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妓(12)
“好看吗?这个。”徐怀林戳戳江垣在租书店弄来的米兰·昆德拉,那本《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封面软塌塌的,有几页早不知何年何月就不翼而飞了,留下无数主人或帅气或奇丑无比的签名:刘美,赵四,还有什么宋鳎,钟露,稀稀散散花一样洒在纸上。江垣沉浸在主角的爱欲迷宫里,欲罢不能,当然给了一个毫不羞耻的高分评价:
“简直超级赞!我今年见过最棒的作者!你不知道,我看他的书就像在走迷宫,明明情节超级简单的,我却觉得他的文字让我感觉晕晕乎乎的……嗯,很舒服的那种……”
江垣一提起喜欢的书就像个人来疯,不顾形象,也不管徐怀林愿不愿意,当场就要给他朗读上一段:
“……嘘,我开始了哦。”
徐怀林被他这说干就干的架势搞得没脾气,虽然反应无能,却还是怀着一股刺激与好奇在上课时间微低了头——
“……永恒轮回是一种神秘的想法,尼采曾用它让不少哲学家陷入窘境:想想吧,有朝一日,一切都将以我们经历过的方式再现……”
“f(x)的导数是2x+e……”
江垣埋在书里,借着同桌和自己手臂形成的绝妙死角,一字一句认真地念着:
“永恒轮回之说从反面肯定了生命一旦永远消逝,便不再回复,似影子一般,了无分量,未灭先亡……我们对它不必太在意。它就像是14世纪非洲部落之间的一次战争,尽管这期间有三十万黑人在难以描绘的凄惨中死去……也丝毫改变不了世界的面目。”
世界的面目是怎样的?
徐怀林还记得小时候和爸妈,妹妹,看《科学怪人》——他一直没有看下去,觉得惊恐万分。他想怪物最后明白了世界的真相吗?他的愤怒最后依然存在吗?还在别人身上存在吗?谁又了解世界的真面目?
——谁会带我了解?
“徐怀林!”
那个傻子的快活的声音又从后面追上来了,每次穿越春风就似翻山越岭,一种终于胜利、终于晴朗、终于回到人间的畅快,浑身都在颤抖——快乐,风里笑声里的快乐。
“走啊,一起回去了!”江垣书包在背上一甩一甩,快活得像一只小狗狗,“最后一个小长假正好我有东西送你!”
“什么啊?”徐怀林失笑,真想掐一把他的脸蛋,让他笑不出来,“神神秘秘的,既然不说是啥又何必告诉我,吊我的胃口吗?”
江垣夸张地伸出双手,调动双臂——在这个人面前总像个大傻瓜——他扬起小脑袋,把两条臂膀拉得极开,好像欲把太阳纳入怀抱。笑意暖融融,熔在春风里,伴随热意和兴风作浪的花的香气一并飞扬。
“我要送你一个,大,大,大礼物——祝贺你要毕业了。”江垣搂过徐怀林的肩,眯眯眼遥望天空,“一个……很棒的礼物。”
完结在即。
结尾会很意外。
第19章
礼物会是什么?
男人在他身体里抽插,不知为何使他联想到光洁美丽的演奏厅里小提琴手立在灯光下,足下是温和发亮的木地板,小提琴优雅细长的弓在手里飞扬盘旋、来回畅快,抽刀断水般凛冽的美感。琴声陡然破了音——高亢得邪恶……
“大点声!”
男人不尽兴地拍了一把徐怀林的臀,很疼,肉像陷下去了一块,性器几乎丧失知觉。他给了自己不超过一秒的时间缓过来,腰讨好地塌下去,臀部高高昂起——如果你愿意演奏,就演奏吧。如果你愿意把琴拉坏,就让它坏吧。音符高低,切分还是常规,震颤还是温情,激昂又或者平静,你喜欢的,你想要的,任你选择。
“嗯……”他受不住似的痛哼一声,轻飘飘的,像是变着法子的求欢,语调懒懒的透着些媚,而诱惑又是如此青涩,略微展露出羞涩的情色果实。红色的。鲜红色。胸前的果实。
男人伏下身子去咬诱人发疯的红果,饱满熟透的红果被舌尖扫过晶莹发亮,可爱极了。徐怀林一边随他凶狠的动作耸动着,一边昂起脸去看阴影存在的天花板。床头柜上亮着的小灯画了一块亮堂的领域,把黑暗刻画得更加安静无声。这一片寂静森林般幽暗深沉的秘密世界以缓慢得漫不经心的速度沉浮、漂游、嬉戏于狂风暴雨。
“你的钱。”男人抽出身体,带出淋漓的水,随意拿起一件衣服擦擦下身,他慢条斯理扣起了扣子。钱放在温柔地闪着光芒的灯下,竟然显得美好极了,有种温和难言的梦幻——颜色是如此柔软。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徐怀林似乎可以听见身体内传来的水声。
要么从眼里落泪,要么从阴道里,要么插进别人的身体,要么臣服于性的游戏。选择是如此之少,而选项,是很早以前就固定了。
他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恐怕以后就没必要洗热水澡了,而明天,算是小长假正式放假的第一天。他和往常一样换好衣服就扒桌上刷卷,打算干完一套物理小题训就上床,很顺利,草稿纸碰撞笔尖发出柔和的沙沙声。
今夜一定好眠。
“啊——我就下来。”奇怪,一大清早老板就说来人了,本来说好10点以后才算老板的时间,现在她又食言——恐怕那个人加了价。只是谁会像个学生一样作息?无聊透了。
下楼时,脚在楼梯上崴了一下,也不太疼。只不过耽误了两三秒,老板就开始乌鸦一样地号:“你怎么这么慢啊你?快滚过来!”
