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远(53)
这下全借着这次机会宣泄出来,看着林舒气极的模样,竟然觉得心中快意,因为林舒总算在意他了,对他有了情绪,不管这情绪是好是差。
他可真坏。
不远处的街道,公交车摇摇晃晃停下,穿着校服的男学生下车,踩着夕阳,影子被拉得瘦长,目光往这边一寻,很快就找到了他想的那个人,便笑了。
洛林远伸手使劲招了招,把自己晃成了根风中摇摆的彩色小旗杆,生怕俞寒找不见他。
俞寒加快了步伐,朝他小跑而来,脸上温暖笑容在靠近那刻尽数消失。俞寒沉下脸色,大步上前,捉住住洛林远的手腕,声音是失了态的凶狠:“你的脸怎么回事?”
他掌下的洛林远还没心没肺地傻笑,只能动起半边脸,另外一边已经被两耳光抽肿了,因为皮肤白皙,细血管破裂所造成的淤青颇为骇人,肿得老高。
洛林远光沉浸在见到俞寒的开心里,被这一提醒,才想起自己的脸还是花的。
俞寒不笑,脸色铁青,眉心紧皱:“谁打的你!”他恨恨的,好似洛林远只需要说出一个名字,他就可以为他去打架。
洛林远转了转手腕,让俞寒松手。俞寒没放,手上的力道却松了不少,没再紧紧握着他。
他无法,只好单手拿起奶茶,往俞寒脸上一贴,把冰水糊了俞寒一脸:“别激动啊,喝奶茶。”
俞寒死死盯着他,见他没有要认真答的意思,只懊恼地松了手,还喝什么奶茶,赶紧把人带回家上药!
他拖洛林远,洛林远还不肯走:“我点了炸鸡排!还没做好呢!”
这是他第一次愿意吃这种小店做的食物,要知道他从来不肯吃的,嫌不干净。
学校的那家糖水店不算,那家店环境干净,味道一流,还上过电视节目。
只是如今形式逼人强,两万块钱还不够他每日中午点五星级酒店的外卖。
只能由奢入俭,先试试这炸鸡排,看菜单上的照片还挺好吃,闻着味也不错,油炸星子蹦得直响,很是诱人。
俞寒跟他在一块这些时日,知道他喜欢买点零食,但前提是在超市买,得密封,必须是大牌,价格很贵。
今天不但被打,还要吃炸鸡排,太不对劲。
洛林远坐回原位,没几分钟炸鸡排就端了上来,上面撒了层干辣椒粉,瞧着色香味俱全,洛林远用竹签插起一块,送到完好的那半脸的嘴角边,小小咬了一口,表情狰狞,跟试毒一样。
嚼吧两下,真香!
洛林远想好好吃鸡排,架不住俞寒一直在旁散发冷气,他慢吞吞道:“不要黑着张脸啊,鸡排都要不好吃了,啊,张嘴。”
他递了块到俞寒嘴边,哄人尝一口。俞寒嘴唇紧抿,沉默望他,大有不交代就闭嘴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洛林远只好认输,将鸡排放下,吸口奶茶,努力地朝俞寒笑了笑:“我妈打的。”
俞寒瞳孔收缩了一下,情绪从他双眸中泄露出来,洛林远看见了难过和心疼,还有深深的疑虑,俞寒想问他为什么,却又斟酌着不敢问,也许是怕问了他的伤心事,他不愿说的那种。
洛林远确实不太想说,他觉得鸡排上的辣椒粉太辣了,辣得他眼眶发热,几乎要在俞寒专注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他放下手中竹签,声音轻轻,语调绵长地撒着娇:“其实也不是很疼,俞老师,你亲亲我,亲亲就不疼了。”
