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无用(9)

　　神父呵呵了两声，不想再和他多话。
　　“我们想要的货呢？”等到陈庸做完了生意在一旁喝茶的时候，中东的那几个商人立刻就开始了自己的谈判。
　　陈庸一边吹着杯子的热茶，一边打量这几个明显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商人”，只觉得有趣。
　　唔，这样的话，他应该可以见到乌云。
　　这些战争疯子，一个个都不能用常理来衡量，植入什么人体炸.弹都是常事，小孩也好女人也好，只要稍稍一放松就会成为收割自己性命的死神。
　　面对这样的客户，自然谁也不能掉以轻心。
　　但是对于军火商来说，重要的不是他们这战争能不能赢，而是他们战争结束后，自己的武器和运输渠道能不能在当地开个口子。一旦渠道稳定，那么当地源源不断的石油和资源都会成为独一无二的宝藏。
　　就连排名第一的大国都会垂涎他们国家的石油，何况是这些商人呢？
　　只要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就足够商人们铤而走险不要命了。
　　陈庸将茶杯放在一边，单手托腮，暗暗数着乌云要什么时候才会来？照他看，这些中东的疯子大概谈不了五分钟就要谈崩了。
　　仔细想想，乌云当初也是被他在战场上捡回来的呢。
　　小小的一只，不会说话。
　　身上全是伤口，却能眼皮子都不眨的看着施暴的人，明明是受害人者，却好像是一具会行动的木偶。
　　“你都不会觉得疼么？”
　　小小的乌云抬起头。
　　施暴人被陈庸一枪爆头，鲜血都溅到了乌云的脸上。
　　除去那张脸，这个小孩的身体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你可以在他身上找到你能想象的所有刑罚，所有恶行的影子。
　　战争，造就的疯子是没有办法用世俗的眼光衡量的。
　　它能够是一个正常人变得不正常，让一个原本温柔善良的人变得犹如恶鬼再世。
　　这个小孩明显和这个地方的人不是一个种族。在这里，同胞都能毫不犹豫的自相残杀，何况是一个带着明显华裔特征的孩子？
　　也许是这里来不及撤出的亚裔的后代，也许是这些疯子从哪一家抢来的孩子……
　　谁知道呢？
　　陈庸自己也在想，让这个小孩就这么死了也许对他来说更好吧。
　　他将枪抵在了这个小孩额头上，“小孩，你要不要就这么死了，当我做件好事。”
　　这个小孩还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他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是可能喉咙也有伤，说不出话来。
　　但是这个小孩眼神还是很干净。
　　不是死气沉沉，而是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样。
　　无比纯真。
　　和这个战火纷飞的地狱格格不入。
　　“我改变想法了。”陈庸将枪收了起来，将自己身上的风衣脱下来，将这个小孩包的严严实实，扛了起来。
　　好瘦。
　　用衣服包着都能感觉被小孩的骨头咯到。
　　好轻。
　　小孩子难道是这么轻的生物么？
　　“不好意思，你太小了，公主抱不如扛着方便。”陈庸侧过头，发现这个小孩脸上总算多了一分情绪。
　　“目前只有这个了。”陈庸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直接塞到了小孩嘴里。
　　“记住这个味道，小鬼。”
　　“这个世界虽然很糟糕，但它还是有那么几样叫人喜欢的东西。”                           

第7章 第 7 章
“只要你将武器送到我们这里来，钱不会烧给你，等到战争结束，好处更多。”
　　中东的这几个人不吝啬的开着空头支票，企图用这根本不达标的定金蒙混过去。
　　“不好意思，几位。”神父半点也没有动容，“我做生意从来不赊账。你们拿出来的定金和之前说好的不符，所以这批货自然不能卖给你们。”
　　“你这个……”
　　其中一个年轻的中东人几乎是瞬间暴.起，如野兽一般朝着神父的位置猛扑了过去。
　　神父身边的几个保镖也立刻反应过来挡在了神父面前，身上藏好的武器也亮了出来。
　　这几个中东人的反应相当默契，在同伴跳起来去吸引大家目光的时候，那个不怎么起眼的速度奇快，反而是第一个靠近神父的人。
　　“别动。”这个瘦小的中东人拿出一把袖珍型的手.枪，“你让你的手下放开我的同伴。”
　　神父的两个保镖已经将刚才吸引目光的几个人给压制住了。
　　“你手里的这把枪我记得没有往中东卖过。它很小巧吧，很好揣在怀里，所以它很中那些贵妇人们的意。战争区还是更偏重实用性和机动性，看来你们见过的军火商人不止我一个人啊。”神父不慌不忙，半点也没有配合的意思。
　　“赶紧将货运到指定指点，不然我就杀了你。”
　　“不。”神父果断拒绝，“先生，我不是第一次遇见你这样的人，总有一些人认为只要控制住我就能掌握我的生意。”
　　“看来你是真想死——”
　　话音未落，拿着枪的这个中东人眉心已经冒出一个血洞，脸上的表情有些茫然，似乎不太懂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已经倒了下去，手.枪也掉落在地。
