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北下南(59)

　　谢绝了贾康挽留他们吃饭的好意, 两人风风火火回到了毛村长家，吃完饭休息了一会儿, 就又重新回到了贾家。
　　下午时分，他和顾尧没有继续待在屋里, 跟那些习题较劲儿，而是给贾康说了一声，按照原计划，带着贾天才去了村口那座小山丘。
　　正值深秋时节，秋叶被风一吹，纷纷扬扬的落了一地，将地面蒲成厚厚的毯子，踩在上面还能有一种软软的凹陷感。
　　山上开满了许多不知名的野花，小簇小簇的分散在各个角落，在一堆泛黄落叶的称托下，显得很是耀眼好看。
　　三人走在树林中，双脚踩在落叶毯子上，稍一用力，就把被太阳暴晒至干的秋叶踩碎，发出的清脆声，一个接着一个，此起彼伏，伴随着鸟叫声，在山林间奏响了乐曲，优美动听。
　　贾天才扔掉了繁琐的作业施与他的枷锁，像一只冲破束缚的自由鸟儿，在树与树之间来回游荡，张来着双臂，风从他手指缝隙中穿过。
　　这种时候，他倒是更符合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没了故意装出来的成熟和高冷，显得更加可爱。
　　许轻舟和顾尧没有故意追赶贾天才，而是放慢了脚步，慢慢悠悠的走在他后面，互相轻声交谈几句，时不时的将视线移过去瞧瞧，见没有问题，又收回来继续聊天。
　　这样互不干扰走了好一会儿，贾天才突然停在两人前面不动了，许轻舟一愣，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催促着顾尧加快步伐走过去，等到了小孩儿面前，着急的问：“怎么了？”
　　小孩儿也没看他俩，只是直直盯着前面，还是那副故作成熟的表情，冷冷道：“你们走太慢了，我停下来等等你们。“
　　许轻舟看着他一脸小大人的模样，还是被他这耳朵红红的反差萌给逗笑了，也算是明白，为啥会有人觉得小孩子可爱了。
　　还没说什么，顾尧到先开口了，“就你这小短腿，你尧哥还需要你等，过来，哥哥牵着你。”
　　贾天才看着顾尧伸过来的手，不屑的“嗤！”了一声，但还是听话的走上前，将自己的手塞进顾尧的手中，嘴边上扬的幅度可以看出，他其实心中还是十分欢喜的。
　　顾尧和小屁孩相处的这段时间，也算明白这小孩多重面子，和许才子一样，矫情的一批，哄许轻舟哄久了，对付这么个孩子，更是一拿一个准。
　　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小孩那毛茸茸的小平头，将他手握紧，就准备继续看风景，才刚抬脚走了一步，小孩却突然开口了。
　　“等一下。”
　　两人一懵，顾尧侧身，许轻舟抬头，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也不知道什么什么地方又不对了，总不能是这小屁孩，手都牵了，突然又开始想起自己高冷的人设，后悔了吧。
　　这边一头雾水，那边贾天才却没他俩想的那么复杂，他只是回过头，看着明显不在情况中的许轻舟，伸出右手，一脸严肃正经的说：“早上尧哥说，你走路会平地摔，许老师，我牵着你吧。”
　　许轻舟看着面前这明显只有自己手掌一半的小手，觉得很是开心，都没有去细想他话里的意思，勾了勾唇，止不住笑意的走上前反握住贾天才的手。
　　等一大一小两只手紧紧相握，他才语气温柔的回道：“好，你牵着许老师。”
　　贾天才夹在两人中间，抬头往左瞧了瞧，又往右看了看，也是格外开心，走路的步伐也轻快了许多，遇到一些好看好玩的东西，还会杨扬下巴，示意他俩看。
　　许轻舟虽然很开心贾天才慢慢对他俩放下戒备，开始慢慢的将两人当成朋友师长看待，但也没忘记活动任务，遇到什么东西都要给他讲解一番。
　　从秋天的古诗，到作者的生平；从鸟类的种类，到它们的生活习性；从树木的生长，到岁月的变迁。
　　只是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实物，许才子都一一再大脑中将知识重新整理一番，再用精简易懂的话语说给贾天才听。
　　顾尧也没闲着，当许轻舟没说到的知识，他会在旁边默默补充，三言两语就能把主要内容归纳出来，贾天才有疑惑时，也能准确直接的将答案分析出来。
　　两人担心知识过多会给小孩儿增加负担，都把专业术语剔除，用直接易懂的大白话，虽然粗俗了一些，但是效果却是极佳。
　　三人一说一问一答的模式很是和谐，赏景放松的同时，又把许多知识点全部讲解了一遍。
　　这座山不大，算是村里最小的一座，没有什么野兽陷进，道路也是最平坦的，因此村里许多家长都很放心自家孩子过来玩耍。
　　贾天才平日里来的次数不少，许多近路小道都能够熟记于心，带着顾许二人走的也是他以往走的最多的那条，因此，没一会儿就到了山顶。
　　只是周围都是绵延数十里的大山，小山丘夹在当中就显得格外渺小，连其他山的一半都达不到，可怜兮兮的。
　　被周围的群山遮挡，三人也看不见什么景色，除了树林还是树林，丝毫感觉不到古人所说的“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最终瞧了半天，也没看见什么好看的，在上面休息了一会儿，等凉风吹过，带走了一身的汗水，四肢都舒展开来，又跟着贾天才准备下山。
　　下山这条路与来时的不同，石块分布密集，杂草也生的茂盛，差不多到他和顾尧的小腿处，瞧这植物生长趋势，这地原应该是没路的，硬是被人踩出了一条路来。
