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乐意(11)
顾朝岸不理他,喝了两口水就放下杯子去看馄饨了。
馄饨舀进碗里,香味浓郁,端过去,沈庭早就备好了勺子等着。
他的的勺子是专用勺子,手柄处有个小青蛙,是他逛超市时自己淘到的宝物,没给顾朝岸看,结账时才从手心里放出来,宝贝得不得了。
他喜欢这个勺子,喜欢到吃什么都要带着,甚至洗都要自己亲自动手。
顾朝岸打趣他,叫他干脆抱着这个勺子睡觉别抱他,夜里他果然把勺子揣着睡衣包里躺上床,睡着睡着勺子掉了出来,咯到他自己的背,他又很生气地把它丢到了床底,第二天才捡出来。
沈庭吃完了馄饨,喝光了汤,自己乖乖把碗洗了,接着去刷了牙,刷完之后躺在沙发上,心满意足地摸着肚皮。
顾朝岸困得厉害,坐了五分钟打了好几次盹,叫沈庭在客厅转两圈消消食才准他上床睡觉。
沈庭不答应,要他陪着才肯,“天都黑了,你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吗?我会很害怕的。”
他眼神太过纯净,顾朝岸敢打赌,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住这样的注视。
小孩是真的怕也好还是假的也好,都无所谓,顾朝岸反正挺招架不住这个眼神,也舍不得拒绝他的每一份依赖。
就这么看他一眼,把顾朝岸瞌睡差点看没,不得不佩服“年轻人”的精力,沈庭一整天想睡就睡想吃就吃,还不用上班,自己半夜还得起床给他弄宵夜。
这得是多好的待遇,说是真爱都不过如此了。
他坐下来挥挥手,叫沈庭自己站起来去走。
沈庭走到厨房还想喝酸奶,顾朝岸不许,他又默默放了回去。在客厅里看看盆栽看看摆件,胡乱走了两三分钟就不想走了,拉着顾朝岸上楼,说困了要睡觉。
顾朝岸直叹气,没什么别的想法,就是想叹气,沈庭拉着他一根手指直奔上楼,拖鞋又踏踏作响,顾朝岸听着生怕他绊一跤摔倒,提醒他走慢点,他果然慢了,走着走着又自己偷笑,说顾朝岸走路像乌龟,也像蜗牛。
顾朝岸实在累得不想说话,便随他去了。
第16章
年末公司有点忙,顾朝岸连加了好几夜的班,经常凌晨才回来,或者太忙时就直接睡在公司,晚上叫吴嫂给沈庭热点牛奶,督促他十一点之前必须睡觉,也不准给他弄宵夜吃。
沈庭听话是听话,就是有点不老实,叫吴嫂关了灯还不睡,躲在被窝里用ipad看电视。
几天下来成了黑眼圈,白天净睡觉,顾朝岸回来他也爱理不理,没精打采。
顾朝岸发了次火,把ipad和一半零食没收了,说要收拾他,他认错飞快,态度诚恳地在房间里写了一封字迹歪歪扭扭的五百字保证书,保证自己再也不会偷偷熬夜,不然就没宵夜吃。
顾朝岸心里早就想给他戒戒宵夜了,便不认这个保证条件,逼他重写一份,他写不出来还倒打一耙,哭了,顾朝岸只好闭了嘴,不再追究。
总之人是越养越娇气,训也训不得,就这么个屁都不懂的小白痴,还是个吃软不吃硬的,顾朝岸觉得自己操碎了心。
—
腊月二十二那日,顾母善芩突然给顾朝岸打了通电话,说去日本旅游买了些补品回来,要送过来叫吴嫂给他炖汤喝,问家里有没有别人,什么时候送过来方便。
顾朝岸听她口气不对,不像是只来送东西的,送东西哪会问这么多,以前要么差人送来,要么是来一趟放了东西就走,他们母子哪有温情的时刻。
他把沈庭接出来这事就没打算瞒着,但也没有特意跟善芩提过,他自己的事无须跟谁说明。
“您是来看沈庭的吧?”
