）。


第七十一章 开学
　　“三三。”
　　“宝贝？”
　　“小懒蛋...！”
　　“宝贝啊——”
　　“快起来了，不然要迟到了。”
　　“小傻子！快起来了！”
　　清晨6点半，微光驱散了轻柔的雾霭，路灯才刚刚结束整晚的工作，整个城市已经从深眠中苏醒了过来。
　　厨房里的烤箱发出“滴滴”的提示声，陈云旗一边整理着衬衣的袖口，一边掀开箱门，隔热手套也顾不上戴，就将烤好的吐司连着烤盘一起端出来放在餐桌上，又吹着手指冲进卧室，从一团被褥里扒拉出三三，把他扛进了洗手间。
　　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陈云旗昨晚加班到凌晨才回家，本打算赶紧洗漱睡觉，养足精神陪三三迎接新学期的到来，谁知道刚钻进被子，三三就热乎乎地贴了上来，迷迷糊糊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呢喃，又是嗔怪他回来晚，又是撒娇说好想他，声音细软得像一片羽毛，轻轻搔在陈云旗的心尖，顿时将工作一整天的疲惫都扫散了。
　　半睡半醒的三三像一块甜软的黄米黏糕，粘上就甩不掉了。陈云旗象征性地推脱了三分钟才“勉为其难”地提枪上阵，经过一个小时的顽强抵抗和严防死守，最终无条件缴械投降，拜倒在了美人身上。
　　陈云旗差点就睡过头了，他一边在心里痛斥着自己不该那么没有定力，一边给三三挤好牙膏，催促他抓紧时间。三三“咕噜咕噜”地漱了口，顶着一头乱发神情恍惚地坐到桌前，盯着烤得微微焦黄的吐司，慢吞吞地说：“哥...你的床太软太舒服了...我不想跟它分开...”
　　陈云旗从屋里拎出三三的书包和衣服，就在桌前让他举起双臂，脱下他身上的宽大T恤，套上蓝白相间的校服，拿起一片面包塞进他嘴里，又把牛奶推过去，皱着眉说：“给你惯的，今晚睡地板去。”
　　“嘿嘿，那你也要陪我一起去睡，”三三撕开吐司，吃掉了中心的部分，留下了四条边在盘子里，边喝牛奶边摆弄起来。
　　陈云旗穿戴整齐从卧室里走出来，放下西装，拿起一个苹果装进三三的书包里，接着一手撑在桌面，一手扶住三三的椅背，俯下/身贴近他的脸，先吻掉了他嘴边的面包屑和奶渍，然后十分严肃地看着他说：“上学了，以后自己睡，今晚就给你收拾房间出来。”
　　上班后的陈云旗理了一个近乎寸头的短发，一张神采奕奕的脸上尽显青年才俊的锋芒和干练。平整的衬衣和笔挺的西裤包裹着他肌肉结实的身体，衬得他肩宽腰窄，挺拔修长，看上去又禁欲又性感。
　　衣服是前一天三三帮他熨好的，宝格丽pourhomme的淡淡鸢尾香气离近了才能闻到。三三轻轻拽住他的领带，将他又拉近了些，贴着他的鼻息痴迷地看着他说：“你才不舍得呢。”
　　这个角度垂眸就能看见自己在三三锁骨上留下的热烈痕迹，陈云旗伸手替他系好短袖校服的领扣，又理了理他的乱发，捏着他的下巴故作淡定地说：“小狐狸精。”
　　慌慌忙忙了一早上，吃了几条吐司边，陈云旗终于赶在早自习前把三三送到了学校门口。望着三三混在一大群学生中小跑进校门的背影，陈云旗突然体会到了一种为人父母的复杂心情，靠在座椅上发着呆，半晌才回过神来，发动汽车抓紧时间往公司驶去。
　　一天的工作从一杯双份Espresso开始。盛瑞作为9大投行之一，业务覆盖全球，主要为不同规模的上市公司和创业型公司提供上市、并购、发债等金融服务。陈云旗所在的IBD分为三个业务组，分别负责兼并、杠杆融资和重组，以及市场活动和配合客户特殊需求几个板块的工作。
　　陈云旗以Associate的身份空降到投行的核心业务部门，一进公司便饱受争议。普通应届毕业生只能在通过实习后成为初级分析员，还要经过3年左右的积累和锻炼，才有可能晋级为Associate。他的主要工作内容是根据VP和MD的指示，给手下的Analyst分配工作，监督并指导他们完成，还要负责presentation的文字编写、建模，以及在交易中与客户沟通，和Analyst配合完成Administrativework等等。
　　盛瑞IBD的Analyst都很优秀，作为一个没有太多经验的理论派，陈云旗一到岗位就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投入了百分之百的热情，并表现出了谦虚好学的态度，久而久之，大家对他的看法逐渐转变，从一开始的各种不服和微词，到现在无条件的配合，是因为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之后，他们都感受到了陈云旗扎实的理论基础和敏锐的决策能力，继而对他真诚的为人和出挑的外形也都赞赏有加。
　　每天他都工作到深夜才回家，对下属严苛却不严厉，带着整个部门高效地执行工作计划，出色完成了入职后的第一个项目。拿到第一笔工资的那天，他把银行卡郑重其事地交给了三三，和他一起去披萨店小小庆祝了一番，心满意足地吃掉了三三挑出来的菠萝块和所有的披萨饼边。