洛林远是开玩笑的,只是想转移注意力,眼中实在酸涩,这里是公共场合,两个男生再怎么亲密,也不能作出当众亲脸的行为,太显眼了。
更何况这是俞寒家楼下的奶茶店,俞寒也许是这里熟客。
可是下一秒,一个宛如蝴蝶的吻落在了他的伤口上,力道轻极了,有点痒,温柔的振翅,从颊边飞过,俞寒说:“不疼了。”
俞寒抬手,掌心掩住了他的双眼,给予他整片黑暗,一个藏身之处:“想哭就哭吧,别怕,有我。”
第八十八章
那天下午吃着鸡排,哭成哈批的回忆,洛林远后来都不想记起。
他一边哭一边扯到伤口,就很惨,越疼越想哭。
最后跟个小孩似的,怀里抱着一包鸡排,左手拿着奶茶,右手被俞寒牵着往家走。迷迷糊糊间好像有不少人在偷看围观,俞寒冷静地走在他身边,无视一切打量。
就像他说的一样,别怕,有他,俞寒就像一座巍然高山,挡住所有目光。
到了俞寒家里,洛林远也哭得困了。俞寒给他上药时,洛林远身体一直打晃,眼睛都睁不开。
看他这个样子,俞寒问他还洗不洗澡,洛林远当然要洗啦。
俞寒给他脱掉沾着鸡排味的衣服,放进温热的水里,替他打泡泡,再用向阳花大浴巾把他一裹,擦干,换上柔软睡衣,继而把他往被子里一塞。
洛林远挨着枕头就想睡觉,翻来覆去,脸一碰到枕头就疼。
疼醒了好几次,俞寒只好跟着换了衣服,钻进被窝里抱着他腰,固定他姿势,让他安心睡。
洛林远被抱醒了,一双眼睁得老大,俞寒好笑道:“不睡了?”
他怀里的人无声摇了摇头,然后动来动去,找了个好位置,耳朵贴在他胸膛上,跟说个秘密似的:“你的心跳声,好好听。”
俞寒说:“心跳声不是都一样的吗?”
洛林远将腿缠到俞寒的腿上,黏人得紧:“不一样,你的不一样。”
听着心跳,他一边忍着困意,一边说:“你知道小王子吗?”
俞寒摸着他的头发,说知道。
洛林远眼皮慢慢闭上:“我就是被你驯养的那只狐狸,当你驯养了我,我的生活就完全不一样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的心跳能和你一样。”
他打了个哈欠:“你这个小王子没有玫瑰,你不许喜欢……玫瑰……只能喜欢……我”他声音越来越小,只剩下咕哝,最后陷入了沉沉的睡眠里。
俞寒掌心中躺着洛林远的一撮头发,他搂紧了怀里人的肩膀,低喃道:“没有玫瑰,小王子只喜欢小公主。”话音刚落,他就被自己幼稚笑了。
面上赧然发烫,怀里却像抱着整个世界一样充实,是他最珍贵的宝物。
洛林远一整天睡得太多,半夜就醒了。
他小心地从俞寒怀里退了出去,回想睡前的事情,心中懊恼。今晚俞寒又为他翘班了,他怎么老是影响到俞寒赚钱啊。
要不他先把转到支付宝的生活费,当作工资发给俞寒好了。
等没有钱的时候,再偷偷摸摸回家,林舒要是不给他好脸色,他就去问吴伯要零花钱,再不济也可以给电话给奶奶,让奶奶包红包给他,奶奶最疼他了。
床前一把椅子,盏小灯,洛林远睡觉得留灯,只是之前在俞寒家的时候,都懂事的不提这个要求。
因为他不想影响俞寒的睡眠质量,看着那盏灯,也不知道俞寒从哪知道他得点灯过夜。
他坐在椅子上,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毛,用手机静音打了盘斗地主。夜太深,凌晨三点,斗地主也没伴,只能人机,很不过瘾。
洛林远又用手机给沉睡中的俞寒拍了好多种照片,俞寒实在太上镜了。