说实话——他只想回到他的房间,狭小的、湿漉漉的房间。
闯入视线的怎么都不该是这个人,然而不可能发生的事偏偏比什么事来得都快,笑脸对着他时,他只觉得阳光很烫,身上的、脸上的、衣服底下的皮都快烧起来。老板终于见了笑,谄媚得很,一劲儿碎碎念:“Lin,这个小伙子要带你出去——真是舍得为你花钱,这一个星期都给你出了钱。你可要好好听话,学乖点儿,别让人家扫兴,听见没?”
徐怀林先是瞪大了眼睛不知说什么好,再垂下眼睛,把视线一遮:“……唔。我晓得了,你不必嘱咐我太多。”
徐怀林也忘了平时是怎样开口的,是说“今天我要一只菠萝包”还是“迟到我可没记你名字”,或者,还有“今天看的这是什么书给我瞅一眼”,而这些习惯的开头在今天都不管用。
一时间开场白都成了昨天的垃圾,全都应该丢弃、掩埋、覆盖。
“……你要带我去哪里?”
昨天徐怀林去江垣开着的早点店还像往常一样满高兴,跟那个围了条机器猫围裙的男生开心地聊天,江垣把那个神神秘秘的小盒子藏起来,眼神里的温柔清晰可见——他心情格外好,把袋子递给他时哼着歌,荒腔走板:
“拿好咯!我们等会儿见!”
就像无数个昨天,往前回溯的昨天,几个月之前的昨天,一年以前的昨天;梦里的,醒来的,记忆的,忘记的,幻想的,实现的,错位的,寻常的。
忽然翻篇,变作了今天。
江垣本来想去拽他的手腕,仔细想想又怪不对劲的,还是勾勾嘴角在前面带路:
“走吧——你不是说你一直没有时间?这几天时间都是你的,我帮你买下来了——不用还我,是你的毕业礼物哦。”
原来这就是礼物。
江垣身体弱,只能驾驭自行车这种单纯无害的品种,徐怀林坐上单车后座,终于刷新了高中三年从未做过偶像剧主角的记录,扫清了小孩子会有的遗憾。车晃悠悠飞驰在朝日初升的街道,破开无数阴影,穿越绵绵密密、光怪陆离的绿荫,这一次下坡走得稳当——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要怎么样带他出逃,方式,路线,早已了然于胸。
“我们不能去得太远——我只占用你一天时间。”江垣快活地宣布,“上次我们去鳐巫山没去成,下雨,正好了了这个心愿,我回去还可以和何碧炫耀一下!”
鳐巫山——都是多久以前的事儿了?才刚入学的时候,老师曾戏言要带全班学生年前去鳐巫山玩,当时大家欢呼吵闹敲桌子,其实不是为了玩,不过是为了“一起”。后来没去成……这几年依旧有人零零碎碎惦记着这件不了了之的事。
“……嗯。”徐怀林在逆风之中小心地用鼻子哼出一个音。
心情从阴霾中脱开,变得有种水粉画的清新明快。他仰头望天边蛋黄似的朝日,晶莹剔透,又充满生意,似乎下一秒就会绽放灿烂光辉。
江垣也短暂地抬头看向明亮天空:“今天天气真好啊。”
第20章
鳐巫山并不算难爬,只是春季喜欢下雨,刚下过一场绵绵小雨,土地难免有些泥泞湿润。徐怀林的脚早年受过伤,行动时看不出来,爬山却不方便,江垣便牵着他慢慢地走。江垣在前头惊喜地道:“你看,小笋子长得真好,还有冒了一点颜色的桑葚。我记得我小时候就喜欢去山上弄些吃的,比市场上买的可划算多了。”
涧涧小溪玉似的流过,清晰可见里边玩闹的小虾、螃蟹,徐怀林甚至看见了很久以前自己曾被惊艳过的一种小花——幼年时还随处可见,后来就全不见踪迹——紫色的,普普通通三瓣花,吐露金色的花蕊。
江垣见他目光胶在那些寻常小花身上不由得笑了起来,笑里藏了些耍笑:“小林,怎么姑娘一样就喜欢花?”他弯腰采下几支小花,利落地拧成一股,编了个小花环,笑嘻嘻地抓来徐怀林的手腕套上去。
“好啦,”江垣整个人都轻快起来,折了根狗尾巴叼嘴里,蹦跳着带路,“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在山上生活的人听说都活得久呢……舒服死了,早知道我们那会儿就该磨着带队老师带我们来的。”
徐怀林低头看那只粗糙的花环,小花精神地立在哪里,随风恣意摇摆。他忽然微笑,想起来了,在那一次失败的鳐巫山之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江垣连小说都不看了,把书用手指一夹,趴桌子上哀嚎,像条刚下锅的鱼还活蹦乱跳、扑腾翻滚,浑身散发出台湾偶像剧让人恐惧的浮夸气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言而无信?为什么要欺骗我?为什么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解释好不好?”
徐怀林真忍不住,背过身去笑得直不起腰,手上的笔都抖抖着洒了一地。江垣装作怒不可遏,一个饿虎扑食冲过来把他从脖子到腰锁在怀里:“还笑!还笑!有什么好笑的?你明不明白什么叫‘兔死狐悲’?你有没有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