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男人(76)
听经理说里头加了好几样很昂贵的材料,平常只有前头才有,一群人就争着喝,他们这些年轻人还好,都有些要面子,那些管理员和清洁阿姨就你一碗我一碗的喝起来,中国人的习性,不要钱又稀罕的东西不管好坏逮到了就是占便宜,所以逢年过节凡是送礼品搞促销的生意就会很好。林琅向来矜持,喝了一杯之后突然想起郭康还没过来,就要人给他留一点。结果盛粥的陈经理笑着说:“郭康哪还看得上这些东西,正收拾着衣裳要辞职呢。”
林琅吃了一惊,他知道郭康一直嚷着迟早要离开这里,可是他不是说家里很缺钱离不了这个工作么?陈经理因为高志杰的原因很照顾他,年纪也不大,又一块被高志杰约出去吃过一次饭,林琅对他一点胆怯也没有,他不大相信,就笑着问:“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昨儿就跟我提了,说是经常来找他的那个李姐,要他把这里的工作辞了。”
陈经理知道林琅跟郭康关系不错,话就没有说的太敞亮,但是他的意思,在这工作的人谁不知道,就是说郭康被那个李姐给包养了。可是郭康才多大啊,也就比他大两岁,那李姐少说也有三十五六了吧。郭康是在丽都后面职工宿舍住的,林琅听了就往那跑去,推开郭康的门时,郭康已经收拾好了,看见他笑了笑:“我正要去找你呢,我这就要走了。”
林琅有点难以置信:“你真跟那个……那个李姐?”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这样,我也是想了几天决定的,我再过一年就要大学毕业了,总不能老在这里干,而且我看得出来,李姐对我挺上心的,出手也阔绰,她也答应了给我一份好的工作,我跟着她,比在这里有前途。”郭康说的理智而坦然:“我一直没跟你说,其实跟客人上床这事我大二的时候就干过了,那时候我家里有人生病急需一笔钱,我一咬牙就接了一个,就是李姐。”他笑了笑,有点忧伤:“说起来也是老顾客了。”
“可是李姐不是还是个有夫之妇么,你跟她能成么?”
郭康忽然笑了起来:“你还真以为我这一走就会跟着她一辈子啊,不过两三年也就散了,至于她老公,两个人不是早就跟离婚差不多了,各玩各的谁管谁啊。”
林琅在心里头一直是把郭康和他归类为一类人的,郭康这样,好像他以后也会这样一样,心里堵着一口气,难受得厉害。他抿了抿唇,问:“可是你想过没有,你这一跟着李姐走,以后就很难回头了。”
“人各有命,一步步走到现在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郭康提了提嘴角走过来,搭上林琅的肩膀:“你可别学我,好好守住底线。有些事打死也不要做,好好混,你学校好,将来一定能出人头地。”
林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郭康笑了笑:“以后有时间我去你们学校找你玩。”
林琅有些伤感,弯腰去帮郭康拎包。楼道里头忽然乱成一团,好像有很多人叫喊着往这边跑过来。他和郭康都吓了一跳,忽然听到有人在楼道口大喊:“郭康赶快跑!”
楼道里骂声冲天,郭康脸色大变,扭头就朝阳台跑过去。林琅慌忙去锁门,谁知门还没关上,就被人一脚给踹开了。林琅身子震到墙上,刚要起身就被眼前亮晃晃的刀子给吓傻眼了。来的人看见他直接就捅了过来,他大叫着躲过去,后面的陈经理慌忙叫道:“你们认错人了,他不是郭康!”
林琅惊魂未定,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房间里冲进来五六个男人,领头的那个胳膊上还有刺眼的刺青,骂骂咧咧地喊道:“他妈的小白脸跑哪去了?”
林琅慌忙摇头,那人的刀子就又指到了他的脖子上,陈经理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林琅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后面却有人发现了阳台上的动静,立刻叫着跑了过去:“那小子在阳台上躲着呢!”
林琅心里一惊,接着就听到楼外头有人惨叫了一声,他慌忙跑了过去,可是阳台上已经空空荡荡的,他冲到阳台上往下看去,只见郭康拱动着躺在地上,三层高的楼,下头却是石灰地,早已经摔断了他的腿。
那群人却还不肯罢休,晃着刀子就冲出去了,林琅抓住陈经理的衣襟说:“经理,你快想办法救救他!”