　　午休时他终于有空看了一眼手机。一上午三三给他发了三条信息，分别是“上课啦，老师刚才让我做了自我介绍，我好紧张啊”、“数学老师好凶呀，现在要去做课间操了”和“放学啦，同学带我去食堂吃午饭，你吃饭了吗？”
　　陈云旗把每条信息都仔仔细细看了几遍，想象着三三在教室里偷偷用手机给自己编辑信息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他放下同事带回来的三明治，起身离开办公桌走进吸烟室，找了个角落拨通了三三的号码。
　　三三很快就接了电话，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和兴奋：“喂，哥。”
　　一听到他的声音，陈云旗心里的牵挂反而更强烈了，他克制着情绪，平静地问道：“吃过饭了吗？上午还好吗？”
　　“吃过了，吃了米饭和红烧肉，还有带鱼，挺好吃的，就是有一点贵，我会刷饭卡了，”电话里的背景声音很嘈杂，不断传来其他学生的叫嚷和嬉笑，让陈云旗仿佛也在一瞬间回到了学生时期，记起了教室门外的楼道里，一到课间就会热闹非凡的景象。
　　“怎么只吃肉了？没有吃青菜吗？”陈云旗的关注点让三三有些猝不及防，他在电话里顿了几秒才回答道：“唔...我忘了。”
　　陈云旗无奈地笑了笑，又问道：“跟同学相处得顺利吗？上课有没有认真听讲啊？”
　　三三松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说：“认真听了，不过还是有些不太明白的。同学们都对我很好，老师让班长跟我坐同桌，叫他多帮助我，刚才他还要请我喝奶茶呢，我不好意思就没要。”
　　“没关系，下回你也请他就好，别不舍得花钱。”
　　三三急忙说：“那不行，你工作太辛苦了...”他语气变得有些内疚起来，“哥，等我以后工作了，我也会像你一样努力赚钱的，到时候就不用花你的钱了，我也养你。”
　　陈云旗脸上的笑已经藏不住了，无奈吸烟室里还有其他人在，他忍得嘴角微微抽搐，低声说：“知道了，看来不用担心无儿无女没人养老了。”
　　“小傻子，我的就是你的，记住了吗？”
　　“嗯，我知道啦，”三三在电话里抱怨道：“不准叫我小傻子！你才傻呢！”
　　“好好好，小傻子。”
　　三三斗不过陈云旗，只好转移话题问道：“哥，你今天几点下班呀？”
　　“还不好说，看看下午的工作进度，”陈云旗把烟头摁熄，松了松领带说：“放学来不及接你，自己知道怎么坐车回去吗？李阿姨下午5点去做饭，你到家就赶紧吃，吃完饭好好写作业，有不懂的可以问问同学，或者等我回家，我会尽量早回去的。”
　　“哦，好吧...”三三听起来稍稍有些失落，但很快就调整了语气懂事地说：“你放心吧，我要回教室了，你记得吃饭，别太累了，我等你回家。”
　　“好，我记住了，你也放心吧，”陈云旗推开门边往回走边说：“宝贝晚点见。”
　　回到办公室，陈云旗快速地吃完了三明治，靠在座椅上阖眼休息了片刻，回忆起这段时间里为三三准备上学的过程。
　　学校是薛梦帮忙联系介绍的，离陈云旗家只有不到五公里的距离，是一所以城区为主要招生范围的民办半寄宿制学校，教学设施和师资力量在S市也排在一级之列。
　　学校一共只有800多名学生，多是办校企业的子弟。陈云旗以三三远房亲戚的身份替他缴纳了高额的学费，特意让唐俞韬寄来了一份海源县教育局出具的贫困生辍学证明和户口复印件，在薛梦的引荐下拜访了年级主任和校长，向他们说明了三三的特殊情况，为他争取到了入学名额。
　　为了吸引更多学生就读，私立高中的升学压力也很大。一开始年级组长有些担心三三目前的情况会跟不上高三的进度，拉低本就不高的年级分数线，毕竟他辍学了一年，高二的课程也都是陈云旗给他补的，不够系统也不够全面。所幸三三入学考试的成绩并不算太差，从答题思路和解题方法上能看出他基础虽不好，但陈云旗教给他的知识点他都记得很清楚，掌握得也很好。
　　除此之外，陈云旗还做了一份校园赞助计划书，没有向妈妈的公司求助，只是通过Kevin联系到了几家有意向的企业，花了整整一周时间，为该校新校区的扩建项目拉到了一笔可观的赞助。
　　那一周的时间里，他不仅要为三三读书的事情奔走，还要尽快教会三三独立生活，熟悉周围的一切。他带着三三反复搭乘地铁和公交，陪他认路，教他使用各种现代化的公共设施，给他配了新的家门钥匙，买了新的书包和文具。虽然学校命令禁止高三学生在校期间使用手机，但三三是走读生，出于安全考虑，陈云旗还是给他买了一个新的，在征求了老师的同意和在不影响其他同学的前提下，让他在适应新环境之前都能带着手机上学，遇到事情就可以随时跟自己联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