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惹(2)
身后同剧组的工作人员有些烦躁,徒步入大山,身上还扛着笨重的器材,还有提防深山里乱窜的毒虫,本就身心俱疲,因此都眼巴巴的望着向导。
杜云生也想快点到乞罗寨,他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被蚊虫叮咬出大片的脓包,所以不断催促阿山询问向导。
向导走在最前面,听到阿山询问就说:“很快就到了。”
杜云生不耐烦:“别说虚的,就问还要多久。”
阿山跑去问,向导回答是还要二十分钟。时间尚在能接受的范围内,杜云生便缓和脸色,把这消息告诉其他人。
工作人员听到这话,也都打起精神来,心里数着时间,默默赶路,不知不觉也就到了地方。
乞罗寨位于深山中,没有向导带路根本找不到。
杜云生打听到乞罗寨还是一位朋友告诉他的,那朋友劝他最好别去,见劝不动才又告诫他,千万别去招惹寨子里的姑娘。
如果只是想要玩玩的话,这种念头最好打消,想都别想,否则后悔莫及。
杜云生问他原因。
那朋友犹豫许久才神秘地说:“那是个用蛊的寨子,但只要你别去招惹那里的人,他们不会给你下蛊。”
杜云生开玩笑:“如果是他们来招惹我呢?”
朋友严肃脸色告诫他别开玩笑,如果察觉不对最好赶紧离开,别去碰触那些对自己有好感的人,别把自己的东西留下来。
杜云生摆摆手,压根不信蛊术,他只是对于深山中的寨子感兴趣,拍出来一定会引起轰动。
阿山:“杜导,到了!”
阿山是杜云生的助理,跟了他两年,能力还可以。他飞奔过来告诉杜云生:“我们就住在那栋吊脚楼,那是向导的房子,他租借给我们。租金两个月共两千五。”
杜云生嗤笑:“他趁火打劫?”
阿山脸色尴尬:“深山里的房子,这租金确实挺贵,不过房子挺大,两层楼。我看过了,一共六间房,客厅和厨卫都有,也通着电,还算可以。”
杜云生表情看不出好歹,他只说道:“行了,给他两千五。让他两个月后回来,再带我们出去。”
阿山:“成!”
一番折腾,杜云生及其剧组人员就在乞罗寨的最外围住了下来。第一天出现的时候,寨子里不少小孩都围过来看,但是没有说话,就直勾勾的盯着,让人觉得不舒服。
杜云生从行李箱里拿出包糖果,让阿山带出去分给他们。
那群小孩不拿,一哄而散。
杜云生冷笑:“不知好歹。”
第2章 第 2 章
拍摄过程并不顺利,山路崎岖陡峭,带路的人是第一次当向导,表现很不专业。队伍时常跟丢,拍摄的胶卷大都要废掉。
但这些都不算是大问题,麻烦的是山中毒虫比杜云生想象的还要多上许多。平时出去拍摄时,每个人都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可难免会露点皮肤在外面。
就这样了还是被叮咬得满身是包,带来的药水用得飞快,只能托向导从山下带进来。可一个来回也得两三天,实在麻烦。
效率低下,困难重重,眼下已经有不少人露出不想干的意思。
杜云生也烦,好不容易松口把工资涨高一点才让他们留下来,结果碰到助理被毒虫咬伤,一条右腿像得了水肿,而且昏迷不醒只能送到医院里紧急抢救。
乞罗山里的毒虫毒性之猛,令人料想不到,而今见识到就有许多人打了退堂鼓不想干,连前几天的工资都不想要了。
几十个人到最后就剩下五六人,还都是曾经签过合同,现在还不起违约金才留下的人。
杜云生在独栋的吊楼阳台边上抽烟,心烦意躁之下,阿山走了过来。
“怎么样?”
杜云生问的是送到医院里急救的助理,他不想真闹出人命来。
阿山:“已经脱离危险。”
杜云生‘嗯’了声,望着大山发呆,指间的烟燃烧大半,长长的一柱烟灰还挂着没有掉下来。灰白色的烟雾弥漫,遮挡住杜云生的脸,让他陷于朦胧雾气中。
他的头发有些湿,显是刚洗了澡,眼下身上还带着水汽。此时正侧着身体,侧脸对着阿山。
杜云生长相不是顶好看,也不是让人一见惊艳的漂亮,而是越看越舒心的温润长相,如同书香世家走出来的书生,满身都是泼了墨的气质。
皮肤还算白,但是顶好。
凑近了看也找不到瑕疵,细腻光滑,微暖,就像是会生烟的暖玉。
阿山抬眼看了下,接着又慌乱的垂下眼,心跳得有些快,心里颇为叹息,好在他是直男,不然很难不被杜导吸引。要是真被吸引了,遭罪伤心的就是他本人。
这书生一样的杜导,自有书生的凉薄与风流多情,平时不知道惹过多少女孩子的心。
隔三差五就见报,却从不为谁定下性子来。
一柱烟灰截断,掉落在杜云生的脚面上,杜云生在一瞬惊醒,回过神来说道:“人手不够,你带着人……还有向导,让他帮忙翻译,我要在乞罗寨里招人手,待遇从优。”
阿山猛地抬头:“噢……但、但是之前的向导叮嘱过我们别去招惹乞罗寨里的人,听说他们会用蛊——”
杜云生打断他的话:“你信?”