暖灯下,沉睡中的男生眉高目深,长睫毛敛下两片阴影,紧绷的皮肤,淡色的唇,美好得好似待人深吻。
洛林远拍足瘾还不够,他蹑手蹑脚出去,找到自己的书包,翻出纸笔,又回到床前,用语文书垫着,他要画俞寒像。
虽然林舒并不认可他的能力,但他多少有点美术天赋,高二时还考虑过去上艺术班。
只是作为洛家少爷,在艺术大学混日子显然没有在本科大学攻读金融专业来的合理,于是想也不想地放弃了。
即使如此,他还是学了点素描,恰好能给俞寒一场浪漫。
勾线,涂抹,虚实交叠,线条层层排下,用黑白灰将俞寒的眉眼线条呈现纸上。他是洁癖,却愿意用手在碳粉上涂抹,指腹勾勒出心爱之人的轮廓。
许久后,一个半成品呈现,画得极像,就连他也吃惊,他的绘画功底能在画俞寒的时候得到了百分百的发挥。
也许是因为创作的时候,带着爱意总是不一般,像燃烧的花火,将自身一切耗尽,只为留下灿烂的画面。
人像作品有模有样,他却不愿赠出,他摩挲指间滑腻的碳粉,有种要给恋人看自己不像样作品的羞涩。太害羞了,反而不想送。
这只是第一张,他们之间会有很多张。他可以画上很多很多个俞寒,再挑最好的一张,送给最好的他。
洛林远小心地将画收了起来,偷偷摸摸去浴室洗好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想起忘刷牙,简直罪恶。
等带着嘴里甜甜的草莓气味回到床上,洛林远陷入了对人生的怀疑,俞寒到底以为他多嗜甜。
上次来牙刷还是薄荷味的,这次牙膏就换成了儿童牙膏,草莓味的,尝起来还很甜,他差点都吞进去了。
他悄咪咪地走,又偷摸摸地回,恨不得化身羽毛,飞到床上。然而洛羽毛着床失败,俞寒被他弄醒了,睁着一半迷糊的眼,喉咙里含糊地念着他的名字,伸出手来,揽他入怀。
即使是在睡梦中,也惦记着洛林远脸上的伤,将人翻了个面睡,背后抱着,还可爱地用脸在他后颈上蹭了蹭,继而呼吸匀称绵长,坠入深眠。
可怜洛林远被他干燥的嘴唇摩挲着颈部,起了股电,电流直通脐下,颤颤巍巍的升了旗,却只能忍着,因为后面还疼,简直惨无人道。
第二日一早,闹钟震醒了俞寒,洛林远趴他身上给了个草莓味的吻,还开黄腔:“你怎么这么喜欢草莓,下次用草莓套好不好。”
俞寒还处于不清醒的状态,抱着洛林远的屁股往自己身上一按,把洛林远给按怂了,才哑着嗓子道:“不想疼,就别撩。”
六字箴言,堪称经典,杜绝作死。
洛林远和俞寒挤着刷牙,小心避开伤口,吐着白色泡泡,畅想未来:“你说我们以后上班了,会不会也抢厕所刷牙,我觉得好好玩哦。”
俞寒漱口擦脸,淡淡看他一眼:“不会,因为我肯定起得比你早。”
竟然很有道理的样子,无法反驳。要不是昨天一整天他都在睡,今早也不会起得干脆。
洛林远不是第一次跟俞寒上学,还是公交车,早上有座位。俞寒从书包里拿出湿纸巾,给了他一张,让他擦椅子。
洛林远没用,大方地坐了下去。虽然不是很舒服,也会忍不住想上面有多少人坐过,但实际上跟出租车也没有太大差别,哪就这么矫情了。
洁癖归洁癖,过火了还是得改。
只是前十八年的人生,洛林远没有过改这个念头。
他总想着等他成年后拿到驾照,他就再也不用坐计程车跟方肖他们一块出门玩了。计程车他也不喜欢,尤其是遇上气味不好的那种,简直要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