顾朝岸将就这么一问,善芩向来开明,本无打算质问,更不愿做那恶婆婆,既然给他看出了心思,就一道承认说:“对,就来看看,有空吗明天?”
“空是有的,但是……”
顾朝岸怕她事先了解得不够彻底,不知沈庭的情况,善芩喜欢乖顺的大家闺秀,最好琴棋书画皆是精通,若不是女子,也必定要是懂事的,沈庭横看竖看恐怕都入不了她的眼,不如先一记预防,“沈庭什么样儿的,您清楚吗?”
“听人提过,”善芩的语气听起来不像特别介意,“是沈家的小孩吧?”
“是他。”
善芩说:“我看过照片了,挺好一小孩儿,你喜欢吗?”
“还行,一般喜欢。”
“那不简单。”
善芩无言以对,自顾朝岸懂事以来便很少从他嘴里听到“喜欢”两个字,他情绪一直很淡,无论是面对自己私生子的身份,还是凭借自己的实力爬到超越顾华闵的位置,他好像没有特别开心或者难过的时候。
就冲这个“一般喜欢”,她就是有七分不愿,也生生消磨掉五分。
“方便的话,明天和妈妈一起吃顿饭吧,不用去外边,就在家里弄弄吃,别太拘谨。”
顾朝岸说好,挂了电话回头叫吴嫂明天多买些菜。
沈庭在沙发桌前玩卡片,几盒彩色蜡笔被他玩得到处都是,听见顾朝岸说买菜的事,他丢了蜡笔便跑过来说他也要去。
顾朝岸看他手脸都是花的,整日懵懂,恨他不懂自己心事,就是一块不开窍的石头,说得再多有什么用,喜欢这个词对他来说,太不值钱了。
“你要去哪里?”
“买菜,我也要去买菜。”
沈庭跑去把自己的画了半天的成果拿给顾朝岸看,卡片上画着蔬菜水果,都是沈庭喜欢的。
“买胡萝卜你也去吗?”
“谁要吃胡萝卜啊,你要吃吗?”沈庭最讨厌胡萝卜,“那我不去,你们去吧。”
顾朝岸放了手机皱着眉说:“我也不去,你把手洗洗干净,嘴巴上也有,什么都吃,蜡笔你也吃吗?”
沈庭敏锐地察觉到顾朝岸的冷淡,立刻就去把手洗洗干净,出来还将桌上的蜡笔都收拾干净,顾朝岸站在旁边看他弄完,并不嘉奖,沈庭就夹着尾巴自己玩去了。
想到明日善芩要来,顾朝岸心里燃起一阵怪异的感觉,他多希望此刻沈庭变聪明一点,哪怕一点,不是聪慧过人,只是普普通通也好,像正常人那样说一句喜欢,那他估计能直接带沈庭去国外结婚。
可是这并不可能,顾朝岸知道,他一直不愿直面这个问题,这小白痴一傻傻几年,到底能不能好,得看命。
要是不能,一辈子当个小傻瓜也没什么不好,不知烦恼,一辈子无忧无虑地多好。
但如果是这样,他的一腔热情,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顾朝岸冷着脸在落地窗前站了许久,外边刚落了一场雪,雾蒙蒙的一片,他忽然想起沈庭在外边玩雪时的笑脸,那小孩不加防备一次次地扑向自己,让他不止一次感受到自己身体里其实还流淌着许多温暖的东西。
那些都是沈庭的回报。
顾朝岸在楼下呆了许久才上楼,回房间却没有看到沈庭的身影,吴嫂刚收拾完从房间里出来,说并没有看见沈庭,顾朝岸叫了一声,没人应,恼火地四下里寻。
吴嫂说兴许他又跑哪个房间里躲着玩了,要不了多久就会出来,不必着急。
顾朝岸怎么不急,刚才又没给人好脸色,他担心沈庭跑哪去躲起来。
上次浴室事件以后顾朝岸在家里角角落落都安装了摄像头,找不着人,只有去挨个看监控。
“沈庭!”