杜云生瞥过来的目光冰凉无比,阿山渐渐不敢说话。
“不过是山里毒虫太多,那些寨民可能跟毒虫待久了,或是吃了什么能防毒虫的草药,有了抵抗力,可以跟毒虫和平相处才被误认为懂驱虫术法。”杜云生摆摆手:“骗人的把戏而已,他们寨子里除了平时的草药营生就没有其他途径进账。我是在给他们提供工作岗位。”
阿山连忙点头:“好。那……工资怎么算?”
杜云生垂眸:“对照之前的工作人员的工资,砍半。”
阿山:“好。”
阿山没觉得杜云生苛刻,那工资砍半了,对山里的人来说仍旧是笔巨款。最重要的是之前的工作人员都是专业人士,无论是扛着器材还是拍摄,或是作为演员都非常专业。
现在请来的乞罗寨民不仅是非专业出身,还可能损坏器材,尤其拍摄不好的话还会拖累拍摄进度。
如果不是太需要人手,以及时间紧迫,杜云生宁愿再招聘一批专业人士也不想聘请不懂的人来当工作人员。
阿山很快就照办,给了向导一笔钱,总算让他同意着急寨民并帮助翻译。
寨民在空地上无动于衷的看着台子上的阿山和向导,他们面无表情,好像是听不懂一般。
阿山以为他们听不懂,暗中焦急,又让向导再解释一般。
向导用苗语解释了一遍,但跟阿山以为的不同,他用了敬语,连话语中的很多措辞都再三斟酌才说出来。最后向导还说,如果寨民不满意就当是看了场笑话,不用管。
当然向导的话,阿山他们听不懂。
杜云生也听不懂,可他本能觉得向导的表情不太对。
他是导演,本来就会习惯性注意人面部上的细微表情,即使向导掩饰得很好,杜云生还是看到了向导眼里的恐惧和尊敬。
连脸上的褶子都好似恐惧得僵硬了一般,语气也莫名带着敬畏。
杜云生皱眉,猜测向导或许是被蛊术的说法蒙骗了,那想法可能根深蒂固了吧。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便主动站上台把意思重复了一遍,只是话说得极其漂亮。紧接着又警告向导:“把我的话从头到尾重复一遍,别以为我听不懂你说的话就猜不到意思。我会录音,回头让人翻译,但凡有一句不对,你拿不到工资。”
向导无法,只好重复了杜云生的话,不过前面强调是杜云生的意思,是他所说出来的话。
杜云生皮囊好看,书生气质重,话术又很漂亮,他站上台倒是吸引不少目光。
乞罗寨的男女向来对好看的人多几分尊重和喜爱,眼下人群中就有几个苗女对杜云生露出些许好感。只是没等她们的好感变为喜爱,人群就有了些涌动。
杜云生注意到情况便看了过去,只先听到清脆的铃铛声,并不急促,一下又一下的,很有节奏感。接着就是逐渐分开的人群,如浪潮忽然从中劈裂成两半,铃铛的声音自浪潮中央越来越近。
杜云生先注意到的是头发,乌黑发亮的头发,整齐而长直,柔顺的垂下来,额前和颊边的头发被梳在了耳朵后边,用漂亮的银饰固定住。
耳朵后边两绺头发垂在胸前,发尾末端各自以银饰绑住,银饰还有两条细细的银链子,链子末端连接着两粒银铃铛。
想来铃铛声就是从这儿发出来的。
接着就是浅紫色的苗族青年服饰,服饰上绣着特殊复杂的图案。杜云生的目光沿着那绺黑发慢慢看上去,先是玉白的脖子,然后就是精致的下巴、红唇,挺直的鼻子和狭长黝黑的眼睛。
那是个只能用‘漂亮’两个字来形容的青年,过分的漂亮而显出几分诡谲和妖魅。但他的表情又很淡漠,像日光上笼罩在山头上的云雾,冷漠淡然,只萦绕着青翠山头,不过一会儿就消失了。
漂亮、神秘但很危险,像乞罗寨昼伏夜出、防不胜防的毒虫。
色彩斑斓,带毒。
杜云生见到滕止青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如此,但他本性风流多情,见青年漂亮,脑子里到后来就剩下青年漂亮的脸,那些对于危险的警惕和防备被抛之脑后,转瞬就消失不见。
他没有注意到原本冷漠的寨民因滕止青的出现而低眉顺眼,露出来的恭敬表情,更没有发现向导刹那间苍白得冒冷汗的模样。
杜云生跑下高台,问滕止青的名字,又问他是不是要来应聘,如果是的话,他正好缺个福利很好的助理的位置。
滕止青直勾勾的望着他,脸上没有表情。
杜云生猛然意识到滕止青可能听不懂汉话,赶紧就喊向导来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