　　被保镖控制住的那几个中东人几乎不敢相信。
　　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么好的商品可不能随便扔在地上。”神父理了理衣领，将掉在地上的枪捡了起来，朝着那几个中东商人一笑，随手开了几枪。
　　“战场的人总是觉得自己能够破坏一切规矩。”神父脸色冷淡，“不过我是个商人，就算明知道客人有很大可能会不守信用，我还是要出来的。你说呢，伯爵先生。”
　　“乌云的枪法还是一样的好，神父先生的胆子也还是一样的大。”陈庸忍不住鼓掌，“不管看几次，这种枪法都叫人惊叹。”
　　为了防止狙击，神父住的教堂附近几乎没有别的建筑物，最近的一个建筑也是隔着一条小河的，差不多有三四百米吧，视野也很不清晰。
　　在这样的情况下，不管是狙击的人，还是下令狙击的人，无疑都对自己有着极高的信心。因为一个搞不好，死的就不知道是谁了。
　　能够被称为神枪手的人，几乎没有后来练成的。经过训练而练就出来的枪手，虽然厉害的人也有不少，但在面对那些天生枪感出色的人的时候，还是矮了好几头。
　　乌云就是这么一个人。
　　当初教他开枪的时候，陈庸其实没有抱多大希望。只是因为乌云身体瘦小，又是亚裔，在体格上天生就输了其它人种一些。学会开枪起码能够弥补身体上的不足。
　　但乌云除去第一次开枪的时候没有打中靶之外，后来枪枪上靶。
　　不管是移动靶子也好，在有风下雨的时候射击也好，乌云都极少脱靶。
　　当陈庸询问他如何确定子弹路径的时候，乌云的回答耐人寻味——因为我感觉会中。
　　天生就能灵活运用枪支的能力、出色的动态视力、极佳的弹跳能力、对危险十分灵敏的感知能力、还有完美的瞬间记忆和优秀语感。
　　陈庸怀疑自己救回来的不是一个小孩，而是一个天生的战争怪物。
　　这个小孩身上凝聚了每一个都足够让他成为世界顶级运动员和雇佣兵的能力，如果不是在战场上出现而是出生在一个普通人家，他的名字也许会用另一种形式响彻世界。
　　可惜，上天没有那么公平。
　　在给了他极其优秀的身体能力之外，也剥夺了乌云的痛觉和共情能力。
　　乌云能够看见的世界，和一般人看见的世界是完全不一样的。
　　陈庸也带着乌云走过一些和平安逸的地方，因为工作的缘故，他几乎每天都带着乌云在全世界各地转悠，但乌云毫无兴趣，唯有在撒斯姆城的港口，乌云第一次要求住下来。
　　他本能的就知道只有在这个地方才是适合自己生存的地方。
　　陈庸和乌云在这个撒斯姆里一起住了十年。
　　在乌云十四岁的时候，陈庸就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教他，甚至已经完全不是乌云的对手。
　　对自己捡回来的年纪足够当自己儿子的孩子出手，这是陈庸以前完全没有想过的。
　　他不缺美人，也不缺床伴，但唯有乌云是不一样的。
　　乌云和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一样，独一无二的叫人惊叹。
　　他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也不会在意世俗的那些观念伦理。
　　他不是不懂，只是不想去遵循。
　　世上的人为了生存都会逼迫自己学会适应各种各样的规则，做自己不想要做的事情，但是乌云不会。
　　他从心到身，都很自由。
　　所以乌云能够在这个地方活的如鱼得水，就算神父酒保他们心里知道乌云是个移动的军火库，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束缚住他。
　　“不错，乌云是最好的保镖。”神父也跟着笑了起来，“有他在，就不用担心这些蚂蚁。你想要见他么，如果想要见他的话，我这就叫他过来。”
　　“他应该已经走了。”陈庸笑着拒绝了神父的好意，“在乌云肯定这里没有能够继续威胁你的东西之后，他就会走的。”
　　神父身边的保镖收到回复，也赶紧上前说了什么。
　　“虽然你离开了三年，但你还是很清楚嘛。”神父微微点了点头，“不错，乌云已经走了。”
　　“你只给了他狙击的报酬，他做完就不会留恋，他就是这样一个孩子。”陈庸脸上浮现出与有荣焉的笑容来，“知道他活蹦乱跳的就好了，等忙完这一段时间我就会回来。”
　　“听说乌云身边出现了另一个金发的混血小鬼。”神父难得起了几分兴趣，“是你送的？”
　　“嗯。”
　　“怎么会突然想要送他东西？”
　　“为了让他学会爱。”陈庸微笑着看着神父，“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我希望有一天，天上漂浮着的乌云可以稍稍停一停，明白一点我的感受。”
　　因此，我会尝试所有想得到的手段。
　　这是攻防战。
　　也是拉锯战。
　　结果会如何，陈庸自己也不知道。
　　可他已经不再是年轻人了，总要试着趁自己还能动的时候，让他们之间停滞不前的关系，再往前面动一动。
　　乌云狙击了那个中东人之后，确定神父不会再有危险了就转身离开了。
　　他自然也看见了陈庸。
　　在晴天口里，他就知道陈庸回来了。
　　所以他并不惊讶。
　　从教堂这边回家，需要穿过D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