顾朝岸叫了几声,嗓门老大,沈庭在任何一间房里都能听到。
“什么事?”
他从一间杂物室里出来,顾朝岸看见他,心里竟像一颗石头落了地,什么都不想去管了。
“跑到哪里去了。”
沈庭站在原地张望,失落地说:“我在找东西。”
“找什么?”顾朝岸走过去拉他手臂,叫他挨近一些,“人都找不到。”
“我找我的兔子。”
沈庭低着头,用袖子擦眼泪,说:“我的兔子找不见了。”
那个旧兔子是从沈家老宅拿回来的,顾朝岸记得。
“我就放在床上的,不见了,我想睡觉,哥哥,想要兔子。”
吴嫂听见说什么兔子,回想起刚才好像和被单一起收拾了,连忙跑去找,一找就找了出来,还给沈庭。
沈庭拿到兔子就不哭了,自己擦眼泪回了房间。
顾朝岸静默地跟他一道进去,手搭在他肩膀上,叫他别再哭了。
第17章
沈庭大多时候都很好哄,顾朝岸耐着性子坐下来陪他玩几场他发明的游戏,输几次,佯装输得灰头土脸,最好再哀声怨道一会儿,他就能把刚才的恩怨一笔勾销,爬过来和顾朝岸一起分享他的战利品,安慰他说你别不高兴了,我分你一半,算你也赢了好不好?
顾朝岸知晓此招卑鄙,但哄骗小孩儿并不会让他产生负罪感,他享受沈庭竭尽可能安慰他时的温柔,这让他产生沈庭也沉沦其中的错觉。
小孩儿忘性太大,刚才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子,可怜得惹人疼,顾朝岸陪他玩了一个多小时红绳翻花,两双手在绕来绕去的绳子里穿梭,翻出各个花样,顾朝岸无法从中获取乐趣,但见沈庭绞尽脑汁从他手中像接宝贝那样接过去,绕出新的样式,他便将所有话吞进了肚子,再不提一句。
两个人一起玩时,玩是沈庭说了算,累了自然也是他说了算,他若不想玩了,哈欠一打,抱着布偶兔子自己就爬上床去,同顾朝岸道晚安,眼睛湿润润的,是瞌睡来得猛了。
外边天还亮着,晚饭还没吃,午睡时间也过了,这觉当真睡得随心所欲。
顾朝岸杵在床头,沈庭睡进去后被子拱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像一个温暖的小窝,看着让人很安心。
他走上前去替沈庭掖掖被角,知道他睡相差的要死,所以故意换了大铺盖在上面,任他怎么踢被都不至于全部都踢下床。
“哥哥,睡觉……”
沈庭瞌睡来得快,沾上枕头就困,此刻已快意识不清。
“我不睡,”顾朝岸摸了摸他的脸,顺着他的眉毛往下抚,“我还有事要做。”
“哦……晚安……”
沈庭努着嘴,腮帮子无意识地鼓了起来,向他讨要亲吻。
“这是晚睡的午安,不能说晚安。”
顾朝岸在他脸颊上落了一枚吻,柔声道:“睡吧,但不能睡太久,叫你起床的时候必须起来。”
沈庭扯了把被子盖到自己脖子以上,不小心抓到了他的食指,捏在手里放到了嘴皮边,小声嘟囔:“要留晚饭,我一定起得来……”
“就记得吃?不给你留,小白痴。”
顾朝岸心里头热流涌过的,三十岁的人叫一个孩子牵着鼻子走,恼都恼不起来,如今他的冷热比自己的还重要许多,几时见他开心了,自己一天的气也都能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