陈经理打着电话往外冲,边跑边说:“你别担心,保安已经过来了,没人敢在丽都这儿胡闹。”
林琅听了浑身一松,整个人仿佛突然没有了力气。他停下脚步靠到墙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脑子里一片空白。外头的喧闹声引来了孟平他们,他躲到宿舍里头,听见郭康有些痛苦的呻吟,有片刻的眩晕。
那些人的来路很快就搞清楚了,原来是李姐的丈夫花钱雇来的。本来夫妻两个各玩各的,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可是李姐这回铁了心要跟她丈夫离婚,还嚷着要分家产,她丈夫调查到郭康的事,一时恼羞成怒就找了几个打手过来。陈经理说,幸亏郭康胆子大从三楼上跳下来了,来的人都是F城出了名的恶棍,要是当场逮住他真可能当场就捅他一刀子。
郭康伤的不轻,脚踝粉碎性骨折,陈经理从医院里头回来说:“郭康这小子可惜了,以后走路都受影响。”
林琅呆呆的,难受得厉害。陈经理见他伤心,安慰说:“不过那李姐待他不错,一直在医院照顾着呢,说是郭康以后由她管,也算有情有义。”
人都废了,李姐对他好又怎么样,他又不是真心喜欢李姐,林琅想到郭康走路一瘸一拐的画面,心里头闷得厉害,说不出是难过多一些,还是悲哀更多一些。陈经理见他心不在焉的,就说:“你今天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可别这样了。”
林琅从丽都出来,外头风很大,他没戴围巾,冷风一直往他脖子里头钻。他捂着耳朵,忽然觉得F城的繁华并不属于他,并不属于他们这种人。这儿的灯再璀璨,也不是为他亮的,它们浓妆艳抹,是为了迎接能给它们带来利益的客人。他从街上走过,身上有它们的光彩,只是沾了别人的光,它们是不得已,才照到了他的身上。
这样的世界对林琅而言那么陌生,从小到大,有人说他幼稚,有人说他单纯,有人说他像温室里头的花朵,尽管有羡慕有嘲讽,可是他一直都把这世界往好处想。想这世界上很温暖,怀揣着梦想就会很快乐,无家可归的人也可以填饱肚子。可是这一刻他回头看,忽然发现这个世界其实对他并不好,只有他一个人在那里自作多情,你看,他没有父母,没有兄长,后来有了韩俊,也不能在一起。在以后漫漫长长的人生里面,他还要怀揣着对韩俊的回忆,跟另一个女人结婚生子。他这一生才刚刚开始,不过十八年,踮起脚尖看,却已经看得到尽头。
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路上的人惊呼不已,这一年的雪来的这样迟,惊喜也来的分外厚重。林琅呆呆的,站在光秃秃的大树底下。他心里空荡荡的,仿佛只有一个人才能填满。他含着热泪望着金碧辉煌的长街,这世界那么大,好像只有他一个人。他将手机从兜里掏了出来,寒风凛冽,雪花越下越大,听到电话通的时候他饱含着热泪,哑声说:“韩俊,你快出来看,下雪了。”
第4章 不能说的秘密
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暌违了太久的声音传过来,略显紧张和沙哑:“我看到了……正要打电话告诉你呢。”
林琅裂开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男人在电话那头问:“这么晚了,你还在外面?”
“嗯。”林琅点点头:“出来转转。”
“在哪?”
“学校北边的街上。”
“我……过去找你吧,好久不见了。”
“嗯。”
林琅挂了电话,撒腿就朝学校跑去,还有三里多的路要走,他拼了命地跑,雪花打在他脸上然后融化掉,路上的人以为又是一个为了大雪高兴得过了头的少年。
他跑到学校北头的大街上,天气寒冷,街上空荡荡的,偶尔会有人从一旁的小吃店里头走出来。他跑过拐角,就看到男人站在车子前头,穿着灰色的大衣,个子挺拔而高大。好像一夜大梦醒来,他捂着冻得发疼的耳朵大叫:“韩俊,韩俊。”
韩俊淡淡地看着他,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容。他赶忙跑过去,羞涩和激动让他有些语无伦次,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刚才走得有点远……”
韩俊点点头,突然抓住他的手,他惊得微微一颤,韩俊便松开了,面色平静地说:“手这么凉?”
“哦,可能是在外面冻得太久了。”林琅微微一笑,将手缩进袖子里面。韩俊突然将身上的大衣脱了下来,往他身上披了上去。林琅想躲,又被男人给拽了回去,强势一如从前:“你身体不好,小心再感冒了。”
“可是你怎么办呢?”林琅看着男人薄薄的一件毛衣,拱动着不肯穿上。可是男人突然按住他的肩膀说:“乖,听话。”
林琅一听心里难受的不行,这样的话,好像他们两个从来没有那些争吵,也不曾分手,还和以前一样。他终于老老实实地把胳膊套进袖子里去。韩俊比他高大很多,他的肩膀又很瘦削,大衣套在他身上显得非常大。穿好之后韩俊握着他的胳膊,轻声问:“现在好些了么?”
“嗯,早就好了。”林琅不敢抬头看,雪花落了他们两个一身,白花花的一片。这么冷的天,男人又穿的那么薄,林琅想了想也不知道要去哪里,看到一旁的小饭馆就随口问:“你饿不饿?”
“有点,你呢?”
“我也有点。”两个人的气氛似乎有些尴尬。林琅只好撒谎说:“我下午四点多钟就吃晚饭了,现在都过去五六个小时了。”
这一带的小饭馆平时生意很好,今天因为下雪,时间也有点晚了,所以基本没什么人。两个人进了一家东北菜馆,韩俊别的不讲究,可是吃饭一定要找有包间的,哪怕是小饭馆也有这个最低要求。两个人随意点了两个菜上来,因为天气冷的缘故,林琅还要了一瓶酒,笑着说:“我今天想喝酒,要是喝多了,你可要送我回去。”
男人笑了笑,和以前一样把他的筷子和碟子都用茶水冲了一遍递给他:“那如果我喝多酒做错事,你也要多包涵。”
林琅抿着唇一笑,脸上浮出一丝红晕。窗玻璃外头雪下得越来越大,林琅一连喝了四杯酒,男人居然也没拦他。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喝这么多其实是想韩俊像以前一样拦住他,告诫他说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之类的话,那时候他虽然面子上佯装不乐意,其实心里非常高兴。可是现在,他们已经分手了,不是恋人关系了,男人肯出来见他他就该念阿弥陀佛了,居然还敢奢望能对他和以前一样。人心不足蛇吞象,果然一点都不假。