　　这条路比其他的小道要陡峭崎岖许多，但是照贾天才所说，是通往山下最近的一条。
　　两人不急这一会儿时间，本不打算走这条，但是瞧见贾天才的无所畏惧的表情，又担心被一个孩童小瞧，丢了脸面不说，还有失男人尊严。
　　于是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下来时才发现，走的人多了，这条小路的泥土紧实了不少，石块也比其他地方的光滑，只是太过于狭窄，容不下太多人并排，只能一前一后的行走。
　　许轻舟拉着贾天才走在前面，顾尧松开了贾天才的手，很是自觉的走到了最后，看起来颇有点闲庭信步的感觉，只是眼神余光时刻注意着许轻舟的动静，好在紧急时刻出手。
　　贾天才从小到大就漫山遍野跑习惯了，泥路山路走的不少，自然也摔了不少，乡村孩子没有城里孩子的娇气，总是在哪儿摔的，就站起来拍拍裤子继续走。
　　更何况他本来对这条路烂熟于心，从知事以来就跟着村里大孩子屁股后面跑，到大一点，自己一个走，根本不把这点小颠簸放在眼里。
　　但是被许轻舟当成珍宝对待的感觉并不差，也不好浪费人一番好心，因此，闭口不言，只是低着头慢慢悠悠的跟着许轻舟小心翼翼的下山。
　　速度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说的就是许轻舟，他的确对这种又陡又绕的山路没有办法，抬着脚，也不知道往那儿落才合适，石头太滑，泥土太湿，走一步都得思考半天。
　　自己一个人就得纠结许久，更何况还得护着一个贾天才，那更是小心翼翼了，走了许久也没多少进度。
　　走到半山腰时，许轻舟有点急了，大脑里想着要踩右边，要踩右边，谁知道他的脚有自己的想法，一伸出去就跟脱缰野马似的，拉都拉不回，直接往左边踩。
　　他当时明明整个人的身子都往右边偏，右脚一伸出去的时候，就乱了步伐，整个人拉着贾天才就要往前扑去。
　　顾尧一直在后面时刻注意着许轻舟的动静，等看到许才子往左边伸出右脚时，就知道了，这人估计有想的太多，给想岔了。
　　于是急忙走上前，弯腰，伸手拎着他俩衣领，力挽狂澜，将差点和地面亲密接触的两人给扯了回来，随后一脸无语的看着许轻舟，“大才子，走路呢，能别满脑子胡思乱想吗？”
　　没有预想中被地面磕的发疼的感觉，许轻舟站稳后，也没空计较话里的调笑，第一件事就去查看贾天才，见他没有一点损伤，松了一口气，这才回身望向顾尧。
　　加上昨晚那次，已经是两次了，自己好像总是在顾尧面前出丑，明明有着引以为傲的意志力，但是在顾尧面前，总是没用。
　　这种无力、懦弱的感觉让许轻舟很是讨厌，他最厌恶的就是那种依附着别人，需要靠别人帮助才能存活的弱者，但是他和顾尧的相处关系中，自己恰恰成为了那种让自己厌恶的存在。
　　这个想法带给许轻舟的打击很大，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贾天才挣脱开他的手，跑到顾尧跟前，将后者拉到了自己面前。
　　许轻舟还陷在那种自我厌恶中，贾天才却叹了口气，语气平静道：“许老师，这路不好走，你别牵我了，我可以自己走的，你让尧哥牵你吧，他走的稳。”
　　说完不顾二人意愿，就把许轻舟的手塞进顾尧手里，盯着瞧了一会儿，满意的点点头，转过身，很是熟练的踩在石块土包上面，没一会儿就跳远了。
　　许轻舟被他那矫健的身姿给惊到了，合着还是自己把人家耽误了，瞅瞅那动作，那步伐，那准度，比和自己一块儿的时候快了不是一丁半点。
　　他在这儿一通夸奖，感叹自家天才已经长大，能独当一面的时候，那边顾尧倒是开口了。
　　“走吧。”
　　听见顾尧的声音，许轻舟这才想起来他俩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手上传来的触感，也时刻提醒着他，顾尧并没有放开他的手。
　　许才子觉得有点无语，他本来都打定主意了，要把和顾尧的那些还没发生的，乱七八糟的，不能被世人接受的情感，挖个坑，埋进土里，再盖上棺材板，封的死死的，连个缝都不露。
　　但是命运总是造化弄人，许轻舟越是想把那些情感当做意外，让他随风散去，越是有众多不知名因素，让他不得不去回想这个头疼的问题。
　　真的很让人烦躁啊。
　　许轻舟心想。
　　顾尧没看出他的烦躁，只是等了一会儿，许轻舟仍旧皱着眉没有动，他心里也知道许轻舟是在纠结什么。
　　这种情况，顾尧能有一百种方式解决，这些方式里面，不乏有最佳选项，既不显得尴尬，也不显得突兀，但是，他一个也没选，只是遵循了本心，将许轻舟的手握的更紧。
　　许轻舟感觉手上力度加深，下意识往外抽了一下，没抽动，反而让顾尧握的更紧，他又继续加大力气，还是没抽出来。
　　反复几次，许才子也算明白某人是故意得了，他抬起头，瞪了这个某人几眼，后者笑了笑，一脸的无辜不解，只是握着自己的手仍没有松开。
　　两人还在暗自较劲中，已经走远的贾天才发现他俩没跟上来，现在一块大石头上，双手围在嘴边，大声嚷嚷道：“许老师，尧哥，你们怎么不走了？”
　　“来了！”许轻舟转过身回道。
　　顾尧见此，瞅好时机，拉着许轻舟就向下走，一脸的开心愉悦，后者没法，也只能跟上了。
　　等他俩走近，贾天才站在石头上，抱着手，点点头道：“许老师，你下次走路还是让尧哥牵着你一起吧，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